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郁岁捧着茶饮了一口。
“抱歉。”她说。
去探究一个人的过去本就失礼,如果探究带来他人的痛苦就更是罪过。
贺兰摇摇头,他挪开话题道:“郁姑娘,你是不是还要赶往瓮城。”
她回自己房间,连背后佩剑都未卸下,想来是行色匆匆,将要赶路。
郁岁点头:“稍作休息就重新御剑。”小院中的意外并没她想象中棘手,她也没理由错失玄真秘境,只是来回奔波疲累一些。
但郁岁是出了命的能内卷。
旁人在锦城和瓮城之间来回需一日一夜,她只用了一夜半日,待会赶在夕阳落山前离开,明日就能到,而秘境开放是在后日。
郁岁不可能放弃。
她轻抿唇,笑道:“还如信上所说,我没回来,酒请你喝。”
贺兰轻扣着茶盏的手慢慢收拢,眸子里的光微动,似下定决心道:
“带我一起吧。”
郁岁挑眉:“你想干嘛?”
你一个魔修也想去玄真秘境?
贺兰深知魔修与狗不得入内,但还是说道:“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你。”
“为什么?”郁岁看着他。
贺兰扯了个借口:“我怕你一去不回,没人给我解真言咒。”
郁岁笑而不语,她若是死了,她的咒法也会失效,并不存在这种莫须有的问题。
贺兰眸光微闪,又道:“郁姑娘,我想去找我的心上人。”
这话真假难辨,郁岁也后知后觉真心咒对贺兰无效,她眼角稍扬,含着一点笑道:“贺兰公子,不出意外你的修为比我还高,何至于要与我同行?”
又不是游历山水,哪用得着结伴同行。
贺兰不再言语,只从储物袋里翻出来三颗明珠,清一色排开摆在郁岁眼前,意思明了:
这是带他去的谢礼。
他把一心敛财的郁岁拿捏得死死的。
少女垂眼,装作不动声色。
贺兰又掏出来几颗珠子,伸手递过去,问道:“我还有很多,你要吗?”
郁岁的唇角微微上扬。
她拂袖拾起这堆蕴藏着灵气的珠宝,全扔自己储物袋,指了指身后两柄剑,道:“好说,借你一把。”
夕阳的余晖落在小院里,郁岁重整行装准备出发,她瞥了眼被夏梦挡在身后的半成品秋千,温柔笑道:
“乖乖等我回来。”
夏梦点头,鼓起勇气上前抱了抱少女纤细的腰,说:“郁岁姐姐,你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秋意腼腆,道:“郁姑娘,我也一样。”
郁岁哭笑不得,她扒开圆脸小丫头的手,问一旁的贺兰:“那你呢?是不是也要跟着殉一个。”
少年扯了扯唇角,以笑带过。
暮色已深,他们不再耽搁,御剑飞入云层,恰如流星追月,一前一后没入霞光深处。
驶离昀天宗后,贺兰脚踩菩萨,追赶到郁岁前面,他抬手拂开云雾,为身后的少女开路。
郁岁愣了愣,加快催动修罗,与他并肩而行,骄傲道:“我可不是需要别人为我披荆斩棘的女子,贺兰公子的温柔还是留给你的意中人吧。”
这话本没什么,贺兰偏偏起了坏心,勾起一边唇角笑道:
“你吃醋了?”
郁岁:“……”
她不想弄出飞行事故,忍着没打他,只道:“我管你喜欢谁,别来招惹我。”
红衣少女结印催动灵力,又把贺兰甩到了身后,干脆利落。
他轻笑一声,盯着她御剑乘风的背影,慢慢与脑海中的人重合。
郁岁提及妘妙时,贺兰又想起许多旧事,他记起了妘妙兵解,所以才会痛苦万分,流露在眼角眉梢,令郁岁这样骄傲的人都说出抱歉。
可他同时肯定,妘妙没有在这世间消失,她兴许早就转世,她的灵魂很可能寄居在完全陌生的躯壳,也忘了生前诸多事。
贺兰也忘了。
他记忆破损,整个人矛盾又割裂,就连喜欢都三心二意,却在小院里将郁岁打横抱起的时候,身体的本能令他觉得熟悉。
贺兰是个过分洁癖的少年。
物如此,人也如此。
他不会主动招惹旁的女子,更遑论肢体接触,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过郁岁,哪怕是逢场作戏也未生厌恶。
甚至于在郁岁靠过来的时候,他这个身体下意识是承接,而非排斥,贺兰不相信他会在短时间内移情别恋,唯一的可能是——
郁岁就是妘妙。
或许是转世,或许是重生,哪怕面目全非,但灵魂依旧耀眼。
加上有七分相似的郁妙出现在贺兰眼前,他更加肯定,令他中意的并非相貌,而是皮肉之下熠熠生辉的魂灵。
鬼叔曾说,修真界常有重生夺舍之事,一个蠢人重头来过不会突然生出智慧,同样的,曾经得天独厚的人,哪怕再被打压,修为也不会逊色。
就好比大能重回新手村,再来一遍炼气筑基,功底也明显比旁人扎实,基础更牢固。
无论如何,哪怕失去记忆,曾经走过的路也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贺兰称之为本能。
他虽沉睡十七年,忘却世间事,身体上却还有着过去的记忆,他怕狗吠,性喜洁净,同时又抗拒热闹。
贺兰很清楚地知道,他对世间万物没有过多的共情,哪怕是来昀天宗,为了魔修潜伏,也只是碍于少主这个名分,应该承担起责任。
他并非发自本心,从骨子里就薄情淡漠,真正上心的事很少,所偏爱的也唯有那一个姑娘。
贺兰已经记起,他答应过那个姑娘做个好人,所以哪怕违背本性,他也会履行承诺,去学着融入红尘热浪,学着庇佑身边人。
学着把对那个姑娘的偏爱化为大爱,肯舍得分给这世间万物一些。
……
夜色从云层处开始。
贺兰再次打开储物袋取出那盏风灯,他抬臂提灯,御剑赶在郁岁身前,温声道:
“郁姑娘,我为你掌灯。”
莹莹火光从少年指尖处传来,郁岁心头微暖,不动声色道:“贺兰公子,你怎么老点灯?”
少年怔愣了一瞬,似忆及往昔,他淡声答道:“兴许是在我最为难的那段岁月,也曾有这样一个人,执这样一盏灯,为我照亮前路。”
那个姑娘从指缝间洒下的光驱散了他身上的阴霾,让他在寒苦的冬夜得到一丝暖。他从黑暗走出,远离地狱被渡到了人间。
贺兰弯唇,同郁岁道:“如今我亦有了执灯的能力,兴许还能渡你。”
郁岁猜到他口中的姑娘是妘妙,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位十七年前兵解的前辈实乃女子之光。
据昀天宗的小传记载,妘妙大师伯满心满眼都是修为和事业,也是那个时代唯一的化神期修士,她最喜欢的就是修罗和菩萨两柄剑,对待男修一向敬而远之。
饶是如此,还被那么多人念在心上,成为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这说明什么?
说明身为女子,还得事业为先。
郁岁凝着只手可摘的星辰道:“贺兰,我不要你来渡我。”
“我要自渡。”
少年点点头,说:“好。”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殉你,不会像夏梦和秋意一样。”
郁岁轻笑:“那你会怎样?给我堆坟烧纸?提字刻碑?”
贺兰摇摇头,话语轻到几乎散进风里,郁岁并没有听见。
他说的是,
我不会让你死。
·
瓮城,有间客栈。
晌午时分,大厅坐满了堂食的客人,饭菜香飘十里,也惹来了在城中各处流窜的乞丐。
客栈老板娘是个好人,会主动拿剩饭剩菜给这些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他们不是修士,又无依靠,活着已经用尽全力。
乞丐的数目不少,几乎围堵在客栈的门口,也挡了客人的去路,眼看生意受损,男掌柜怒火中烧,直接拨开人群甩了老板娘一巴掌,喝道:
“败家娘们,没有修为就算了,还敢给老子找晦气,滚。”
男掌柜话落,用灵力轰走了抢食的乞丐,似乎还不解气,又对着如花似玉的老板娘拳打脚踢。
新伤叠加在女子泛青的旧伤上,她抱着头,任凭丈夫拉扯,周围看客也没人管一管。
大多习以为常。
在修真界,女子地位低下不是一天两天,别说是炉鼎,就算是当家主母,被夫家打杀的也有。
讲律法和道理是行不通的,修士们只认修为高低,宗门势力。
这男掌柜便是某宗门的内门弟子,虽比不上昀天宗和轩辕宗,但在瓮城也算小有势力,没人敢得罪。
修士们大多低着头掩面离开。
倒是那群乞丐去而复还,甚至还叫了人过来帮忙,也算有情有义,可惜凡夫俗子哪能和修士对抗,很快就倒地不起。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郁岁到时,恰巧碰见这幕,那男掌柜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妻子施暴,下手之重,仿佛那不是个人,而是件死物。
是该死。
郁岁御剑而下,轻唤“修罗”,正欲隔空取那男掌柜首级时,客栈内先飞出来一把漆黑的长刀,刀锋森冷,覆有薄薄一层如冰的灵力,直接把作恶的男人从中间劈开,一分为二。
更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周围看客纷纷大叫起来,逃的逃,躲的躲,像极了热锅里的蚂蚁。
贺兰抬袖捂着鼻子,跟在郁岁身后,她倒没有忌讳,靴底踏过血污,走上前扶起了被打的女人,在女人惊恐的眸光中,取下了还扣在女人脖颈间男人的手。
“没事了。”郁岁轻声道:“不是你的过错,还能站起来吗?”
老板娘点点头,朝里望去。
然而那把救命的漆黑长刀恍若昙花一现,劈开男掌柜后又迅速回程,重归主人刀鞘,无影无踪。
就连郁岁也只看见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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