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问三揖礼
四人三马，就着夜色，自清冷巷子，往城门方向缓缓走去。
一路无言，直到出了城门洞，四人才停下脚步。
叶天抱拳说道：“多谢东南相送，我们就此别过。”
傅东南诧异道：“叶掌门先前不是说要邀我入长安会？”
他说这话时满脸坦荡的神情，仿佛在提及一件稀松平常的生活小事，却令双方相互之间居然丝毫尴尬都不觉得，倒也是一种颇为奇怪感受。
“那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傅东南有些跟不上叶天的节奏，茫然问道：“叶掌门为拉拢莫开他们，费尽口舌，为何对我仅仅只言片语？是长安会没有适合我的位置，抑或我尚无资格成为长安会一员？”
这家伙的演技和措辞比郭鹏他们精湛多了。叶天轻声长笑，心想：谁要是以为富甲一方的平宁傅家培养出来的直系子弟，真像表面这样单纯直爽，那就太小看人了。
从叶天正式招揽莫开时起，到扔下一堆让人头疼的逻辑离开，傅东南始终一言不发。说他在仔细思考叶天话中之意可以，但又何尝不是在借机观察叶天三人？
“傅家营生遍布东武林，东南对长安会想必也有一定了解。”
见叶天直言不讳，傅东南知道不能再用商事上的招数与对方交流，他正色道：“略知一二。”
“那你以为长安会是否有适合你的位置？”
这是要考校自己了？傅东南笑道：“据我所知，长安会在某些地方，还欠缺独当一面的人。”
“没错，我也不与你绕弯。长安会目前仅刑律殿、藏书阁、戍卫院、炼器阁、炼药阁有具体的负责人，传功殿、外事院以及内事院的首座长老都空缺着。”
“看来我似乎能胜任这外事院首座长老一职。”
东海六公子中的义公子乐善好施，为人仗义，别的地方不论，东武林没听说过他的实在不多。他有万贯家财作依仗，自接触家族营生开始，结交的江湖客迄今不知凡几。在“武士农工商“的这个大时代背景下，把他看作纯粹靠长辈治落的巨额财富和名气人脉才做到这些，未免太片面了。
即便有着穿越者的高远见识跟系统的作弊优势，叶天仍从未小觑任何人。
事实也本就是如此。
天下巨贾不会仅有傅家一家，傅家的子弟同样不会仅有傅东南一个。为何义公子的名头没有安在别人身上，偏偏是眼前这位？
叶天笑问：“东南有无兴趣？”
“比起这长安会的席位，我更感兴趣叶掌门会怎么说服我。”
“其实也没什么说不说服。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请讲。”
“你以为人活一世，如何才算不枉此生？”
这个问题傅东南可从来没想过。他愣了愣，说道：“请指教。”
叶天淡然一笑，微微昂头看向远方夜空：“我以为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傅东南默默重复一遍，眉头紧锁。
不光是他，顾琉璃和苏玲珑两个同样在用心咀嚼。
“当然了，还需看这人是社会群体中的哪一环，又正处于人生哪一个阶段，不可一概而论。就像隐逸之士游历河川，于他自身，不能说是虚度年华；幼童贪玩，亦非碌碌无为。我们只要不为害作恶，向何方出发，都是正途。”
苏玲珑在边上翻起白眼：这都什么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偏偏傅东南沉吟片刻，忽的躬身作揖：“东南受教了。”
叶天对自己的装逼结果很满意，趁傅东南没看见，朝二女做了个鬼脸，继续道：“我再问你，你对你今时今日这名声与成就作何感想？”
“什么名声成就，叶掌门就别寒碜我了。”傅东南苦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若我出生寻常百姓家庭，十有八九也就是个普通人罢，哪能有现今这一切。”
“这你就错了，我并非在寒碜你。须知人的出生无法选择，不必多作假设。人的际遇一样无法预知，不得妄下定论。你的名声成就，也有你自身的努力在其中，谁都不能抹去。你看历朝历代，龙椅之上可曾从无昏君？再看江南江北，草莽之中何时少了英雄？”
傅东南再度沉默，想通之后又是揖手施礼：“东南明白了。”
叶天坦然接受，说道：“第三个问题。你有无想过不依靠家族，凭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业，待老时回首说与子孙后代听？”
“愿闻其详。”
“长安会新创不久，正是求贤若渴之际，以当下及未来的资源，在有生之年，我们一起将长安会经营成世间顶尖乃至超然之列的宗门。”
险些忘记原本想聊的是什么话题了。只是长安会竟有这般雄心壮志，却是傅东南如何都不敢想象的。他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个目标，可谓比登天还难。”
别说是他，便连顾琉璃和苏玲珑，也一直不曾听叶天说过，此时俱是震惊非常。
叶天笑道：“目标定难一些无所谓，饭一口一口吃就好。话说回来，即使做不成，甚至中途放弃了又何妨？至少我们敢想别人所不敢想，敢为别人所不敢为。”
哪里真的有这么个目标，想哄自己入局而已。傅东南也算看明白了，叶天根本就是为达目的“鬼话连篇”。他对莫开和郭鹏这群人用一套极具蛊惑性的说辞，对自己则用另一套。关键他各种方面的道理层出不穷，引人深思，这看人下菜的功夫和背后所依仗的人生阅历，比自己高明多了。
傅东南心头一动，说道：“实不相瞒，我确实对江湖生活心有向往，家中长辈们也从无反对。”
这是自然。武者的地位高是客观因素。主观上，傅东南身为富二代，光凭家中护卫及食客的教导，都能在繁杂的商事间隙勤奋习武，并于二十六七的年龄成为五品好手，除了他自身天赋之外，要说没有江湖梦在支撑，是绝对不可能坚持的。何况他还结交了那么多的江湖客，混了个江湖绰号，一般商人谁像他这样？
叶天点点头表示理解。
“可是，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叶掌门。”
“请说。”
傅东南诡异笑道：“我为何就一定要加入长安会？”
叶天怔怔眨了眨眼睛，继而大笑：“我为你解开心结，如果你加入到别的宗门去，你就不是那义公子了。”
还真是无法反驳，自己以往的确在经商与理想间犹疑不决。倒非家族阻拦，实是自己缺乏足够的信心和明确的方向。
傅东南第三次沉默，随后也第三次长揖以礼，恭敬的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东南无德无能，承蒙不弃，今后还望掌门与各位长老多多指教。”
“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长安会外事院首座长老。”叶天扶起傅东南：“能得你加入，长安会的发展必将又快上许多。”
“有一事要先向掌门禀明。”傅东南郑重道：“傅家毕竟是商家，受朝廷管辖，我入了长安会，恐怕家族方面难以为宗门提供多少助力。”
武盟和朝廷分庭抗礼，朝廷哪容本无宗门背景的巨富之家再投靠江湖势力。叶天对这些看得通透，也压根没有利用傅家的意思。
傅东南又道：“我今既负责宗门对外事务，那招揽远山派众人，便请掌门交给我来处理。而且此事我尚需回家里告知一声，并将家族分配的经营权力归还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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