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暮杏浓
由着婧怡身边碧华同绿玉二人引路,嘉姀等人来在永和宫后院。只见院中满目桃粉,杏花葳蕤。其香气本是幽微,却被暮春冉冉而起的暖意烘得格外清香。时而拂过枝头的东风,将杏花朵朵吹散在空中,遂飘摇而下,正应一句【落红尘阵,杏花如雪】
繁花之后便是永和宫后殿,东配殿先今空着,西边便是嘉姀所居同顺斋。几人一时开启斋门,只见正堂一对酸枝木镶螺钿座椅,两边各配紫檀雕花方几,上饰青玉扣环香炉,正【一穟黄云绕几】。中间是同套的紫檀长桌,摆一尊青玉金桂捧月插屏,衬着后头一对楹联道【彩云宝树琼田绕,仙露琪花碧间香】
众人信步踏入正堂,见这同顺斋小小巧巧面阔三间,两边暖阁左寝又居,都如正屋那般归置的古雅干净。
【这同顺斋布置的果然极好】嘉姀转身向碧华绿玉谢道【劳烦穆妃娘娘周全安排】
【穆妃娘娘的赏赐已置在小主内寝之中】二人笑着福了福身子,道【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奴婢们就先退下了,小主也好早些歇息】
【赏赐?穆妃娘娘细心打点这同顺斋已是臣妾福气,哪里还敢收娘娘的赏赐】嘉姀推诿道
【诶,此乃宫中的规矩,哪有不收的道理,六宫余下的贺礼一会儿便会送到,小主笑纳便是】
二人说罢便退了下去,嘉姀见身边只有安茜,泽蕙同小禄子,便欠伸喜道【拘了一天了,终于可以歇歇了】说罢,便往暖阁里榻上坐下,一手将发鬓边一支景泰蓝的嵌宝蝴蝶簪取了下来【这劳什子儿戳的脑门子疼】
泽蕙笑着将一只云锦暗花纹金枝软枕靠在嘉姀身边【小主枕着这枕头略歪歪罢】
嘉姀应着,却瞧着安茜脸上颜色不好看,便斜依着问道【安茜这是怎么了】
安茜闻言竟应声跪了下来【奴婢不能护主,望小主恕罪】
【这是怎么说】嘉姀忙的从榻上坐起扶住安茜【可是今日李华妃之事?】
安茜涨红了脸,略略点了点头,嘉姀瞧她双眼泛红,可怜见的。想着安茜入宫不久,又是太妃身边之人,清静惯了,哪里懂得口舌之争,何况自己本就没有计较这些,便好言劝慰了几句【这有什么可赔罪的?当时情景,换做我也好,泽蕙也罢,一样说不出话来,若我要罚你,岂不连自己也该死了?】
【小主快别说这晦气话,奴婢不过觉着自己无用,才想领罚的】
【说到罚,我该罚的也不是你。倒是那李林嫙,哪日也要让她尝尝巴豆的味道才是】嘉姀说着便笑了起来。
【巴豆?那不是泻药嘛】小禄子满脸不解
【我且说一桩我家小主的奇事,你们可不准到外头说去】蕙儿强忍住笑意,缓了口气道【旧年间,小主同原来赵府上的二奶奶起了口角,原是那二奶奶自己看错的物件,硬说是小主错拿。小主便和膳房的一个小厮合计着,将那巴豆仔仔细细熬了油,厚厚地抹在瓷碗上,预备着给二奶奶乘晚膳的甜羹用。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定是那二奶奶…】安茜话没说完,蕙儿便笑得岔气似的摆了摆手【二奶奶啊,好得很】
安茜同小禄子互相看了眼,纷纷摇了摇头【难不成买了假的巴豆?】
【原先那小厮记着千万不能用这碗给旁人盛饭,谁知忙中出错,巧不巧,恰好便送到小主的春安阁去了】嘉姀猛地从座榻上起身,想捂住泽蕙的嘴巴,泽蕙却一溜烟儿地往旁边儿一闪,边喘边道【阿弥陀佛,所谓…所谓现世现报,那晚啊…小主起了至少也有少十…少十趟…连被褥都换了三四条呢】
【你个烂了嘴的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嘉姀又是羞又着实觉着好笑,便满屋子的追着泽蕙,谁知撞上斋前正迎面走来的一众宫女,领头的宫女衣着略平整些,手中提着一支精致檀木浮雕如意纹食盒,上用金销锁住,后头跟着的也奉着各色绫罗绸缎并锦盒。
【小主倒是活泼的很】领头宫女提裙跨进正堂,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道【奴婢永寿宫浣璟,参见常在小主】
小禄子同安茜听见了急忙迎了出来,嘉姀也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一面掖着泽蕙坐下,一面免了众人的礼
浣璟将食盒置在长桌之上,将里头两份点心取了出来【咱们宸妃娘娘想着小主一路奔波劳累,又在长街收了惊吓,便送了两道点心于小主,这一份是桃花糕,另一份是雪花酥。雪花酥入口即化,桃花糕令人好颜色】说罢,又命人呈上其余赏赐,细数过去,有宋锦两批,霞影纱一段,朱钗三对,金银臂钏两对,小叶檀念珠一串,和合二仙漱金墨同两柄描金百蝶囍烛两对。
【多谢宸妃娘娘厚爱】嘉姀福了身子,同浣璟寒暄两句,便辞了客。少时钟粹宫的依春亦来了同顺斋,虽说没甚好脸色,也只能将贺礼呈上。延禧宫惠贵嫔梁辰珺同长春宫淳贵嫔王卓琳亦赠了礼,只不过比两位妃位略逊一等,不在话下。
且说晚膳之后,日头正盛。院子里静悄悄的,唯听见风吹过杏,花落地的丝丝声响,和着枝头偶然停住的两三只小黄鹂,淡淡的啼个两声。嘉姀半倚在榻上,靠着软枕,瞧着窗外时飞时停的蝴蝶出神,迷蒙不知是梦是醒,果可谓是【长风卷帘春意懒,伊人瞌睡卧枕眠】
【小主才用了膳,如今又睡下,脾胃该不好了】四下无人,唯安茜伺候着
嘉姀揉了揉双眼,问道【蕙儿呢】
【奴婢瞧她年纪小贪睡,便放她歇息了】
【我瞧你有话要说似的,不妨直言,我面前不必遮遮掩掩】被这么一说,安茜连瞬的便飞红起来,双手来回揉搓着衣裙一角,轻道【奴婢不过只想劝劝小主,日后可不要再随着性子行事了罢】
【你说的是今日长街上的事儿么】看着安茜怯怯点了点头,嘉姀又说【我气不过李华妃那轻狂样】
【小主,奴婢虽说进宫日子不长,但好歹也跟着太妃几年,知道这宫里头从来都不是有理之人说的算。李华妃家事显赫,又得皇上太后欢心,这理字自然是在李华妃手中】安茜将嘉姀方才不慎落在地上的一本论语拾了起来【孔圣亦有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句,小主通今博古,怎会不明白】
【你说的有理】嘉姀口中应着,心中却未置可否,虽说李华妃位高权重,只是今日之事无论如何,李林璇皆无道理,即便皇上太后宠爱,都不该有这尊卑颠倒之语,轻狂蛮横之态。
【不过小主无心插柳,今日之事倒为主子铺了条好路】
【从何说起?】
【小主还记得替您解围的宸妃娘娘么?】
【自然记得】
【宸妃今日出手相救,即便未有笼络之意,在旁人看来,小主同宸妃娘娘便成了一党。如今宫中后位空缺,除太后外便以宸妃,穆妃,华妃为尊,大有鼎足三分之势,不分伯仲。小主若是良禽,便定要择木而栖】
【你似乎很明白这后宫如何算计周旋之道】
【是啊。在这深宫红墙之中,不管在何处,无论什么身份,想要好好过下去都太难。奴婢之前的主子便折在这人心算计之中,多多少少身家性命都搭送进去】安茜似便了个人的模样,脸上游走过一丝苦笑【小主个性爽直,奴婢一瞧便知并非歹毒之人,无论小主听不听奴婢之言,奴婢都会尽力护小主周全】
闻听此言,嘉姀瞧了瞧窗纸上印出的这栋栋琼楼高台,这可是紫禁城啊,多少眼睛死死的盯着这里头的人,前朝也好,后宫也罢。可是这赵府数年,也未曾改变自己一点半点,因为这就是赵嘉姀该有的样子,无羁自在,如今真的要同这深宫女眷一般,咧着一般的笑脸,说着一样的奉词,了此一生?
嘉姀不愿想,或者说,不敢想。
【我会仔细斟酌此事】嘉姀依旧愣愣的瞧着槛窗【你且将今日的贺礼之中你瞧得上眼的挑出几样用着,余下的便收起来罢,留着赏人】
【是,奴婢这就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院中杏树依旧敷蘂葳蕤,落英飘飖,只是春已暮,夏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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