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四时图
从顾琉璃出手到打斗结束，总共才过去不足一盏茶的时间。
两名六品江湖客未必真能由衷合作，也未必擅长的便皆是拳脚功夫。但无论如何，事实摆在眼前，顾琉璃就是轻而易举的打败了他们。
不光这两人自己难以置信，包括其他客人、艺伎、护院，全部同样如此，以致于他们均有短暂的失神禁声。等他们回过神来，反应之强烈又骤然令整座松竹馆都沸腾起来。
顾琉璃颇为惊讶，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场面，手足无措的望向叶天。叶天笑着朝她做个抱拳的动作，她会意，立即就抱拳致谢一圈。
两名江湖客没脸耍赖和逗留，各自掏出数张银票便灰头土脸的落荒而逃。
何妈妈与众人说道：“各位客官，此事扫了大家兴致，老身心里惭愧，愿意每桌赠一壶松花酿作为赔罪，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众人自然轰然叫好。
待这边事了，何妈妈亲自带人送来酒食，感谢叶天和顾琉璃出手相助。
“今天多得长安会伸出援手，免去我松竹馆损失。”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何姐姐无需放心上。”
“先前让二位贵客自角门进馆，还坐在这边缘房间无人招待，实在是怠慢了二位，望二位不要见怪。今夜一应花费，当由松竹馆承担。”
叶天笑问顾琉璃：“师姐是为了这个才出手的？”
“哪有你说的如此不堪。”顾琉璃白了他一眼，与何妈妈说道：“事情缘由千语姑娘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自己看不过眼才教训了那两人。姐姐若真当我们是贵客，就莫要再说这些，只需请一两位姑娘让我们亲睹风采便可。”
“应该的，老身这就去安排。”
“妈妈，女儿也算一个吧。”千语开口说道。
何妈妈一怔：“可你……”
“不碍事的。”千语看向叶天二人：“奴家的琴艺得自何妈妈，何妈妈过去便以琴艺闻名远近。她曾夸我已得她七八分真传，希望能使二位满意。”
叶天笑道：“我虽不懂抚琴，却也知抚琴十分耗费心神。千语姑娘烧热初愈，还是再休息几天为佳。”
顾琉璃也赞同道：“如果我们要你演奏，又与那二人有何区别？”
千语说道：“他们怎能与二位相提并论。奴家只想做点事情感谢二位。”
“要是演砸了，那就不是感激我们，而是折磨我们了。”
叶天这话叫千语好生尴尬，不知如何应答。
“会不会说话！”顾琉璃数落叶天一句，继续对千语说道：“妹妹莫理他。他这人本是好心，偏偏不爱好好说话，我们也常常为此恼火。”
“奴家看二位感情好得很哩。”
这回轮到顾琉璃脸红了：“你也胡说八道。”
何妈妈适时说道：“千语，二位贵客如此关心你，你便听他们的罢。”
千语不再坚持，说道：“那我留在这为二位斟茶倒酒。”
顾琉璃拉她坐到身边：“与我们闲谈就好。”
过了片刻，何妈妈领来两名二十上下的女子。两人五官精致，容颜秀丽，尤其气质不俗，既有动人的仪态，又有温婉的谈吐。最关键她们模样相似，分明是一对姐妹花，估计在松竹馆有不低的地位。
果不其然，何妈妈介绍道：“千柔千曼是我们这里的花魁，一般不轻易见客。方才得知长安会大义，便想亲自答谢一番，为二位助兴。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在整个新安都排得上数，比千语要好许多。”
“哪有许多。”千语不乐意的撇嘴道：“等再过两年，我与她们这般大，就要夺了她们花魁的位置。”
千柔千曼相视一笑，显然对千语的挑衅毫不介怀。她们向叶天二人福礼问好，一左一右分别坐到叶天和千语旁边。千曼坐下来后还轻轻拍了拍千语手腕，眼中投去关切。
千语低声说道：“好多了。”
千柔拿起酒壶为大家斟满酒，站起身笑道：“奴家多次听人提及长安会的美名，今日得见叶掌门与顾长老，已属三生有幸。不曾想还承蒙大恩，借薄酒一杯敬二位，以表感激。”
众人都站起来举起酒杯，千语那杯却被何妈妈夺去：“你只管伺候贵客。”
有顾琉璃在场，何妈妈相信即便叶天实际心里看不起歌舞艺妓，也不会当面为难才对。况且长安会令名在外，连武功都免费传授许多人，接触之下彬彬有礼不见跋扈，总不能又是表里不一之徒。因此便带着一丝忐忑与试探，做了这般在外人眼中近乎放肆的动作。
千语一阵郁闷，何妈妈不理她，对叶天二人笑道：“老身先饮为敬。”
叶天与顾琉璃根本不晓得何妈妈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举杯说声“请”，就一饮而尽。
众人落座后闲叙几句，千柔询问道：“奴家与妹妹为二位表演助兴？”
顾琉璃高兴的问道：“表演什么？”
“我跳舞，我妹妹抚琴，可好？”
“好，好，辛苦你们了。”顾琉璃连连点头，非常期待。
她这回应叫松竹馆一众女人大有好感。
青楼女子本就常被人低看一眼，哪怕那些文人墨客，英雄好汉，到这里也不过是追欢买笑罢了。真正愿意平等对待的，一生能遇到几个？真正愿意关心她们的，世间又有几何？
至少顾琉璃一句“辛苦你们”，她们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
“此为《四时图》，取四时轮转之意。献丑了。”
千柔千曼平复心情，姐姐在一旁空间摆出婀娜姿势，妹妹于角落琴案处坐下，双手虚压琴弦，深吸口气后轻轻一拨，那婉转的琴声便渐渐如小溪流淌似的缠绵奏响。而千柔亦随着曲子翩翩起舞。
起初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有泉水自山涧流入平原，一夜清风吹度，便草木萌芽鸟兽新生，百花竟放锦绣千里。抬眼望去，满目璀璨光景，山河雄奇。
而后曲调一转，舞姿一变，顿生低沉压抑之感。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黑云遮天蔽日，雷霆万钧震怒，海面惊涛恶浪如啸，陆上沙飞石走似吼，终化作疾风骤雨洗涤世间。
接着琴声忽的悠远辽阔，舞姿却变得悲伤落寞。有天高云淡却晚风瑟瑟，有硕果累累却红叶脱落。有中原麦田入画，塞上鸿雁结群，却也有形单影只独酌难团圆，花自飘零水自流。
最后一段，琴声变得冷冽，舞姿也充满寒意。是飞雪漫漫风作刀，千山鸟兽藏。是庭下清晖冷冰霜，无以话凄凉。
是美人名将难长久，岁月恨白头。
天道有常无情。
偏偏又在完结之时，曲调与舞蹈莫名且短暂的轻快而停，终止于此，留下不尽遐想。
无情深处，仍在孕育无尽生机。
两姐妹各自微声吐息，稍稍收敛情绪，并肩站定朝众人盈盈一礼。千柔笑道：“雕虫小技，让贵客见笑了。”
“果真是上好的一副《四时图》。二位姑娘以舞蹈琴曲演述四时更替，画面直如呈现眼前，令人叹为观止。”叶天回味无穷的赞叹鼓掌。
顾琉璃却霍然而起，惊疑不定的问道：“这是一套剑法？”
两姐妹迷茫不解，何妈妈陡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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