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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柳云


  秋水阁内,一盏暖灯发出温弱的光,拉长两道人影儿,印在屏风上。

  蜜酒摆在方桌之上,旁又搁着花间册。

  考虑过守卫,考虑过其他,容七就是未想到他会在孤鹜楼遇到南堡主,也就是他姨父。

  若不是方才他急中生智,俩人闹出的动静早就引来守卫,到时恐难脱身。

  只是,他被禁足不得进孤鹜,那是他活该。

  可他姨父又未被勒令禁止踏入孤鹜楼,干嘛鬼鬼祟祟夜探孤鹜楼呢?

  他甚是奇怪。“姨父,你深夜去孤鹜楼,是来找什么?”

  “我……”好看的眉轻皱,南堡主叹息。“灵素病疾又犯,我来寻些药书。”

  “无忧入药,仍是不行吗?”医术记载,无忧是包治百病。

  南堡主摇摇头。“仍是不行。”愁叹了声。“无忧或非良药。”

  “我娘可知晓,灵素姨又犯旧疾了?”他娘最疼爱他灵素姨,整日里念叨的都是她。

  “没有。”南堡主仍是摇了摇头。“这事先等等。反倒是你,让人担忧。”

  容七反驳。“有酒喝,有美人在怀,哪还有让你们担忧的理儿?”

  “你带来的姑娘呢?”

  他顿步。

  “以后,你要作何处理?”

  容七略怔。“姨父,你胡说什么呢?”又猛灌了口酒。“无忧与我,谈什么利用……”

  “既然你要娶言姑娘,那棠莲你打算怎么办?”

  “她是我妹妹,我没别的想法。”

  “可,你灵素姨,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似戳到痛处,容七一团糟。“这结亲之事,就是我娘的玩笑话。”灵素姨当真,他也没办法……而且订亲还是他小时候。“不能当真的。”

  听他突然提此事,容七惊了惊。“你不会真想让我娶棠莲吧?”

  “如果是呢?”南堡主淡着话,似说笑又似不是。“你娶不娶棠莲,我不会过问,可你灵素姨那里得有个交代。她在病间,就念叨着你与棠莲的婚事,你若再不把话挑清楚,到时怕是会生麻烦……还有,你若真想对言姑娘,就赶快把玉花楼的事告诉人家,别到时言姑娘觉得被骗,与你一刀两断,看你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算是对容七的提醒。

  容七之名,在江湖上算是狼藉,年二十有三,还未娶亲,外传尚有数不清的红颜知己,关系杂乱,让殷灵九很是头疼,更让玉花楼众女十分着急。

  就算流言是真,可也没见哪家闺秀说怀了容七的孩子……现今,玉花楼缺的是子嗣。

  南堡主又叹。“你现在二十三了。”

  二十三,年纪并不大,可于玉花楼来说,于容七说,二十三仍未有子嗣,是个变数。

  容七没在意,淡着笑,似是揶揄。

  “多少年过去了,你还信那道士所言,说我活不过二十四?”

  有道士曾预言过他活不过二十四,这事在玉花传来后,前一秒还玩耍甚好的姐妹,下一秒就扒光他喊着让他成亲生子,差点给他造成心理阴影。

  他是喜爱美人,但并非代表他完全靠下半身思考。

  “我是不信。”他言语幽幽。“可你该知晓,无论怎么逃,玉花楼你始终都要接下的。”

  “你说的我都知晓。”容七淡着话。“可我需要时间,去考虑的。”

  言已至此,南堡主不再多说,叹息着。

  不久后,飞灵楼的人来找南堡主,碧落便来通报,南堡主听了,便要回去。

  瞧此,容七不禁打趣道:“姨父,你这么喜爱我灵素姨,为何当初还让我灵素姨追你?”

  听了此话,南堡主只是笑笑。“你不懂。”

  说着,便与飞灵楼来的人,一同离开了秋水阁。

  夜色茫茫,容七目送着南堡主离开,碧落见了,难掩羡慕之意。

  双手捧着脸。“灵素姐真不愧是我玉花女子,能把南堡主拿到手。要是我……”

  听着,容七泼了碧落一脸凉水。“洗洗睡吧。”

  碧落一听,趁容七心情不错,翻个白眼。“少主啊,你又不懂。你年纪小,没见过南堡主年轻时对灵素姐要多冷有多冷,就算身边有个大美人作伴又如何?咱玉花出手,就没见失败过!更何况,还是灵素姐!”

  容七摇摇头。“无聊。”他可没兴趣听碧落再说些什么……追夫大戏。

  再折返回内室,容七去探了无忧,烧也渐退,已无大碍,便先让八姝退下,随即拿了花间册去了内室,点了灯,不断翻阅着,希冀能找寻什么蛛丝马迹。

  十多年前,柳云失踪,众人以是死亡,可柳云书坊仍在运作,甚至模仿柳云文风,写了大段的风云录侠客行和花间册,虽受欢迎,但难有柳云风骨。

  而他手里所拿,是柳云失踪前写的最后一本花间册。

  柳云生于蜀地,所以他花间册记载的多为蜀地美人,起篇写芙蓉娘子之姿,然后顺着写了蜀地江湖美人儿,甚至连百里羽都写了上去。

  果真有趣儿。

  灯火微暖,泛黄的纸卷让他心境平静,几能听到楼外虫唧声。

  翻阅的久了,他眼略涩,便合上花间册,揉着略疼的太阳穴,试缓解疲怠之感。

  锦色披风披在他身后。

  容七以是碧落,没放下手中的事,可转念一想,碧落早就退下,没他的允许,不会再来秋水阁,想着他忽然抬眸,却瞧立于他身后的是言无忧。

  “你什么时候……醒的?”

  “方才才醒。”

  瞧她衣衫单薄,容七的眉微微皱折。“天冷,你别再下床了。”

  “容七。”言无忧拦住他拉着她的手。“我有话与你说。”

  他动作略顿,侧身瞧她。“你想说什么?”

  她该要坦白一点的。

  红衣女对她说的话,她没忘。

  落无暇是她杀的第一人,却不是最后一人。

  思衬会儿,无忧缓道:“我可能会杀了你。”

  灯花微闪会儿,容七瞧着她面容凝重,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在发什么誓。

  薄唇微勾,他淡笑,亦盯着她的眼眸。“你在意我是不是?”

  他毫不在意且浪荡的姿态,教无忧尤为着急。“我是正经的与你说,你不能……”忽然她的手腕被拉住,整个人往下倒,天旋地转之后,她睁开眼就看到容七的脸。离的好近,甚至呼出的温热气息都能感触到。“你……”

  容七止住了她的话。“我倒不怕你杀了我。”

  他收紧了拥她的臂膀,教她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

  容七低头,便能见到她水润的眸子,在烛灯的映衬下,像浸淫在水里的玄玉。

  无忧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只得被动的望着容七,一点一点的靠近。

  也不知是红衣女多日的暗示抑或是她自己本身的希冀,她没有推开。

  甚至怀有一丝期待,而闭上眼。

  容七的气息离她好近好近,她期待许久,可容七并未有任何动作。

  一声淡淡的笑在她耳边荡开。

  她略掀眼眸,便瞧到容七似调戏般的看着她。

  无忧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容七耍个正着。

  她甩身要走,容七却不准她走。

  “我从不怕你杀了我。”他突然冒出这句话。他眼眸渐深。“我怕的是你像这般。”

  她微动唇瓣,想问些什么,可下一瞬,温热的唇便封住了她气息。

  起初惊讶、气恼,却不知她何时已半垂了眼眸,她陷进了他的心里。

  已纠缠不开的暧昧,她分不清是什么。

  耳边响起的只是容七的声音。

  无忧……

  无忧……

  “忧……忧……”

  河灯交映着灯花,顺着水流缓缓朝蓬船流去。

  红丝线垂落,面具落下,一张俊脸就那么出现在她面前。

  青年仿若谪仙,连笑的都是如此沉醉。

  他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她提着花灯待在原处,一动不动。

  是身边的人扯了她的裙角,稚嫩的声问着她。“你怎痴愣起来了?”

  无忧觉得,很是难受,难受到窒息。

  止无穷的熟悉和……愧疚自责的恨意。

  这种感觉压得她近不能呼吸。

  无忧醒来时,天早早大亮,身旁早无容七的身影,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有恍然间的失神,她揉按着眉,有些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

  脚步声响起,只见那八姝神色各异,端着托盘进来,尊称了位姑娘,便在无忧尚迷糊中把她安置妥当,替她挽了发换了衣,然后在她用膳后带她出去。

  无忧甚是奇怪,特别是八姝面色沉静但嘴角依然有些神秘莫测的弧度时。

  “姑娘莫要担心。”为首的朝颜看出她心底所想,打趣道。“我们姐妹又不会吃了你。”说罢,八姝还相视一笑,接着朝颜才道。“只是我们少主说了,不能让姑娘你无趣。特让我们带你到渚上游览一番景色。”

  这是她第二次再出秋水楼。

  她初来时是夜晚,此次却是清明的天儿,多少有点不一样。

  碧色卷天,草木郎清,一点翠,一点彩,勾出整个玉花,也难怪玉花女皆都倾城之色。

  说是散心,但八姝领她并未超过秋水阁的范围,甚至她一度认为八姝在领着她绕圈子。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岸渚上的人正井井有序的朝花木上挂着纸灯,各色各样,一片喜庆洋溢着欢乐,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盛大的节日似的。

  她想起桫椤子说的话。“玉花盛典便在每年三月八日。”

  而八姝的话倒也证实此事。“姑娘,你怕是不知晓。楼主喜欢这些玩意,便差我们弄了这些玩意。说是祈福能遇到良人什么的,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这渚上除却少主,哪还有什么男人?而少主呢,每年都会搞出事情非要把楼主气的面青才行呢!”

  听朝颜这般说,其他七姝倒很是赞同。

  没由来的,她倒是想听听容七都做何缺德之事,哪知她还未开口,有人开了口。

  “朝颜姐姐,你说这话,若是被我那没良心的表哥听到,估计又要罚你绣花了。”

  言罢,便是一阵悦耳的笑声,元气十足。

  八姝听了,便朝声望去,便看到一小姑娘,大约十四的年纪,浅黄色系的衣裳,发分双髻分以红绳挽着分垂下来,笑起来真是好看。

  八姝礼道:“见过棠莲小姐。”

  无忧回首时,正巧对上那小姑娘的目光。

  那小姑娘笑嘻嘻的,朝她走来。

  待至她面前,道:“姐姐,我是滇西落云堡的南棠莲。是容哥的表妹。”

  末了,补了一句。“你可以喊我棠莲。”

  并朝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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