第二十三章 谁在纷乱中折半面铜镜
“等到晚上,先让他们派出一堆人举着火把在正‘门’叫骂‘骚’扰,声势越大越好,让城里的官兵以为流民想从正‘门’攻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你带着几个人翻墙过去,外面派一堆人接应,打晕那里守卫之后打开城‘门’放人进去。反正我们的目的是粮食,所以能不主动跟人起冲突最好,越不动声‘色’越善。”
背靠着牛车,几件竹竿破布一围,便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屏障。噼哩叭啦的火堆旁边,地上一张破布,薛黎借着火光拿着一支笔边说边做着记号。
“哦,这招就是你说的声东击西,暗渡陈仓是吧。”苏靖跟着薛黎还是学了几个词的,这个时候很得意地拿出来显摆,不过还是得到了薛黎的夸奖,我们对待一个半文盲同学,当然要以鼓励‘激’励为主了。
“是的。就是你说的那回事。所以说选择由哪个‘门’进入是最关键的,首先要守卫不严密,其次要离粮最进,如果距离居民区官衙能远些,那就最好了。在前‘门’的虚张声势,要越大越好,最好能让官府把守粮的卫兵也调过去防守,这样我们偷粮的计划就更容易了。”薛黎点了点头,做鼓励状,同时也也掏出了一块绘制着地图的布,召唤苏靖过来同看哪个地方比较适合。
苏靖前几天老在城墙附近打转,观察了一些守卫分布、轮班情况,回来说给薛黎,两个人便在一起绘制着简易兵力地图,看看哪里合适突围。至于城内的分布情况,那就多谢那堆被薛黎预测为***人士的仁兄了,他们竟然也有一份绘制详尽的城内地图,苏靖看了一眼之后,便学了一回“梁上君子”将那图“借”了回来。
“你有没有后悔过没有继续当兵?”薛黎看这苏靖专注的脸。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天她可以看出苏靖对于侦查兵力等事做的很是内行,也很专注,不由得想到他这种人如果留在军队里,以他的武力,出候入将也不是不可能。让他陪着自己过种田的小日子。是否埋没了他地才华?要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当兵打仗立功。是一个男人出头的最快方式,像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薛仁贵,就是一战成名,从一个小卒升为五品的将军,而后更是平步青云。封侯拜将。如果苏靖留在军中,未尝不是第二个薛仁贵?
苏靖没有想过她会这么问,回过头来看她,火光中薛黎盯着他的目光。认真中带着一点点内疚。
“‘乱’想什么呢。”苏靖一把伸过手来笑着‘揉’‘揉’她地头。
“我是说真的。”薛黎低下头看着地面“如果你一直呆在那里。以你地武功,早晚会出人头地。儿当成名酒须醉,哪个男人不想成就功名,相比之下做一个农夫……”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苏靖打断她的话问道。
“嗯?这个,我说不清”薛黎抬起头来望着他,本能的说道“农夫。”
“你喜欢我现在的身份就好,。”苏靖笑着坐到她的身边。抬头看着璀璨地星河感慨道“我第一次进京的时候。也是想凭自己的武功在军中闯出一番天地来,不过最后我却发现我永远都不可能实现这个梦想。”
“哦。为什么?难道是有黑幕,上下勾结,欺压善良,新人不能出头?”薛黎本能的想到这些,并且脑子里立刻出傻傻地靖哥在军营里被众多老兵欺负,吃剩饭干重活地“悲惨”遭遇。
“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薛黎脸上丰富的表情逗笑了苏靖,他摇摇头抱着膀子回忆起那些在军营里的开心日子,嘴角带着微笑“我很幸运,进了军营不久之后很快受到了小薛将军的重视,被他选为亲兵,学到了很多东西。平时也跟其它的兄弟相处的很好,大家一起训练,一起吃苦地日子很只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多喜欢我都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好将军。”
“为什么?”薛黎不解,记得听人说过,成为将军地必要条件无外乎仁智信勇,除了智之外,其它的要素苏靖都有,而智慧也可以在实战中慢慢成长,那为何他断定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好将军。
“因为我不喜欢打仗。”苏靖坐在薛黎旁边苦笑道“我不是没有杀过人,只是那种感觉,不管再经历过多遍我都没有办法喜欢。”苏靖看着噼里啪啦地火堆,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事情,回来后自己躲在角落里吐了个一塌糊涂,一连好几个晚上都会做梦,梦到那些人来向自己索命,午夜梦回惊醒时总是一身冷汗。
苏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不容易,所以他格外的珍惜生命,珍惜自己的也珍惜别人的。在战场杀敌的时候,看着对面那个跟自己相遇的人,他总想着或许这人家里还有白发苍苍的父亲,殷殷在盼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儿‘女’,自己的一刀砍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褪去那层不同颜‘色’的军衣,他与自己身边的这些战友并没有多少不同。以这些人的命去换取自己的功勋,将他们的头颅别在自己的腰上当作荣耀的勋章,这种事这种事他下不去手。
所以旁人笑话他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他都认了。为兵,他下不去手杀人,为将,他做不到爱之如子,用之如芥。所以即使他武功再高,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又能怎样?“小将军一直说我成不了大事,我努力改过,可是每次还是会手软,所以最后他才会把我从前线调回身边做家将,以为这样可以刺‘激’到我向上。但是本‘性’这种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所以等到我被逐出军营的那一天,我反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再‘逼’着自己面对血腥与亡魂,真是太好了。”苏靖淡淡的说道,脸上的表情一时悲喜难辨。
薛黎默然,猜过很多理由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这个时候的立功,还是以枭首为主要战绩。一个士兵功劳的大小,还是看一场仗打下来能缴获多少个俘虏的头。薛黎望望苏靖脸上地表情想着,这种事的确真的太不适合他了。
“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委屈?唯一的一点特长也不能发挥,这辈子注定了要默默无闻。你跟着我,便也只能做一个普通人。”苏靖看着薛黎。把她刚刚问自己的问题丢了回去。
“闺中***不知愁,‘春’日凝装上楼头。忽见陌上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薛黎忽然想起这首诗,简单易解,尤其是后两句他一定听地懂。便‘吟’给了苏靖听。完了看到他若有所思地表情,便抱了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身边笑着说“既然我看到有地‘女’人已经后悔让丈夫出‘门’求封侯,我又怎么会傻的步他们的后尘。封侯拜将有什么好,出人头地有什么好。表面上看起来风风光光。可两地分居苦,日月思念长的个中滋味除了自己又有谁能了解?我可不会去做那种华而不惠的事。我就一个小‘女’人,没有什么野心,我只想你呆在我地身边,天天可以看到,日日可以厮守。说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完全不过是那些酸腐文人求之而不得然后自我安慰的空话。鬼才相信。”
苏靖听着她这番话。也笑了。自己不能上战场这个隐忧一直埋在他的心里,被人说窝囊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唯独不想在她嘴里听到这个词。其实如果她真的希望自己去,自己再不情愿也会去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薛黎不知道苏靖还会唱唱歌,淡淡地古风,自有一番悲凉,听的她有些入‘迷’,完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会唱歌,而且竟然是诗经里面的。”薛黎躺在苏靖怀里,有些赞叹的说道。
“诗经?诗经是一部什么经?我怎么没听过”苏同学一句话便***了其文盲本质。薛黎斜了一眼,心情大好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躺在他怀里拉着那双大手咬了一口以示惩戒。
“这首歌是以前在军营里一个老兵教我唱的,说是他们那里的歌儿,他大了多时年的仗,回去家人早已不在了,老婆也跑了,儿子也没了,无奈之下只有继续去当兵,这首歌就他思念家乡地时候常常唱地,他经常唱着唱着一个人就躲在角落里哭了起来。”苏靖把玩着薛黎的头发说道。
薛黎听了,闭上了眼,在睁开地时候问道“你明白这首歌的意思不?”
苏靖点了点头,但是想到自己点头她看不到,便开了口“听他说过一些,说是一个人要去当兵了,走过城‘门’的时候看到人家都在修城墙,很羡慕这些人可以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劳作。他走之前跟自己的妻子说,我会拉着你的手一起变老,可是现在回不去了,这个誓言便也只能做废掉。”
“解释的差不多,我把完整的说给你听吧。”薛黎在他怀里应声说道,为他的解说做了补充
“击鼓的声音还在耳旁震‘荡’,将士们奋勇演练着刀枪。土墙和漕城修筑正忙,惟有我随军远征到南方。跟随孙子仲行旅奔‘波’,平定作‘乱’的陈、宋二国,回家的心愿得不到允可,心中郁郁忧愁不乐,
我身在何方,身处何地?我的马儿丢失在哪里?到哪里才能将它寻觅?到那山间的林泉之地。
生生死死离离合合,我与你说过。与你的双手‘交’相执握,伴着你一起垂垂老去。
可叹如今散落天涯,怕有生之年难回家乡。可叹如今天各一方,令我的信约竟成了空话”
薛黎的抑扬顿挫的念着,有一种诗歌的韵律,听起来不比苏靖唱的差。苏靖入‘迷’的听着她的朗诵,也跟着低低的哼起了那首歌作为唱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薛黎反复的‘吟’诵着这一句,忽然有些落泪的冲动。生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自己与他处在这‘乱’民之中,今天还能在一起,肩靠着肩,脸挨着脸,可是明天呢,后天呢?这滚滚人流中,真就不会失散?
一时的一个念头闪过,本来只是一种担心,却渐渐的演变成一种实际的推测,推想着明天的计划,薛黎越发清晰的知道,自己肯定是只能在后方等着他的。一旦分离,在这么多人中失散,是一件太过平常的事。可以约好时间越好地点,可是他如果没有回来呢?难道自己不会去找?去找的话有可能两人失之‘交’臂,不找的话也可能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错过。不管怎么说,一旦分开,也就天意难测了。
怎么办?战‘乱’,失散,夫妻团圆,几个词一拼凑起来,一个太过熟悉的故事在薛黎脑中浮起。
“靖哥靖哥,”薛黎忽然兴奋的一跃而起,一脑袋撞倒苏靖的下巴上,苏靖‘揉’着自己的下巴,不明白她怎么刚才还悲悲戚戚,这一下子怎么变得这么兴奋了。
“我的那个小布兜在哪里?就是我装杂物的,里面有扇小铜镜的。”薛黎站在这边比划着。
“在车后,你要它做什么。”苏靖边‘揉’着下巴边到车后‘摸’索出她要的东西递在她手上,然后就看得她翻出铜镜,四边瞅望着,又是掰又是咬的。
“你要做什么?”苏靖看着她急的蹦掉的样子,不解的问道。
“这个,这个,把他‘弄’成两半。”薛黎看着苏靖想遇到救星般的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做了一个从中间掰断的动作。
“你这要是做什么?好好的东西‘弄’成两半,也忒糟践了吧。”苏靖嘴上嘀嘀咕咕的,但是手下却没松劲,很轻松的按照薛黎的要求将其掰成了两半,然后看着薛黎如获至宝的亲亲那两瓣铜镜,,一半对这自己比划,像是想塞在自己身上什么地方。
“你这是?”苏靖按她的指示伸出手来任她摆‘弄’,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白薛黎想要做什么。
“这个啊,可是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我们失散就靠他了。靖哥,如果失散了,我们约好在京城见面,然后你在市集上叫卖这块铜镜,要上一万贯。”薛黎一边帮他装铜镜一边叮嘱道。
“这东西还值一万贯?”苏靖明显不信,如果没有破可能还值几个钱,可是这破成两半的,送给人也没人要吧。
“当然不值,我是说让你叫卖而已,这样夸张的价钱肯定有很多人议论,然后我就可以顺着这半面铜镜找到你啊。这个,就叫破镜重圆。”薛黎拿着自己的那半块铜镜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显摆道。
苏靖一脸黑线的看着她,心里想着,‘女’人果然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生物啊。
冒泡,这里说一下军制,唐朝这个时期是府兵制,三年一轮,文中所提到的“归来白发还戍边”的情况这个时候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的,这点是我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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