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等到福音再一次来到有石头桥的河段时，放眼望去，面前是一片湍流不息的藻绿色河面。
往日砌放整齐的一排石头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福音踩着脚底的野草，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望了很久。
她抬头，轻而易举地就能瞧见对面密林遍布的山，只是，如果不去在意，就这么站在远处静静地看，它又好像隔得很远。无人注意那道泥泞的幽径。
它究竟通往何处，只有林福音知道。
福音往河面扔了一枚石子，水花飞溅，尔后又被河水迅速推走。
呆了有一会儿，福音眨眨酸涩的眼睛，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她拍了拍手掌上的泥沙，背着书包离开了河岸。
花了一些时日看完了管菲菲的小说，福音把笔记本归还给她。
“我看完了，你写得很好，不过结局我没看明白，小安和阿免，是成功逃脱了，还是都死了？”
管菲菲抱着笔记本，手指在封皮上来回摩挲，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为难：“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抿抿嘴：“算是开放式结尾吧，我也并不希望他们死，但是，我又不知道他们怎么逃离这个小镇。”
福音唉了一声，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知道是因为管菲菲的书，还是什么，总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管菲菲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福音，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福音没想到管菲菲如此敏锐，还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管菲菲说，也没否认：“有一点。”
“发生什么了，能够告诉我吗，我可以帮你分担分担。”
瞧见管菲菲那双诚恳又真挚的双眼，福音像无精打采地狗狗似地把半张脸埋进胳膊里，犹豫了片刻，才闷闷地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管菲菲眨眨眼，注意力十分集中地等待她的后文。
福音调整坐姿，重新坐直，斟酌后继续：“我是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事，我只是替她烦恼。”
管菲菲懵懂地点点头。
见管菲菲没有异议，福音接着说：“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和她的一个好朋友绝交了，就是这么一件事。”
管菲菲想了想，问：“是因为什么绝交的啊？”
“嗯”福音艰难地咂了咂嘴唇，“具体内容不好说。”
“但是！”她的语气突然激昂起来，硬气十足得抬高下巴，“错不全在她。”
“那她就是有犯错咯。”管菲菲毫不留情地指出。
“是。”福音肉眼可见地蔫了，却又不甘地继续挣扎，“可是……可是……她是无心的，虽然……但是她也道歉了。”
管菲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皱起眉：“那你朋友的朋友，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福音重新从桌子上活起来，每个字都说得激动万分，“他心眼可小了，脾气还老大，还凶我……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当然也当仁不让。”
“所以就绝交了。”福音的声音又耷拉了下去。
管菲菲惊讶：“你朋友的朋友，这么不好相处呀？”
福音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他脾气老臭了，特别不好惹，开个玩笑都不行的，脸一下拉老长，可怕得很。”
管菲菲没见过这样的人，十分惊恐，同时也十分不理解：“又小气又爱骂人又摆脸色……这么讨厌的人，绝交了不是更好吗？”
福音垂下眼，嘟了嘟嘴：“倒也没有那么讨厌，他有时候也挺好的。”
她有些抓狂地挠了挠头：“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莫长青不完全是个坏人，不对，他不是坏人，只是有的时候挺坏的，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好人。”
“他叫‘莫长青’吗？”
福音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脸色一下变得糟糕无比，她哀求：“菲菲，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管菲菲虽然不明白具体的缘故，但看着福音这副痛苦的模样，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她的难言之隐，于是她宛如接到重任一般，坚定地说：“放心，我不是大嘴巴的人，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见管菲菲字字答得铿锵有力，仿佛起誓一般，福音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含泪感激：“谢谢你，菲菲。”
话题重新扯回了福音朋友的朋友绝交事件，管菲菲再度进行分析，支起下巴，试图厘清纷繁复杂的友情难题中的关键矛盾，她郑重发问：“那么，你的朋友，想和他和好吗？”
福音不说话了，她垂下眼睛，睫毛跟着没了生气。
她什么话也没说。
管菲菲对自己的问题进行了进一步扩展：“你的朋友肯定很珍惜这个朋友、很珍惜这段友情才会这么耿耿于怀吧，如果那么在意，为什么不去主动和好呢？”
福音张了张嘴，声音变得有些涩。
“但是，没机会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
管菲菲还没理解这番话的逻辑，抬眼便看见一滴眼泪从福音眼眶里滚落，掉到历史书的扉页上。
她急忙掏出面巾纸，却听到福音哑声问：“菲菲，可以陪我去一趟厕所吗？”
女厕的隔间里，福音抱着管菲菲狠狠哭了一场。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从遇上莫长青后，她的眼泪会变得那么多，好像永远也掉不完。
明明她从前是被陈慈追着打都不会哭的人。
福音想起六年级看的《红楼梦》，难道她上辈子也是一颗绛珠仙草，现在给莫长青还泪了来了吗？
发泄完毕，福音擤了擤鼻子，眼圈还红红的，她觉得自己好丢脸，这会儿有点不敢看管菲菲。
管菲菲却抚抚她的肩膀，替她整理蔫了吧唧的刘海，满眼怜爱与敬佩。
她没想到林福音竟是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因为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的绝交，能够担心体恤至此，甚至崩溃大哭。
她心底对福音的敬意又多了一分。
“既然已经绝交了，就让你的朋友放下吧，往前看。好朋友，以后也一定能遇上的。”
福音觉得她说得在理，于是吸了吸鼻子，心中那股子郁结了消解了不少。
果然有个能倾诉的人，治愈程度非同凡响，她甚至在心里小小埋怨霍子燕为什么不给自己生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害她整天孤苦伶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找刘小胖那群呆瓜。
福音感激万分地牵起管菲菲的手：“谢谢你，我知道了……我是说，我会把这番话转告给我那位朋友的，我相信她听后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
管菲菲脸颊微红：“能帮到你就好。”
福音彻底觉悟了，少了莫长青这一个朋友，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少她认识了管菲菲这么好的女孩，和她有那么多共同话题。
再不济还有衍辰陪她，最差还有刘小胖那群人。
总之，她没必要沮丧！
福音重燃对生活的热情，开始更加发奋念书，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劲头把衍辰吓了一跳。
“你中邪了吗，林福音。”
见林福音在大课间拿起初二的数学书开始自学，衍辰惊讶不已。
福音拿着草稿纸在算反比例函数，听了衍辰的话也不恼，只是觉得他眼界太窄，懒得与他多说。
她停下笔，忽然问：“衍辰，你有想过考哪儿吗？”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一中啊。”
衍辰打开自己的笔袋，准备开始学习。他口中的一中是他们县里唯一一所的重点高中、省一级达标校，在这个教育资源相较匮乏的边陲城镇，能够跻身进入一中的也算是各个中学的顶尖人才了，虽然他们当地的一中和大城市里的重点高中没法比，但每年还是能培养出几个清华北大的。
数学老师说，上了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迈入了大学。
上了重点高中，就等于已经迈入了大学。
她点点头：“我也是。”
衍辰从笔袋掏出一根笔，迟迟没有动手，他忽然说：“我觉得咱们肯定能上一中，不上就太不科学了。”
福音笑了，没想到衍辰会说出这种话，她还是头一次见衍辰不加掩饰地坦言，不过，她觉得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福音垂下双眸，看着笔下的题，想着自己的小心思。
譬如，比起县一中，她更想考市一中。
但是，她没告诉衍辰。
市一中在他们县里各所中学定向招的名额少之又少，她没有当地的户口，连基本的报考要求都达不到。
“福音，你觉得……”衍辰抠了抠脸颊，不知怎么地支吾起来，“我是说，如果我们都上了一中。”
“如果，我是说如果，”衍辰快速瞟了她一眼，“如果到时候我的成绩没那么差，你的成绩也没那么差，那我们再上同一个大学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速变得飞快。
福音还没想到考大学那么遥远的事，他们才上初一，连考什么高中这个念头她都是朦朦胧胧的，不太理解衍辰的话：“为什么？”
衍辰不打算继续说了，好像刚才那几句话把他累得不行，他表示要继续读书了：“没事，我只是提个假设，你随便听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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