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福音有种中暑的体会。
她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刺目的白。
张宇飞重回一开始的站姿，笔挺的，面上带有难以藏掖的羞涩。
“可以吗？”
福音从巨大的轰鸣中回过神，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系列动作，脸庞瞬间红得像一只蒸熟的虾，她不可置信又惊恐万分地盯着对方，用手背擦了擦刚才张宇飞碰过的地方，连手都跟着烧起来。
“你……你说话就说话，干嘛亲我？”
这件事的目前的结局是，福音没有再停留，逃似的离开了那间教室。她没有拒绝张宇飞，也没有同意张宇飞，只是火速逃离了现场。
福音的脑子乱糟糟的，搞不懂张宇飞的逻辑，他说要和她一起上一中，因为喜欢她。
她不明白，上学和喜欢有什么必要联系，难道不喜欢她就不能上一中了？
福音也跟着乱了，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人站在她面前直白地说“喜欢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想着想着，福音有些生气起来，她完全不理解张宇飞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那番话，徒增烦恼，他喜欢不喜欢，她又怎么能做主？难道是要她回应“我不准你喜欢”？
夜晚，福音大字型的躺在凉席上，旁边的电风扇摇头晃脑，风从脚趾一路吹到她的眼睛，又从眼睛褪回到脚趾，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凉。
脑海里不断重播张宇飞那张放大的脸，还有脸颊上蜻蜓点水的痒。
她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心如擂鼓，头皮阵阵发麻。
学校门口有小卖铺，里面有卖那种封面花花绿绿言情小说，深受女生们的欢迎。
福音也看过。
里面有很多描写男女主亲嘴的句子，女主的感受无一例外是心跳加速、脸红耳热、心动陷落，俩人亲得水深火热，爱得你死我活。
福音在心里暗暗对比，心跳加速她有，面红耳热她也有，独独这心动她翻来覆去没有感受到，比起心动，她觉得用心悸形容会更准确些，甚至用心脏狂跳后迅速骤停也比心动更符合她的状态。
她尚且还摸不清男女之间那层隐晦的感情，所以思来想去也无法找出张宇飞亲她的举动的合理性，痛苦纠结了半宿，福音还是选择了用鸵鸟心态面对张宇飞。
第二天，福音假借送作业为由，偷偷摸摸又诚惶诚恐地跑去找了罗素丽。
“老师，大事不好了。”
一开门，她便哭诉。
罗素丽屋里的大白造型的电风扇在卖力地朝二人输送风力，福音却还是热得大汗淋漓，她焦灼地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咂咂嘴巴，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了。
说完，不知道哪来的羞耻包围了福音，她捂起脸悲怆出声：“老师，我该怎么办？”
罗素丽老师递给她了一杯水，依旧笑吟吟的，可以说，全程她的笑容都没下来过，只有深浅的变化。
她看上去挺喜闻乐道的：“怎么办得问你自己，你喜欢他吗？”
福音接过那杯水，刚要递到嘴边，又边扭地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讨厌就是喜欢吗？那我喜欢好多人。”
罗素丽乐出声，见她还未脱稚气，仍是小孩心性，越看越觉得是可爱的趣事一桩，但转念一想，她有职责对林福音的感情观进行一个良好的引导，于是罗素丽恢复正经。
她斟酌片刻，循循善诱：“在老师看来，学生时代的喜欢大都是很纯粹美好的，被人喜欢或是喜欢别人都是一件勇敢且幸福的事，至于如何辨别是不是喜欢，关键看你到底有没有为对方的言行心动了。”
福音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于是急急地追问：“心动是心跳加快的意思吗？张宇飞亲我的时候我确实心跳加快了，可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并不愉快。”
罗素丽摇摇头：“你可以把心动理解为电击的感觉，但是后劲不是痛苦的，反而是愉快的、雀跃的。比如，和你喜欢的人呆在一块儿，你的心情是愉悦的舒畅的，如果不在一起，会思念会忧郁。会有想要与对方一直在一起的想法，同时，你的情绪会被对方的状态所影响，因为他的快乐而快乐，因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也会必不可免地产生保护对方的念头，并且希望对方能够有反馈。”
“如果你对张宇飞同学并没有以上种种感受，那么，你对他只是单纯的同学情谊，你可以大方地对他喜欢你这件事表示感谢，然后拒绝。”
福音双手绞着衣角，听完罗素丽这番话，她对张宇飞告白这件事的焦虑感减缓不少，但又产生了新的焦虑：“那……那如果真的出现了老师你说的那些感受，该怎么办？”
罗素丽眉头一挑：“福音有喜欢的人了？”
福音立马否认：“没有，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假设真的体会到了这么一大堆的感受，那该怎么办？”
罗素丽微微一笑：“那就是喜欢咯，可以选择告诉对方，也可以选择藏在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要给别人带来困扰，相同的，也不要让自己过分忧虑。这种情况，建议找老师商量。”
福音懵懂地点了点头。
中午放学回家，路上，衍辰不经意地问：“那天四班的张宇飞找你干什么？”
福音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跟我表白了。”
衍辰刹住脚步，又急切地跟上福音，不停追问：“他……他跟你说什么？他喜欢你？你怎么回答？你答应了吗？”
福音狐疑地看了衍辰一眼，随后自然答道：“他亲了我一口，我不喜欢他，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暂且不想考虑这些事，我对你也没有喜欢的感受，以后不要随便亲人，这次就暂且原谅你了。”
衍辰表情像便秘了似的，青一阵白一阵：“他亲你哪儿了？”
“脸。”
“这不耍流氓吗？我找他理论去。”
福音赶忙拉住他，她收了自己的遮阳伞，钻到他的伞内：“我都不急你急啥？你真够奇怪的，又不是亲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我急是因为你没脑子，早就叫你不要去，你每次都不听我的话。”
衍辰把伞撑好，左肩落了半片阳光，他每步都走得十分用力。
福音越瞧他越奇怪，忍不住回忆起和罗素丽聊得那些，她震惊地捂住嘴，小心翼翼地开口：“衍辰，你不会对我心动了吧？”
登时，衍辰的脸涨红得像猪肺，他恼羞成怒地把伞丢给福音：“你少乱猜我，谁喜欢你。”言罢，独自一人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
福音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自顾自嘀咕：“我也没说喜欢啊。稀奇古怪的衍辰。”
进入初二下学期，课业比从前更忙了，福音唯一休闲放松的方式就是和管菲菲煲电话粥。
她拿着陈慈的电话，偷摸地钻到屋里，俩人聊完学习，聊完升学，又聊到小说，聊无可聊时，管菲菲忽然闲来无事地发问：“福音，你的朋友和她的那位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福音哪知道她还记得这事儿，半会儿答不上来，只能含糊地应：“不知道，没再联系了。”
“真可惜。”
福音没应，窗口的长音又不知道飞到哪儿去玩了，日子一天天长，它也越不爱呆在家里。
沉默了有半分钟，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她听到对面的管菲菲犹豫地开口：“福音，恕我冒犯。”
“你说的那个朋友，应该是你自己吧。”
福音下意识想掐断这通电话，不得不说，她还是被管菲菲高度敏感的洞察力折服了。
“为什么这么说？”
那头的管菲菲听到福音这样的回答，瞬间认为自己预判正确的可能性十分大，于是语调又变得高昂而快速了：“福音，一个故事的创作者，或多或少都会拿亲历过的事当蓝本，就像我小学写的那本《小镇·雨季》一样，所以我一听，就觉得那个朋友是你自己了。”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这样会显得我很丢人。”
福音没有否认，而是苦笑一声。
“你不告诉我肯定有你自己的考虑，我没必要这么做。现在，我开始好奇了，所以才想来问问你。”
陈慈在厨房烧菜，胡萝卜炒肉丝的味道钻进屋，福音拱了拱鼻子，不太好受：“有什么好奇的？”
“我没找到你说的那个朋友，我们学校压根没有叫莫长青的。要么是社会上的，要么是你在外读书的亲戚朋友，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可能。”
“你是变态的私人侦探吗？”
“有点。”
俩人不约而同都笑了，福音理解管菲菲这个奇怪的女孩，管菲菲同样理解她是个奇怪的女孩，或许她有些天马行空，可事实的确如此天马行空。
福音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莫长青”这三个字了，上一次还是衍辰问自己是不是为了莫长青才不想走的，时隔两年，她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她亲手取的名字，有种奇妙的感受。
“我想知道他是谁，可以吗？”
福音蜷缩在床的一角，她思量许久，从十分久远之前她向莫长青承诺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到莫长青冰冰冷冷地让自己再也不要来，种种回忆在她大脑里回溯了一遍。
她想，她还是有必要替莫长青保守秘密的。
但是，她觉得，管菲菲同样是会帮她保守秘密的人，像衍辰一样。
既然已经败露，福音认为也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她思考该从哪儿切入，就听见管菲菲急急忙忙地说：“我刚才那两种猜想，有对的吗？”
福音很遗憾地告诉她：“没有。”
“噢，我有点被打击到了，听上去像男人的名字，莫非是个老大爷？”
“他可不是老大爷，他很年轻，也很漂亮。”
门外陈慈催促吃饭，福音准备挂电话：“我要吃饭了，回头到学校跟你说。”
福音那句话对同样狂热书籍的管菲菲而言，无异于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她抓心挠肝地熬完了漫长的国庆假，返校的第一天便迫不及待地找上了福音。
“这里人多口杂，咱们到外处说。”
福音拉着管菲菲，咬着耳朵交代，随后俩人一起来到了教室宿舍后面的那片死湖周围，这附近种满了梧桐树，正值秋季掉叶子的时候，每走一步都咯吱咯吱响。
“这件事，你永世不能说出去。”
管菲菲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不能回神，她镇定心神，尔后问：“如果说出去了，会怎样，被灭口吗？”
福音摇摇头，用惋惜地口吻回答：“那我只能和你当陌生人了。”
代价很大，管菲菲势必不会让自己说漏嘴，她庄严起势：“如果我泄密了，就让老天惩罚我一辈子没有书看。”
福音被她的诚心所感动，很高兴她是第一个肯相信她说的话的人，虽然她并不相信会有老天。
发完毒誓，管菲菲忍不住一声接一声地感叹，她迫不及待地问：“他为什么要住在山上，镇上赶集的时候他会来吗，如果不会，他平常吃什么用什么？”
福音摇摇头：“我不清楚，但莫长青似乎不缺吃的用的。”
“真神奇，”管菲菲被震撼到了，“你们真的不能再见面了吗？”
福音又摇摇头：“没有办法。我以前走的那条石头桥给拆了，我已经很久没去过那里了。况且，莫长青说了，他不愿意再见到我。”
“我想，莫长青应该是个不坏的人，他也许有自己的苦衷。”
管菲菲握紧福音的双手，目光闪烁，“我听了感觉非常非常遗憾，像是看书的时候发现结局是badending，你能懂我的感受吗？我觉得你们应该和好如初，福音，你想见他吗？”
“想。很想很想。”
福音头一次向外人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嘴比思想还快，她控制不住地酸了鼻子。
“好，如果你想，那么我觉得这件事是有转机的。”
管菲菲坚定地看着她。
“什么转机？”
“你说的是篮球场对面的那座山是吗，看上去确实没有人居住，我也很难想象有谁会住在那里面。现在看起来，离我们小镇真的有点远，不知道你们当初那个石头桥是怎么搭的，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管菲菲继续说：“福音，你走过那座桥吗，不是石头桥，而是正式的大桥。”
福音摇摇头，她见过，但从来没有走过，一般只有前往村里才需要通过那座桥，桥的对面、深深处，是无数个村庄，周围皆是田地。
“那简直是太遗憾，却又太幸运了。”
管菲菲笑着说：“我爷爷的老家就在桥的对岸，你说的那座山我知道，因为我爷爷老房子的旧址就在那山的山脚下。”
福音听愣了。
“可能会有些折腾，但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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