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的臆想
“白杨，你有什么愿望吗？”沈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也许只是随口一说。
对方毫无掩饰，顺着她的话回答：“遇到你之前，我的愿望是把老家的土坯房盖成二层小楼，给村里养大我的长辈尽尽孝道。遇见你之后，我想娶个老婆生个孩子。”
“你的父母？”
“去世了，矿难。”
“对不起。”
白杨摇摇头，吞咽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沈秋感到心疼，他们都是流落世间的孤儿，在这荒诞的世界上辛苦活着，偏偏这样相遇，在彼此生命里刻下浓重一笔，到头来两败俱伤。
吃着香气四溢的饺子，恍然幻想另一种开端：她仍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他，机缘巧合下相识相知，然后在父母的门第之见下据理力争，最后排除万难在一起，过着幸福又琐碎的生活。
他们会有一个孩子，不，不止一个，很多个孩子。
他会亲自装修他们的家，为孩子做很多玩具；
她会跟菜市场小贩搞好关系，每天买到最新鲜的菜做给一家人吃；
他们会偶尔争吵互不理睬，气愤过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彼此依偎；
他们会白头到老，安稳地过完余生。
想到这里，沈秋忍不住笑起来，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切，那么幸福，那么美好。
“笑什么？”白杨出声打断她的幻想。
“没什么，我还想吃饺子。”
随口的搪塞让她吃撑了，瘫在椅子上摸肚子，看上去像是母亲抚摸肚子里的孩子。
这动作被某人看在眼里，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如果真的有了孩子……
整个下午，两个人和房主老大爷奔波在房管局各个办公室之间，盖章、证明、签字，步骤虽然繁琐，倒也算顺利，赶在房管局下班之前更名手续总算办好。
白杨看到更名后的房产证非常不解，她的丈夫陆淮川不是死了吗，怎么买房子还要写丈夫的名字？
沈秋把余下的房款转给老大爷，对方递给她一把钥匙，说一周之后就会搬走，她可以随时入住。
解决了大难题，现在只剩一件事——把钥匙交给陆淮川。
去医院的路上，白杨终于忍不住问出来：“房产证上的名字？”
“名字怎么了？”
“他不是去世了吗，怎么还能写他的名字？”
“谁告诉你陆淮川去世了，他只是躺在病床上醒不来。”
“那你家里的遗像？”
“遗像？”
沈秋明白了，白杨是把易宁当成了陆淮川，要不要解释呢？好像没什么意义，“以前的事我不想说”。
被这话怼回来的男人有些理不清，她的丈夫死了，她口中念叨的陆淮川在医院醒不来，她又要跟花花公子陆泽佑同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走到医院门口，沈秋不让白杨上去，一个人前往深切治疗部的病房。
护工很尽责，赶在下班前为陆淮川擦身整理，沈秋悄悄走进去，听到苏清清一边工作一边说话，就像对待一个正常人，说些新闻趣事、时政要闻。
这一幕，让她觉得苏清清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好感顿生几分。
“苏护士。”
“沈小姐，您来了。”
“嗯，他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脑电波越来越强烈，现在已经可以感知到周围的声音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段时间应该会醒，只是……”
沈秋心口一紧：“只是什么？”
“只是肌肉情况还没有明显改善，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复健。”
“你的意思是……”沈秋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会瘫痪吗？”
苏清清没有转达医生的冷酷诊断，依照自己的经验安慰道：“沈小姐，以我的经验来看，陆先生的肌肉情况不那么严重，适当锻炼按摩，站起来的希望很大。”
沈秋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陆淮川经历车祸昏迷这么久，能够醒来已经是奇迹，她只是担心天之骄子接受不了残疾的现实，对生活丧失信心。
“苏护士，以后我不太方便常来看他，麻烦你费心照顾了，”说着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递过去，“这是他的银行卡，你帮他保管吧，我先走了”。
“沈小姐！”
“嗯？”
“如果陆先生醒来找你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出门前，沈秋把新房产证和钥匙放在陆淮川的枕头下面，心里特别平静，感觉就像是压在身上的负债终于还清了似的，浑身轻松。
电梯下行，努力回想与陆淮川的过去，试图从种种浪漫事迹中找到动心的初衷。
他拿着玫瑰花表白的一幕？
他在校园广播朗诵情诗的一刻？
他醉酒后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说爱她的一夜？
……
很多画面涌出来，陆淮川做过的浪漫太多，汇集成册足够出版一部情书物语，也让她在那两年享尽了青春的虚荣。
虚荣等于爱情？沈秋觉得这个答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
走出电梯，看到大厅里站着的男人，腰背挺直神情坚毅，比雕塑还要稳重。
心跳突然漏掉一拍，随后像加急节奏一般咚咚直响，不知为何，她在脑海里把刚刚的等式加上一道“/”，虚荣不等于爱情。
陆淮川满足她的虚荣心，使她成为人人艳羡的幸福小女人；
白杨让她感到被爱，灵与肉的结合，隐匿角落无人知晓的疯狂；
是的，她承认，在第一天捂住他的眼睛那一刻，她爱上他了。
星火之爱，可以燎原。
慢慢走近那道身影，何其卑劣的想着：一起逃吧！逃去深山老林、逃去海角天边，隐姓埋名诸事不问，大不了陆泽佑报警说她欠钱不还，大不了登上老赖黑名单，大不了……让陆淮川自生自灭。
身影突然转过来，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卑劣的想法瞬间偃旗息鼓，溃不成军。
这么干净的一个人，凭什么陪她浪迹天涯，又凭什么为她远离繁华的城市，他是活在阳光下的种子，努力扎根生长发芽，凭什么因为她委屈自己。
沈秋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光，告诉自己：虽不是圣母，但也不是刽子手，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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