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钟表摊有日晷,刻漏,灯漏等。
郁岁嫌贵,挑了最便宜的沙漏,小小一支,足够表达她这个大孝徒的心意。
郁岁回到雾渺峰。
天色渐暗,小院中的纸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影下,有少年伸手逗弄扑火的飞蛾。
自摊牌后,贺兰就没再穿郁岁给的那件旧衣衫,他换了身朴素的青色袍子,青色浓重似墨般,衬得少年白净的皮肤更加通透。
贺兰是真的白。
就像少见日光,未经风吹雨打,她上手摸时,滑如细瓷。
郁岁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她试探道:“你很少出门吧。”
贺兰收拢手指:“不记得了。”
他好像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就被人奉为魔修少主,被赶鸭子上架,承担起复兴魔修的责任。
来昀天宗是第一步棋。
郁岁没再追问,折身去了院子里的小厨房,秋意和夏梦修为低下,还没辟谷,需要一日三餐。
郁岁把买来的粮食放进米缸,秋意正在择菜,她勤俭持家,在雾渺峰种了不少果蔬。
夏梦则在灶台旁烧火,圆润的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她甜甜叫了郁岁一声姐姐,用火钳挑出余烬里煨着的花生,笑道:“给你添点下酒菜。”
郁岁弯弯眼睛,她抬手去取搁在柜子里的青梅酒,这是秋意去年酿的,她们不喝,就郁岁独饮。
据说魔修沾酒就醉,也不知真假。
郁岁走出厨房,拎着酒坛和花生飞身坐到屋檐上,视野顿时开阔,月色洒落,她看见了上山来送屏风的人。
竟然是鬼叔。
鬼叔敲了敲院门,正好是贺兰去开门。郁岁看得清楚,鬼叔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琴和一柄伞,交到贺兰手里。
难怪少年的手那样漂亮。
原来他是会琴之人。
郁岁饮了口酒,鬼叔正好抬头看过来,说:“姑娘莫怪,我是替人来送屏风的,就想借着这个名义,给少主带点东西。”
郁岁点头:“您随意。”
她的余光落在那一琴一伞上,琴是上好的褐色古木,有暗香,雕刻着起落的鹤纹。
伞也特别,挂着许多小铃铛。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贺兰的本命法器。郁岁此时还不知,这是后来名动修真界的鹤唳琴和雁翎伞。
鬼叔走后,郁岁拍了拍身侧的瓦片,对贺兰说:“上来坐。”
少年将法器收入储物袋,身影轻闪,已瞬移到她身旁。
郁岁看不出贺兰的修为,有两种可能,要么贺兰修为比她高,要么少年身上有敛息的法宝。
她晃了晃青梅酒:“喝吗?”
贺兰摇头,长睫垂着,很安静,他很久才问道:“你在看月亮吗?”
“嗯。”郁岁轻擦唇角,道:“小时候想不通问题,就会看月亮,然后等时间给我答案。”
贺兰抬眼,桃花眸底有笑意:“郁姑娘这样的聪明人也会有烦恼吗?”
郁岁剥开花生:“有啊。”
“比如说外界的评价。”
贺兰来了兴致:“怎么说?”
郁岁拍了拍手中的花生红皮,眼梢轻扬,笑道:“修真界对战力排行榜上的人都有戏称。”
“我师父是镇山的虎,小师叔是远见的鹰,二师叔是敏捷的豹,代掌门宋阳是善战的狼。”
贺兰点头:“那你呢?”
郁岁笑得更加明亮。
“外界评价,我是害群的马。”
贺兰眸光轻闪,他看着少女的侧脸说:“那也是你的本事。”
并不一定需要修真界的认可,但你的存在就是扎在他们心口的一根刺,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郁岁没再说话,她其实并不在意外界的评价,但她的师父和师叔们,好像也觉得她是乱世之因。
尤其是小师叔谢琅。
郁岁看向月亮,谢琅为什么要杀她这个问题,时间始终没给她答案。
酒坛已经见底,郁岁站起身来,她起势猛,头有些晕,身影晃了晃。
贺兰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衣袖。
待她站稳,又很快松开。
少年恰如清风明月,是点到为止的温柔,和恰到好处的靠近。
郁岁看着他额上的伤口,取出怀中伤药递过去,问道:“怎么伤的?”
贺兰抬眼:“自己撞的。”
郁岁:“我知道。”
她的意思是为什么非要伤在头上,毁了皮相多不值得。
贺兰眉心微皱,坦白道:“我失忆了,鬼叔跟我说,或许这法子有用。”
郁岁哭笑不得:“他教你撞墙,你就撞了?”
少年白皙的耳根微红。
郁岁心道:这是什么清纯小白兔。
她也认识鬼叔许多年了,根本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贺兰。
要说鬼叔,那也不可能是魔修,正道修士和魔修的气息相距甚远,鬼叔最多是正道修士里的叛徒。
正好郁岁是害群之马,谁也别嫌弃谁。
她跟贺兰说:“要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兴许你知道前尘过往,反而会活得辛苦。”
贺兰揉了揉眉心,道:“我不怕辛苦,但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想起来。”
郁岁挑眉:“谁?”
都说八卦是天赋人权,郁岁也不例外,好奇问道。
贺兰的头有些疼,他手背青筋微现,压抑道:“是一名女子。”
郁岁皱眉:“那还是别想起来了。”
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想不通,去受爱情的苦?
郁岁看了眼时辰,天色已晚,她该去书房翻看典籍,抓紧修炼了,明日还要早起,去给她大师父裴如影送钟。
·
裴照今年三十六岁。
如影是他的字,据说是前任女掌门,他的大师姐妘妙取的。
裴如影居住在忆妘峰。
郁岁用礼盒把沙漏包好,换了身崭新的衣衫,还是窄袖束腰的红裳,连款式都没变。
实不相瞒,这样的衣服她有十件,买一样的也很简单,穿得磨损了,几件拼凑起来,缝缝补补又三年。
她毕竟拖家带口的,院子里有秋意和夏梦要吃饭,得省着点。
等会儿吃席的时候,郁岁还想打包带点回来,这也是她愿意来参加生辰宴的唯一理由。
至于人,她一个都不想见。
郁岁走在忆妘峰的山道上,这座峰的杏花开得最好,在微雨的时节尽情盛放,如云霞般片片壮阔。
裴如影很心疼这些花。
还专门请人照看。
连花都不如的郁岁叹口气,随着上山的宾客来到主殿。
她已经两年没来了。
两年前她失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和宗门彻底闹翻,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可理喻。
郁岁踏上台阶,下意识扶了下右侧的石狮子,石狮的鼻梁上还有道剑痕,是她最初修炼时,控制不住木剑的力道,划上去的。
裴如影当时便说:“她的剑意太凶悍,迟早会走火入魔。”
兴许是这样,师父不喜欢她。
郁岁走进张灯结彩的殿内,人群之中第一眼就闯入她眼帘的,这么多年还是谢琅。
谢琅坐在轮椅上,垂手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他唇边罕见地染了点笑,清冷疏离的气质也散了些。
在谢琅面前,有一个雪肤花貌,清丽脱俗的少女,少女的唇不点而朱,眼瞳漆黑,眼尾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是郁岁的小师妹,郁妙。
她常年跟随裴如影住在忆妘峰,从没有挤过离阳峰的弟子房。
郁妙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自有师父师叔为她铺好前路。
郁岁垂眼,无怪乎门中弟子拜高踩低,就连谢琅怀中那只名叫“胭脂虎”的猫儿都知道,是郁妙的话,乖乖让她摸。
郁岁的话,就咬她衣袖。
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主人的态度。
郁岁没有往谢琅那桌凑,她离得远远的,找了个角落,和老弱妇孺们一桌。
修士虽然已经辟谷,但未禁口腹之欲,郁岁就想找些战斗力不强的来宾同桌,好离席打包。
脸面是什么,她不知晓。
郁岁已经格外低调,但还是被代掌门宋阳盯上,他坐在寿星裴如影下首,对头发雪白的青年说:“如影,你大徒弟私藏魔修一事,如何处理?”
听听,私藏。
旁人买魔修奴隶就是名正言顺,她郁岁女子之身做这事就是离经叛道,若非秋意夏梦是女子,宋阳指给郁岁的罪名会来得更早。
这就是昀天宗,男修士可以豢养炉鼎,郁岁却不能留下贺兰。
裴如影没有立刻回复宋阳。
他把玩着手中的沙漏,这是从弟子们献上的礼品中挑出来的。
旁人都是金银玉器,修炼法宝为他祝寿,只有郁岁,给他送终。
裴如影勾唇笑了笑,他十七年前曾一夜白头,心如死灰,往后活着也不过是虚度年华,好在有小徒弟郁妙陪伴身侧,解他相思。
至于大徒弟,不提也罢。
郁岁那身反骨,就是裴如影最讨厌的地方。
她永远学不会服软。
这性子真是……
裴如影从席位上走下来,遥遥望着郁岁,问道:“宋掌门所言,是真是假?”
宋阳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可裴如影就是如此,从不信旁人的话,非要问清楚。
郁岁正在啃肘子。
她擦擦手,抬起眼睛,无半分惧色,不退不让道:“我就是养了个漂亮少年,你又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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