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自己要走

“我杀红了眼，他开始求我，而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只想杀了他或者被他杀了，怎样都能算解脱。”浮光望着窗外，忽然发现有些事情，只是自己以为忘记了。
“阿尧，你别这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不想嫁给我没关系，我脱了这衣裳，你等等，你不要这样...”及尔撕扯着自己精美的喜服，满眼都是血淋淋的浮光，他以为自己就是最可怕的猛兽，却不想这样的浮光让他前所未有的害怕。
不是对手强悍难以战胜的焦虑，是一种仿佛即将失去全部，失去灵魂一样的恐惧。
“我要什么...”她狠厉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渐渐冰凉，“我要暗泽永远消失，我要无辜死去的将士复活，要那些死在掠夺中的人类继续回来安度一生，我要...白溪师兄好好的回到法度之境...”
及尔瞳仁剧烈收缩，“你...就那么喜欢他？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总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与我作对！如果不是你，我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浮光心痛极了，再次握紧了夜雨，反手抹掉唇角的血迹，“那你就杀了我！谁稀罕你的喜欢，你只会不停地逼我，不停地杀死我身边所有人！”
“我...”
及尔还是不能懂，或者说从来就没尝试去懂。他以为浮光和她一样，可恰恰相反，她看着冷漠无情，又处处有情，为着任何一个人都能伤心难过，然后拼了全部来杀他。
为什么不是拼了全部来回应他呢？
他被她眼里的痛色撞到，机械性抵挡着她的攻击，她的神力骤然上升太多，让他应付起来也觉得吃力。然而她不肯停，及尔就不敢有再大的动作，生怕她继续不管不顾撞过来，那样让他害怕又难过，他只是看着她流血就受不了，不能想象她像别人一样死去，从六界消失，让他再也碰不到。
她竟为了白溪做到这一步？连命都不要了。
及尔不后悔杀了白溪，可他忽然生出羡慕，若他死了，她能不能也把这样的孤注一掷分给自己十分之一？
这念头带着魔力，在夜雨剑又一次挥下时，他傻傻抽回了莫违身上全部的魔气，然后看着魔骨剑失手，自己的胸膛被刺穿。
真奇怪，一点儿都不疼。
这是他今天离她最近的一回，看见她原本疯狂固执的眼神忽然充满错愕，甚至松了握剑的手，浑身都充满了清晰可见的害怕。
他终于能拉起她的手攥在怀里，很快就融化了她双手的冰冷，浮光如做梦一般迷茫，看着伤口涌出的血，又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和灼亮的眼，“你...”
你怎么不躲？
及尔却笑了，他笑起来永远都带着天河渡边晒过阳光的青草味，那朵云片花也是这个味道。
“你看，我能给你的。我说了什么都能给你。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些？”他像对待心爱至极的宝贝，弯腰去看她的脸，眉眼唇鼻，一个都不落下，“那天你抱着白溪哭，我就很难受，刚刚你这样，我更难受，我就想，你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如果是，那我真的不忍心。”
她肩膀抖得厉害，原本是抱着自己去死的决心，可怎么会这样？他要死了？及尔要死了，她这三天无时无刻都想杀了他，如今他真的要死了，她怎么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过和...害怕？
“阿尧，我不后悔杀了他们，如果你下次还敢和别人那么近，我还杀。”他抬手去擦她脸颊的血迹，很轻很柔，声音却已凌乱，“我不觉得做错，可是你这么痛苦，我让你杀了我给他们报仇，你...能原谅我吗？”
他觉得身体里滚烫的东西逐渐消失，等不到她的回答，就开始着急，“回答我？你原谅我吗？”
浮光整个耳朵里都是轰鸣声，面前的人失了血色，好像一张苍白脆弱的纸，她不自觉慢慢点了点头。
及尔心头一松，勾着如初见时佻达的笑，“那就好。你等我，我再回来的时候不会这么...鲁莽了...但是，你...不能让别人靠近，知道吗？”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要死了还这么霸道。
浮光说到这儿，忍不住低眉轻笑，陆离隔了屏风隐约能看到她的轮廓，方才一低头的模样，胜似窗外不剩凉风的花蕊。
他踟蹰道，“神尊怎么与我说起这些了？”
“你不是想了解更多吗？”
陆离一想起她吐血的模样悔得肠子都青了，“不了，不想了。神尊...好好休息就行。”
他不能想象屏风后她虚弱不已的模样，一想到是自己害得她成了这番模样，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浮光歪着脑袋不解，怎么自己现在尊重他想法，给彼此个台阶下，他又说不想知道了？意思是不原谅她？
不怪浮光没自信，先前确实是她做得不对。
等了半晌，陆离似乎想了很多，鼓足勇气对她说道，“神尊需要静养，我在芳菲殿出出进进总有动静，小厨房的声音有时也能传过来，不过您放心，我昨天和东君说过了，他同意我去四季阁，您...不用再被我叨扰了。”
他语气急切而诚恳，除了心里难受得想哭以外，脸上再没有半点委屈。他想过了，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让神尊非得选择自己，也没有任何立场以任何手段留在这儿为所欲为，他不是及尔，也不愿当及尔。
口口声声说要把一切献给神尊，却从那一晚开始总不自觉逼着神尊为难。
他是个混账！
浮光惊愕不已，她都愿意把最不想回忆的事讲出来了，难道他还不明白？
难不成还想她道歉认错？承认自己脾气不好，情绪多变，性格怪异？做梦！浮光越想越气，一拳砸在床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陆离却以为神尊恼自己话都说完了还不滚蛋，眼睛一垂，讪讪道，“您别生气，我这就...走，不会再打扰您休息的。”
眼看他转身就走，半点儿都不像作假，浮光有些急，忍不住唤道，“等等。”
陆离脚步一僵，脊背瞬间挺直，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殷切的期盼，“神尊...”
浮光开口就后悔了，她现在自然不生陆离的气，要气也是气自己，听他真要走就想留人，可转念一想，这次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那是不是证明他不想待在芳菲殿了？
如果她挽留，他一定就不会走了。可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又不尊重他意愿了？
因而，陆离砰砰乱跳的心在长时间的沉默里慢慢平复，直到她低低的声音传出来，“你走吧。”
他喉咙一哽，眼眶就发酸。
神尊怎么会挽留自己？怎么会舍不得？自己离开了，她又能如从前那样清净，眉宇间永远清淡疏离，不染尘埃。
不用常常心烦自己练功不到位，不用时不时就与别人大动干戈护着自己，也不用疲惫的时候躲着自己，不想面对他难以自控的感情。
“好。我会时常来看望您，功法也会好好练，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神尊就告诉我。”他不敢多看那朦胧身影，哽咽道，“可、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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