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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1


  西牛贺州,极西荒漠,幽暗之地。

  这儿的风比刀子更猛烈,火比冰雪更寒冷,灵气稀薄到无法补充,层出不穷的幻境一个赛一个真实,一个比一个诡异,随意一个疏漏就可能丧失性命。单看西方二圣刻意远离这里,在西牛贺州的另一端灵山建立西方教就能得知极西荒漠的可怖,以及这些大能内心深处对罗睺深深地忌惮。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时,极西荒漠中却突兀出现一个银色的身影,只见他飞快地闯入无序之地的正中心,不知以何等手段深深沉入地面,又以一种极为轻灵飘忽的走位与姿态灵巧地避过所有陷阱与机关,不惊动设置封印的存在分毫。最后,这位闯入者站在地心最深处的殿堂里,缓缓走到祭坛上,划破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泊泊流出,浸满祭坛中微笑的几个凹槽。做完这些后,低声念着古老的咒文,古朴、庄严、肃穆却透着诡异气息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漆黑的通道出现在闯入者面前。

  这条路通往三十三天外的混沌深处,尽头便是罗睺封印所在,纵然是大罗金仙闯入这套路,也必定寸步难行,谁料闯入者竟似闲庭信步一般,转瞬之前就来到封印之地。

  封印带来的微弱光芒照亮了附近的一切,也将闯入者的面庞映得清清楚楚。

  符元仙君,月缘。

  月缘随意地站着,手中把玩一柄小小的镜子,不经意间就透出深深地孤高与寂寞。他时而扫一扫镜中自己的脸,时而望向封印中一袭红衣的罗睺,竟露出一个冰冷且包含嘲讽,还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微笑。

  夹杂在星辰之力中的银色光芒顺着镜子经过的方向,灵巧到不可思议地避开一切机关,闯入荒芜冷寂的封印之地。月缘右手随意一抓,半透明的枪魂便出现在他手上,平素桀骜难驯的枪魂不住震动,还不住发出嗡鸣声,似是无限欢喜。

  月缘眼中流露一丝怀念之色,却立刻转身,持枪魂猛地向封印正中心狠狠一刺。霎时间,汇聚洪荒众位顶尖大能与法宝力量,看上去完美毫无破绽的封印,骤然崩塌!

  明夕玦感应到这股特殊的波动,微微勾起唇角,竟撤销了周天星斗大阵对整个世界的束缚。

  六位圣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袭红影便飘然而至,略带苍白的脸色遮掩不住罗睺的狂狷与傲慢,更遮不住他身上的霸气与血腥,纵然在被封印的这些年中,世事变化万千,圣人都多了七位,但罗睺的气场还是稳稳震住了他们!

  明夕玦倚着混沌钟,微笑道:“恭喜。”

  罗睺挑眉:“我们的合作真默契,不是么?”

  知道这是罗睺的试探,明夕玦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不错,他早就知道,罗睺绝不会坐以待毙,葬月枪的枪魂便是罗睺留下的后路之一。但以己度人,明夕玦断定,罗睺绝不会将希望全寄托在旁人身上。再加上几次于罗睺接触,明夕玦发现罗睺心思缜密至极,又联想到十二品灭世黑莲的存在,终于猜到了罗睺的算盘。

  月缘是三千神魔残魂之一,身体与罗睺的灵魂契合度较高,又拥有被天道所忌的特殊能力,纵然天道察觉出罗睺附体,顶多也就是追杀程度猛一点,鸿钧不会想太多。而以罗睺的手段,躲过这些完全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就连分离出月合老人,也不过是为了不受月缘的灵魂影响而已。

  “谢谢你的友情出演,让我看戏看得很过瘾。”明夕玦淡淡道,“我想毁灭世界,却不知从何下手,所以想请你这个熟练工教教我!”

  罗睺脸上的笑意变深:“看来,我真要感谢鸿钧对妖族下的黑手,否则你定会先摧毁葬月枪魂,再杀了月缘,不让我有出来的机会吧?”

  明夕玦轻轻点头,直言不讳:“我以前就是这样想的。”

  罗睺耸耸肩,不以为意:“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感谢鸿钧啊!这样吧,待会让他三招好了!”

  “鸿钧留给我!”明夕玦的态度异常坚决,“十二品灭世黑莲在你的手上,你全自己的道即可,但鸿钧,一定要留给我!”

  听见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地商量如何毁灭世界,六位圣人终于忍不住了,通天教主正色道:“东皇太一,我同情你的遭遇,也后悔过当年自己为何没有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明夕玦惊诧地目光落在通天教主身上,显然觉得这种类似示弱的话不该由他说出,果然,通天教主神色一冷,厉色道:“但是,纵然你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也并不意味着你有代替天道审判众生,毁灭这个世界的资格!”

  话音未落,诛仙剑阵已然发动。

  明夕玦一言不发,祭出辞缘琴,挡住诛仙四剑的攻击。罗睺却蛮有兴致地评头论足:“这个阵法很不错,可惜就是范围小了点,如果略……”挡下锋锐的剑气与强横的音刃后,罗睺饶有兴趣地问明夕玦,“是你去攻击主阵者,还是我去?”

  “纵然杀死他们,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与激动。”明夕玦声音极轻,眼神也有一瞬间的迷茫,仿佛陷入了最深沉,最冷酷的梦境中,无法超脱,“真正该死的,不是被命运选定的他们……”

  “不会吧?你内心还保持一丝怜悯?”罗睺打量了明夕玦一会儿,方自言自语,“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想毁灭世界呢?要知道,倘若世界毁灭,所有生灵都会死去……”

  “倘若世界毁灭,所有生灵都会死去,包括与整个世界牢牢绑在一起的你。”

  既然选择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再顾惜,按理说也不会顾忌旁人的性命才对,东皇太一为何不肯对通天教主动手?罗睺眸色变深,想到一直以来与太一接触时,自己体会到的违和感。

  怎么说呢?就像是被一种强大到不可违逆的力道,生生转变本属于你的性格与想法,让你不自觉地走向本不该选择的道路,本不该犹豫迷茫的时刻,却偏偏无谓地心软。

  怎么办?他突然对这股力量好奇起来了。

  下一秒,罗睺充满怨念地看着现身的鸿钧,全身阴云滚滚。

  你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

  鸿钧无视罗睺杀人般的眼神,只是问明夕玦:“因为我不死不灭,所以你才想到毁灭世界,让我死去么?”

  这位天道代言人气质沉静,神色温和,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他的方向,更无法摧毁他的信仰。你会不自觉地用对长者恭敬地姿态对待他,也无法对他高声说话,因为这样会显得你是如此不懂事。

  若是换了旁人,定会在鸿钧出现的第一时间卸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在他面前痛哭失声,明夕玦眼中的怒火却烧得更旺。

  “是啊!我是如此深刻地憎恨着你,唯有你痛苦,我才能得到暂时的快乐。在你面前毁灭你要保护的世界,摧毁你的信仰与从容,才是我一生所求。”明夕玦一字一句,说得非常缓慢,慢到每个字都仿佛在他大脑里打转了无数圈,又深深淌入心房,刻入心脏,再缓缓上升到喉头,经反复咀嚼后迸发。这种态度也让所有人都清晰地认知到,他是认真的,认真到无论什么真理与大义都说服不了他。

  罗睺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只见鸿钧平静道:“妖族必灭乃是天意,我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为兄报仇天经地义,我也是在做好自己的本分。”明夕玦面露嘲讽之色,毫不退让。

  得到河图洛书的伏羲,侵占天庭的昊天瑶池,对妖族遭遇冷眼旁观的众位大能,我都不报复。因为只要你死了,他们也得跟着死,针对这些或有罪或无辜的存在,实在不能让我满腔的仇恨倾泻出来。事实上,我恨得也不是你,而是所谓的天道,但谁让你是天道代言人呢?

  “我说……”罗睺懒洋洋地插话,“论毁灭世界,我可是熟练工,你们是不是该和我聊聊?还是说,太一你先试试水,实在不行我再补刀?”

  “这种事情,实在不劳你的大驾。”话音未落,明夕玦的身影便突兀消失。

  罗睺略加思索,就知道明夕玦要做什么,不由郁闷道:“坏了,我就知道月缘的身体不好用,被下了标记都没察觉到……喂!太一,不要和我抢!”

  说罢,他化作一道流光,赶向三十三天外的混沌深处,那儿不仅是他封印之地,亦是世界本源所在。

  旁人不知如何毁灭世界,明夕玦还能不知道么?他解开罗睺的封印,一是因为这个封印太过碍眼,二是让罗睺牵制鸿钧与六位圣人,确保万无一失罢了。

  借定位标记转送到世界本源之后,明夕玦暗运源力遍布全身,缓缓踏入本源最中心,然后,他不顾一切催动体内的源力,以自身为核心,让法则不住压缩,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罗睺把玩手中的十二品灭世黑莲,满脸不甘,仿佛被抢了心爱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他用葬月枪的枪尖点了点鸿钧,问:“后悔么?”

  “由于我的过失,让整个世界葬送,怎可能不悔?”鸿钧静静道。

  罗睺勾勾唇角:“也就是说,太一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鸿钧又加了一句,“我后悔的是没在不周山倒塌后,第一时间杀了他,仅此而已。”

  “你就嘴硬吧!明明内心痛苦得不得了,还要继续装淡定……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让世界给妖族陪葬,他们可是赚大了。”罗睺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天地崩塌,世界重组,万物归于混沌,发自内心地赞叹,“真是……太美了!”

  第十卷终曲

  结局云破日出(一)

  “我知道你一心求死,但没死毕竟是好事,你用不着这么沮丧吧?”罗睺蹲下去,戳戳神色恍惚的明夕玦。

  明夕玦被深深的自我厌弃包围,压根就没理会罗睺。

  纵然入魔,他也没办法舍弃心中最后一丝良知,所以他耗尽源力,让自己没有任何退路,就是想与鸿钧,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

  如果我也死掉的话,就不会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背负毁灭世界的罪孽,饱受心理折磨了吧?

  他几乎是以一种迫切的心情迎接死亡的到来,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在洪荒终结,却偏偏连求死都不能。

  明夕玦渴望真正的自由,而不是这样牵线木偶般的人生,但主神太过强大,已经不单单是资质好、心境优外加努力修行就能超越的,随着岁月的推移,他们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永远没有尽头。何况他先前不管不顾,堕入魔道,从今往后想要晋升哪怕一小步都难如登天,更不可能拥有与主神对等谈话的资格,从而脱离主神的掌控。

  这样黯然无光的未来给他带来深沉的绝望与黑暗,如果再这样得到又失去,什么都留不住,还不如现在死了好。

  罗睺知道明夕玦有秘密,这个秘密才是他情绪不稳的最大因素,否则他既非三千神魔,又没有别的机缘,怎么可能在世界归于混沌,圣人都灰飞烟灭的情况下活下来?但他有秘密,自己又何尝没有?所以罗睺笑了笑,对明夕玦说:“你要死也得找别的地方,别死在这里。”

  明夕玦不经意抬起头,不由怔住,随即又露出一丝苦涩。

  天地归于混沌后,世界自然要重组,是以混沌之气不住往中间收拢、压缩。可以想象,到了最后,整个世界定是形成一个鸡蛋的形状,将孕育出来的生命全部包裹其中。眼下空间尚未闭合,自己当然能随意离开这个世界,换而言之,毁灭世界,也是一种意义上的超脱空间。

  尽管意外达成了从前的目标,让他略加振作起来,明夕玦的脸上却依旧不见任何喜色,他想起罗睺话里的古怪之处,不由出言询问:“你不和我一起离开么?”

  罗睺微微一笑,收敛了曾经的桀骜狂狷,反问:“我为什么要走?”

  没等明夕玦说什么,他又问:“我花了数万年的时间观察月缘,自信无论是他的言行举止还是思维方式,我都能将之模仿得天衣无缝。就算月缘本尊前来,都会在我的模仿下质疑自己是否是真实的,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呢?”

  明夕玦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却一时间想不到关键,便坦然相告:“就算你再怎么不重视巫族,也不可能会将有关盘古的事情告诉月缘,因为月缘不够资格。”

  “果然,我也猜到失误是在这里,但这个秘密压在我心中太久了,总要谁来帮我分担一下痛苦。”罗睺的神色有些怅然,“事实上,我当初不仅进了祖巫殿的最深处,还得知了一个足以颠覆我整个世界的秘密。”

  说到这里,罗睺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方低声道:“祖巫殿供奉的不过是盘古一缕执念的残留,盘古真正的灵魂分身……是我。”

  明夕玦被这个事实震住,下意识地问:“盘古知道么?”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罗睺是盘古分裂的灵魂,盘古怎么可能不清楚?

  果然,罗睺脸上的酸涩怎么都无法掩住:“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三千神魔中唯一全身而退的存在,完全仰仗无双的智慧与机谋。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我才明白,我之所以活下来,完全是因为盘古不杀我。”

  我是他刻意分出的一部分灵魂,他希望我代他去看着这个世界,又怎会杀我?

  明夕玦还是觉得此事太过不可思议,不由追问:“你既是盘古分裂的灵魂,‘道’为何与他截然相反,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因为我灵魂不全。”罗睺平静地诉说残酷的事实,“这个世界永远重复着开辟——完善——毁灭——开辟的过程,但能够完成开天辟地这一使命的只有盘古,他不能一次就死去,必须循环往复,不停地为这个世界付出。所以我的宿命就是妄图灭世,然后被囚禁在混沌最深处,日复一日吸纳世界本源,修补破碎的灵魂,待世界毁灭后,活下来的我拥有了足够强大的灵魂,回归天地的万物也会渐渐变成我的身体……”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抬了抬头,似是想获得一丝阳光来温暖自己,却终究无果。

  “活下来的我,就成了另一个盘古。”

  “这……”明夕玦不住说什么好,他下意识地反驳,“但你与盘古的性格,根本就南……”

  “我什么都体验过,唯独不知晓魂飞魄散,躯体不存的感觉。”罗睺打断明夕玦的话,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如盘古一般期待新世界的诞生,并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一切呢?”

  明夕玦发现罗睺不是开玩笑,便沉默了好半天,才艰难地说:“你不想去外面看看么?看看源世界的样子……”

  “原来那片比天更高,深于混沌的地方叫做源世界?”罗睺眼中不自觉地流露一丝向往,却又轻轻摇头,对明夕玦说,“你走吧!”

  “罗睺,你真的……”

  罗睺抚摸葬月枪,沉默了很久,方道:“倘若未来的某一天,你有幸来到我塑造的新世界,就去我脊梁所化的高山之巅静坐一时半会,倾倒一壶薄酒,算是对我的祭奠。”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将力量消耗殆尽的明夕玦推出圈外,自己则向黑暗的深处走去。

  我从不相信宿命,一心只想与天争,证明自己的道才是正确的。后来才明白,我的灭世之道与盘古的开天之道,实际上是一个完美的圈,组成了洪荒的诞生与毁灭。

  我原先嗤笑盘古的善良,为新世界的诞生牺牲了自己还无怨无悔,唯余不甘,现在却发现,原来心愿已了,觉得前路茫茫,不知应该做什么的我,也是愿意这样做的。

  我这一生,曾轰轰烈烈地与天下为敌,也从始至终贯彻自己的理想,最终还达成了愿望,已经没什么舍不得了,那么,就这样吧!

  盘古也好,罗睺也罢,不过是轮回的始与终。纵然我是你的灵魂分身,我存在是你放水的结果,我也能以实际行动告诉你,我不比你胆小,不比你自私,更不比你差。

  想到这里,罗睺笑了笑,神色却有些怅然。

  原来,无论沧海桑田如何变幻,铭刻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永远是天地未开辟时的记忆……这个环,是让它继续下去的时候了。

  明夕玦静静站在圈外,望着混沌之气慢慢合拢,将这个世界包裹起来。

  直到最后一刻,那一袭红影都不曾出现。

  明夕玦不再犹豫,利落转身。

  洪荒的毁灭是他的罪,他必须背着这些无法原谅的罪孽走下去,纵然一生一世被心魔纠缠,也是他选择的道路。

  不过,在此之前……

  “你堵我堵得真及时啊!”冷冷撇着仿佛没骨头一样随意站着,毫无形象的宿尘弦,明夕玦语带不善。

  宿尘弦的笑容很是纯洁无辜:“这不是……怕你找不到路么!”

  明夕玦扫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宫殿,对宿尘弦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无比敬佩。

  来到洪荒后,他屡屡回想过去,便发现宿尘弦与雷纳德根本不是一路,这货从头到尾都在伪装,最后关头还不忘坑雷纳德一把,自己完美地饰演了一个卑劣的反派,让明夕玦将火力全部集中在雷纳德身上。所以对宿尘弦专门在洪荒世界外蹲点堵他的原因,明夕玦可是相当好奇。

  “呐呐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纯洁无辜的我。”宿尘弦摊了摊手,状似无奈道,“纵然变态的结界消失,但这片区域已经被无数年的阵法折腾得不成样子,没人带路的话,你随时会坠落到某个世界,又得想尽办法,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对于用非正常手段上来,严格来说还不算是掌控者的你来说,这些地方可是相当危险的。”

  明夕玦略加思考,便问:“你接受了主神的命令?”

  宿尘弦挠挠头发,似是相当苦恼:“也不算是……其实我蛮同情你的,以前我还不信蓝说得话,谁知见了那位大人一次后,我就不想再看到他第二次……”

  对于宿尘弦这等拙劣绕开话题的方式,明夕玦不置可否,便单刀直入:“这样说好了,宿尘弦,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我只是单纯地好奇,你相信么?”宿尘弦懒洋洋地说。

  如果能看到此生最盛大的一场烟火,纵然下一秒就死去,我也会面带微笑,因为此生无憾。

  明夕玦轻轻点头,倒让宿尘弦吓了一跳,心想我这个捅过你一刀的人说得话,你还真相信了?

  不得不说,这还真……

  明夕玦跟随宿尘弦七拐八饶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来到宫殿正门,宿尘弦一脸抑郁:“真是差别待遇,我可没见正门开过……”

  “我不认识路,怎么办?”明夕玦很认真地问。

  “就算我跟你进去,结果也只会是我们两个都迷路好不好?”宿尘弦反射性地吐槽,然后摆摆手,漫不经心道,“放心放心,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怎么可能会让你迷路?我先走了,祝你好运!”

  明夕玦抬头望着难以形容其壮阔的玉石大门,微微勾起唇角。

  好运……么?

  到了这种时候,他索性什么都不想,径直走入辉煌的殿堂。一切也正如他所料,明明只是迈出一步,却好似跨越偌大的空间,转眼就穿越一处又一处,不久就达到他曾经见过的台阶。

  明夕玦神色平静地走着,缓缓登上似乎永无止尽的阶梯,一切禁制都被解除,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与压力,这就是主神赋予他的特殊待遇。

  阶梯虽长,终有走完的一天,终于,他步入主殿,只见一位白衣人端坐宝座之上,见到他便轻轻举起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杯,面带微笑,语气轻松:“要不要尝尝?”

  见到主神的这一刻,明夕玦终于明白,为何主神要以光球的形式出现。

  越靠近本源的存在,容貌就越是美丽,光辉也越发耀眼,倘若最初的自己骤然看见主神……如今见多了美人,主神这等容貌风华纵然让他极度震撼,却不会带来太过巨大的影响。

  当然,他也知道为何宿尘弦说不愿意再见主神第二次,不仅因为主神强大的气场,更因为主神的眼睛,明明一点都不冷酷,更不带任何杀意,却无端让你浑身冰凉。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可以说是阶位差异带来的战栗,却更像强者对弱者俯视的极致。蓝说见过主神的眼睛后,就能确定主神不会爱上别人,宿尘弦也是同样,因为神不会爱上一粒尘沙,仅此而已。

  “我堕入魔道,从今往后寸步难行,极容易被法则钻空子,时时会有殒命的危险。”明夕玦很快就平复自己的心情,与主神直视,没有一丝畏惧与退缩,“面对这样的我,你是否会兑现曾经的承诺,释放穿越者们的灵魂?”

  “不用这么冷淡,坐。”主神微微抬起眼睛,随意放下酒杯,他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每一处微小的轮廓都透着惊人的魅力,完美到可以让任何生灵窒息。哪怕是最苛刻的贵族都无法拥有他这样浑然天成地高贵与优雅,因为这是长久浸透在世界法则中,举手投足不知不觉符合法则的韵律才能达到的,美的极致。

  见明夕玦很自然地坐下,主神这才侧过头来,微笑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认为,法则会对你动手?”

  “你……”明夕玦用力握住椅子的扶手,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手脚冰凉。

  “看起来,入魔并未磨去你的敏锐与智慧,这样很好!”主神漫不经心地以右手撑着头,万分优雅且从容,“不错,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才是法则全力要清剿的不稳定因素,而你……”

  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快意:“是法则培养出来,专门对付我的……主角。”

  结局云破日出(二)

  事到如今,明夕玦反而镇定下来,他仔细回想,便发现之前有诸多痕迹昭示这一事实。

  法则疯狂攻击他,无非就在综漫那一世,可笑他还以为之前主神挡下死劫,这次不过是为了考验他。谁料是综漫世界的法则太弱,奈何不了雷纳德与宿尘弦,唯有用这种方式将他逼走……

  不过,明夕玦不得不承认,主神的手段虽然卑鄙,却非常有效果。至少明夕玦现在最反感的就是“天意”“天命”“天道”等词汇,条件反射般就想与它们对着干。

  纵然心中惊涛万千,明夕玦依旧神色自若:“主神,你的想法很好,却用错了手段。事实上,很多反派的悲剧不来源于外力,只在于他们自己欲壑难填。如果你让我当主角,比如漩涡鸣人,比如哈利波特,我说不定就走上愤世嫉俗的不归路,这样岂不是更好。”

  “唯有对法则了解不深的你,才会说出这种话。”主神唇角的弧度依旧完美,声音平缓,却有一种异样的控制力与张力,“当然,我承认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天道培养为我培养的对手,怎能被蝼蚁欺辱?但我也不能任由你成长,太自信的话,可是会输掉这一局的哦!”

  “输?强大如你,也害怕法则?”明夕玦挑眉。

  面对这略带挑衅的话语,主神的神情堪称柔和,却不能减缓一丝一毫的冷意,只见他轻笑着问:“你认为,主角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明夕玦第一反应就是“不死定律”“主角光环”,却又立刻否定这些答案。还不等他想明白,主神就缓缓道:“感情永远大于理智,内心被上苍赋予温柔、善良与坚强,纵然处于最深的黑暗,也能给旁人带来光明。背负旁人的鲜血,一路披荆斩棘,带来无上荣光……你可以嘲笑他的天真幼稚不合时宜,却不能否认身临其境时,他给你带来的温暖与感动,这,就是主角。”

  明夕玦努力想勾起一个笑容,证明他不在乎主神说得这些话,却发现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是那么的勉强。

  内心被上苍赋予温柔与善良……换句话来说,他就像任何一款游戏里的主角,性格早早被设定好,坚信世间还是光明美好占据大多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手染血腥。或许在长久的力量后,能够面无表情地杀人,但内心却会被深深的负罪感压着,这份痛苦日夜相伴,能将他们折磨得几欲窒息。

  多可笑是不是?他从出生到性格,都是一出被设定好的游戏;他一切的痛苦挣扎,不过是主神与法则的斗法;他最终的宿命就是牺牲自己,毁灭主神,这是天道钦定的结局。

  主神想将他往黑暗的道路上引,法则却让他坚定走光明的路,他就这样走在悬崖的铁索上,被天下最强的两大存在拉来拉去,每一步都无比艰辛,痛不欲生。

  “按你的说法,我最后的宿命就是杀了你……不,应该是我与你同归于尽?”明夕玦沉默片刻,才以一种万分笃定的语气说。

  主神的存在是BUG,想摧毁他,必须创造另一个BUG。为了世界的平衡,他们两个必须同归于尽,这也是法则为何屡屡影响他抉择的原因。

  如果不保留光明的内心,如何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下慷慨赴死?

  主神微微侧了侧头,笑意变深,却让人难以揣测:“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不过,千万别妄自菲薄,想着什么就算你死了,法则还能给我弄出一个对手的事情。”

  对于主神这句话,明夕玦不发表任何看法。

  他不会愚蠢地认为,以主神的心性会产生“孤独、寂寞、厌世”等负面情绪,但同样,他也不会认为主神有什么道德观,说谎对主神来说再正常不过,就算不说谎,避重就轻对主神来说也轻车熟路,真的全盘信他才是傻瓜。

  “我不知自己为何诞生,只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处在‘源’的正中心,并懂得如何使用‘源’的力量。你可以认为我是‘源’的化身,从某方面来说,也没有多少错误。”主神讲述这些秘辛的时候,神情极为自然,甚至带了一丝漫不经心。

  因为他觉得明夕玦有资格知道,所以他就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没有一丝遮掩,反正这对他来说,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

  “世界由‘源’构成,法则是一部分‘源’的汇聚,也是‘源’的守护者,察觉到我诞生的那一刻,它便果断出手,想要抹杀我这个不该出现的存在。只可惜,我与它同出一源,我没办法摧毁它,它也没办法杀死我,所以我只是陷入了沉睡,等待下一次的醒来。”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笑了:“一开始的时候,我真是弱小啊!无论苏醒多少次,我都无法接过法则一秒的攻击……”

  听见主神的叙述,明夕玦突然觉得浑身冰凉。

  从主神的口气里,明夕玦能听出来,一开始主神处于绝对弱势的一方,不知道被法则逼着沉睡了多少次。但这种类似于“死亡”的修养,都需要耗费极多的时间,仅仅一个轮回,能发生这么多事情么?

  “你猜得没错。”主神没有道德观,对窥探心灵自然也不会有负罪感,所以他大大方方地说,“源世界重组时,我的实力会降到几近于无,法则却也会暂时消失。所以我趁此机会,拼命汲取脑海中的知识,寻思如何避过法则的攻击。只可惜,得到休息的时间太少,少到我日后面对法则的攻击时,只是从一秒延长到一秒五而已。”

  明夕玦心知自己所想的一切都瞒不过主神,干脆直接问:“我想知道,你到底活了多久。”

  主神漫不经心道:“这种事情,谁会记得呢?”

  就算主神不说,但想到主神从一开始的弱小,成长到能逼着法则专门创造自己出来对付他……

  主神似是觉得追忆过去挺有意思,语气便带了一丝玩味:“如果单纯算我见证过多少次世界重组,倒是容易一些,光是我与法则的战斗,就曾经灭世了大概几万次,就不知道有没有破六位数。”

  “一开始的时候,它利用我感情的漏洞,不知封印了我多少次。但我克服了这些,变得没有弱点后,就开始反败为胜,并一次比一次强。”主神轻笑道,“所以在大约三千个轮回之前,法则开始在每个轮回时默默储存能量,这股力量汇聚起来,能让世界颠覆几十次,却只能构成你的灵魂。本来你这个轮回末才会诞生,不过我使了一些小手段……如果法则有感情,一定会很苦恼吧?”

  说到最后,他唇角上扬了几分,明明白白书写他的愉悦。

  “你不仅让我提前诞生,让我厌恶天道,也毁了我杀死你的可能。”明夕玦联系前因后果,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便淡淡道,“当我修炼源力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法则的失败。”

  法则用这种极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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