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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狎语马前掷箭,动情丝心湖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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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敌非友,又何必与他多言。
赵云这回答,既自谦全了吕布脸面——“我乃是个无名之人,你这大人物便是知晓了名号,也无甚意趣”;又不无自身的骄傲与尊严在——“将来我俩是要在战场上相见的,届时彼此报上名号,你自会知道我是谁”。
赵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今日非是战场,双方亦无仇怨,况且你还理亏在先。所以你没理由出手,我也不必搭理你,咱们各走各路,就此别过,两不相干。
吕布听了,却是剑眉一拧。见那两人殊无惧色,话音落下,便欲离开。
尤其那白袍将军身旁的少年,更是眉飞色扬,一脸骄傲得意。一双玉瞳之中只映着身旁之人,溢满崇拜敬慕之情。二人转身便行,毫不停顿,回身之际,竟是连半片眼神都没分予他。
吕布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心中早有七分不喜。又盯了一眼两人牵手离开的背影,心中越发不顺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诸将见吕布满脸阴沉,八健将互相使了个颜色,旋即撮唇唿哨,身后精骑瞬时涌散开来,纵马堵住了祁赵二人的前路。
吕布对此举不置可否,只冷哼一声,微眯了眼睛,睃着两人。
赵云见数十骑涌将上来,当即停步,暗自皱眉。他素闻吕布性情狭小,却不想竟小到如此地步,有点不分是非不讲道理了。只见那吕布阴着一张脸,隼目在自己和祁寒身上来回扫动,不知是何心思。
“喂小子,温侯问话,汝安敢不答?”
“尔等眼前乃堂堂徐州刺史,如非暓耳瞽目,便速将姓名报上!”
“此二人獐头鼠目、贼眉贼眼,一望便非善类,依我看来,却是奸细!”
“哪里獐头鼠目了?这俩人生得不错。尤那弱质少年,散衣乱发,他们该不会是在丛中行那龌龊之事……怕坏了名声,才不敢自亮名号吧?”
“啊定是如此!”“郝萌兄长言之有理,料事如神!”“哈哈哈哈哈!”
……
众健骑七嘴八舌,一时鼓噪起来,三五句话的功夫,便以军中浑语耻笑相讥,表情兴奋大笑不已。祁寒一听火气冲涌,忿然瞪去,眼中盛满怒火,喝道:“闭嘴,全他妈胡说八道!”
祁寒暴怒下没发现自己骂了粗话。
他实在恚怒极了。暗想,这汉代不是最讲究礼仪文明吗?骂人的底线不是只有“匹夫”“贼”“竖子”之类吗?连“鸟厮”之类的秽语也绝不会见于人前。但吕布的这些将士却大大刷新了他的三观,当众辱人,毫不脸红,真是一群奇葩!
果然是并州狼骑,边疆野地的莽夫,思维污糟,凶蛮未化!
而吕大莽夫,就是这群奇葩的头子!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
祁寒拎不清那八健将谁是谁,一肚子火气全迁移到主犯吕布身上。一对长眉斜飞入鬓,瞳盈怒火,愤然瞪视着赤兔马上之人。
好,你既然纵容手下这般欺负我们,那等着,回头我便帮大耳贼一次,收拾收拾你!祁寒微眯了眼睛,目光盯在高大威武的温侯身上,眼中精光闪动,已然开始动起了歪门心思。
吕布被少年一瞪,竟是微微一呆。脸上盘亘的阴冷居然化消几分。
他正要说话,却见那修拔少年斜眸睨着自己,面上沸反盈盈的怒意忽不见了踪影,一双黑白分明的翘瞳微眯,眸光流转潋滟不休,好似一只盯上猎物的狡猾狐狸,不由怔了一怔。
“不说倒没细看,此子果真生得俊美……”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跟吕布和赵云身上,祁寒头发散乱,笼住了大半张脸,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自然没人多去瞧他。只少许几个眼神锐利的,多看了他几眼。此时他站了出来,便有人啧啧称叹起来,眼中狎昵之意不掩,竟似食指大动,一副垂涎的猥样。
孰料,那人话音未落,语声竟猛然滞住,话未出口便戛然停顿,脸色一白——
却见赵云抬手随意一掷,并未如何使力,掌中那支铁箭已飞落到那人跟前,直至没羽!
一点洁白翎毛在泥土之外若隐若现,好巧不巧,正插在那人马掌前方,紧贴着蹄铁,毫厘不差。
这轻轻的一掷,竟有如此精准强悍的力道!射石饮羽,不过举手之间。八健将见了此景,心头一凛,面面相觑,各自握住了手中兵刃。
“休再乱语,唐突于人。”吕布面无表情,顾视四周,诸将被他目光一触尽皆垂首称是。待他再转过头来,看了赵云一眼,倏然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跟上的侍从手中。
画戟一伸,直指赵云:“敢与我一决否?”
祁寒眼皮一跳,正要阻止,却见赵云银枪一震,已自提枪而出。他心头砰砰乱跳,连忙伸手去抓他衣袂,孰料白袍携风而去,竟是抓了个空!
那人可是吕布!不是关羽、张飞之流!
张飞等人虽然勇猛,时不时还出个暴击,令人防不胜防,凶猛难测,因此难以估测真实的胜负,但吕布……祁寒望着那个朱袍高大的身影,心中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一般窒闷。
吕布是谁?
他乃是无敌战神,宇内公认的三国第一武将!
虎牢关前战三英,辕门射戟慑群雄,再厉害的大将到了吕奉先手中,都似玩物一般!
但如果那个人是赵云……祁寒望着赵云背影,只觉得呼吸不畅,心乱如麻。
他暗暗猜测着,如果是点到即止的武艺比拼,他认为吕布的综合实力更强,赢面更大;但若是生死相搏……赵云个人的气势、自信、爆发力,却拥有更多的胜算——但现在,他们到底算是比试,还是搏命?
不论哪一样,他都不愿意看到,因为不管哪种结局,两人都不可能完好无缺!他才不想阿云因此受伤折损。
祁寒欲上前制止,可这却不是校场的操练比斗,端看吕奉先那股气势神态,已是将赵云视作了敌手,哪里还有商量余地!今日这阵仗,却是非打不可了。祁寒黯然无力地想道。
或许,赵云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挺身应战吧。
“阿云……”
祁寒望了赵云一眼,袍袖之下攥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担心,甚至连掌心都是薄汗,背心也冷汗涔涔的。
赵云听他轻呼,回头朝他看了一眼,紧蹙的长眉一松,朗然而笑道:“阿寒安心。稍待我片刻,一会儿便走。”
那一瞬间,他温润的眼睛很亮,充斥了柔和回护的暖意。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那么英俊爽朗。
他持着银枪,白袍挺拔如峰。又似岳峙渊停般的一棵著雪青松。
触及他微笑淡定的眉目,闻听他低沉笃定、满是温柔安抚的话语。
祁寒心头如中重锤,狠狠颤抖了一下。
他忽然眼鼻一热,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意,险些流下泪来。
他不明白自己在感动些什么。
阳光好像太刺目了。灼得他鼻中暖热,喉头发紧,突然想要哭上一哭。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也不知道赵云这样的温柔保护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突然觉得,这个人太重要了。
这个人重要到他已经完全不能舍弃,重要到觉得这个人一身的白袍是会发光的,如果脱离了这个人的视线,他就会全然迷失自己,再也找不到真正温暖的存在。
明明早已经知道自己过分依赖了他,这种依赖早已超出了自己的底线和认知,却还是不舍得离开。尤其这些独处的日子,两人互相关怀照料时,心中那些怪异的悸动是什么,偶尔流淌过的切切温情是什么,祁寒不是不能体会,不是不能感受,他是不敢去深究,去琢磨,去体会,去感受。
他那么冰雪聪明,剔透玲珑的一个人,怎会察觉不到自己的不对劲?
可心底隐藏的某些情绪和依赖,在赵云融雪阳光一般煦暖的笑容面前,都瞬间卑微到尘埃里,变得不值一提了。变得没必要去想起,去揭开,去触碰。
他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一直伴在赵云身边,他根本不会去想太多,思考太多。他永远会像一只不愿离开巢穴的幼雏一样,紧紧跟随着赵云。一旦他发现了自己有别的心思,就会彻底失去这个人——不管是因为世俗,或是赵云本身。所以,祁寒的睿智,理智,他的疏离淡漠,缺乏安全感而自我保护的性子,不允许他去触碰心底的某种情绪。
所以他一直未能发现自己真实的想法。
但,就在刚刚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就在这即将与吕温侯生死相搏的一刹那
当赵云回头朝他轻轻一笑,说出一句平常至极的话语时,却带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和波动。
仿佛在心湖里骤然投下了石子,撞起层层波澜,跌宕开去。
……
这是祁寒最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底情绪的一霎。
甚至比不久之前,赵云那句一辈子不离开他的承诺来得更加强烈。
他忽然分不清自己对赵云是什么心情,什么感觉,什么想法了。
因为在赵云回过头去,凛然对敌的一刹那。在赵云朝他微笑后,转过脸去,凝眉轩目,聚精会神与人对峙的那一息之间,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对张燕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情爱,不过是蝴蝶吻花,清风过湖罢了。
情爱,只是春日里的蝴蝶,轻轻吻过花瓣露珠;只是仲秋里的一阵清风,浅浅拂过静寥湖面。同样惊起一丝涟漪,却是转瞬即逝,杳无痕迹。自它消失的那一刻起,便无法回头,无从追寻。岁月漫长,红尘滚滚,花朵生灭,湖面寂静,它们用一生去回味那一次的触碰与动心。
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
情爱,应是一枚石头丢进湖里,溅起无数波澜。
你闹不清这波澜究竟因何而起,又为何结束。
只是当波澜消失之际,那块石头却沉进了心底,从今往后,不管刮起多大多狂的风,也再无法把那块石头,从湖底起出来。从此以后,你的心湖潮岸,将用一生去回味那一次石子入水时,猛然溅落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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