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没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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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宇微笑着把许园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又从笔记本上扯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了一行数字。接着把纸对折，撕成两半，又在另外一半上面写下了同样的数字，递给了我。
他看着我，说：“妹妹，常联系。”
那会儿男生认妹妹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可能他们觉得妹妹越多，个人魅力也就越强。
我伸手接了过来，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总之是积极的情绪就对了。还死鸭子嘴硬的回他一句，“谁是你妹。”
那张纸条被小心翼翼地我夹到了笔记本里，丢三落四的我，出乎意料的把它保存了好久好久。
我没有给季宇打过电话，因为觉得没什么话可说。
他倒是给我打过一回，还是个周末。
电话是被我妈接起来的。女人作为一个极其敏感的生物，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草木皆兵的。她就觉得，男生给我打电话，绝对没有好事儿。
“小凡，接电话。”她接起来之后，问了两句才喊我。然后还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是个男孩儿。”
我白了我妈一眼，用表情告诉她，她想多了。
电话那边儿季宇的声音不是很清晰，伴随着电波轻微的干扰，传到我的耳朵里，“干嘛呢你？”
我比较诧异的是他没有自报家门我就听出了他是谁。心里猜测着他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啊，然后诚实的回答他，“看电视。”
“出来玩儿啊。”他说。
我问他都有谁在，他说：“都是我朋友，还有许园也在呢。”
我下意识的拒绝，“玩儿什么玩儿，不知道学习。”
这会儿已经是春天了，还有两三个月就中考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可能是听见许园的名字，会让我想起补习班的那一段岁月，让我觉得自己又多余了。
他也没勉强我，“行，那改天吧。”
没过几天，许园来找我，自以为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季宇交女朋友了你知道么？”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似得，可到底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问她，“谁，你啊？”
“要是我就好了。”许园嘟哝着，“就那谁谁。”
她嘴里的那谁谁，是我们补习班的另外一个女生，听说也是哪个学校校花级别的。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当初季宇要死要活非要坐我那个座位，完全是因为那个校花儿就坐在我前面。
可当时我怎么就那么粗线条呢，愣是没看出来俩人暗度陈仓了呢？
我拍拍许园的肩膀，安慰她，“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歪脖子树。”
许园不乐意了，“你才歪脖子树，你全家都歪脖子树！”
我觉得许园对季宇，无非就是单纯的有好感而已。能跟他在一起最好，没法儿在一起也无所谓。
转眼间中考结束，估分结束要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对着那张画满了表格的纸，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季宇。
我办事儿不爱拖泥带水的，既然想到了，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时针刚刚从表盘上的8上面滑过，季宇接起了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我问他你干嘛呢。
季宇说，我刚洗完澡。
于是我脑补了他穿着短裤靠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心情没由来的大好。
“考多少分？”我问他。
“四百出头吧。”他还挺得意。
我有点儿无奈，我作为一个艺术生，考的分都比他高。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我也明白他不担心是有理由的，高中么，只要关系硬能砸钱，多好的学校都能上。
“你想去哪个高中？”我问。
“X中吧。”
X中，在A市也算数一属二的学校。哪怕是作为艺术生，要的分数也挺高的。因为收的艺术生多，相对而言特长要求的分数也高。
“你呢？”他反问。
零点零一秒的考虑时间，或者说我根本没考虑，直截了当回答他，“咱俩一样。”
中考结束之后，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但我特长考的不错，全市排名第十一。于是报志愿的时候，冒了个险，也填了X中。
放榜那一天，许园陪我一起去的。
校门口贴着好多张纸，我从第一页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到最后一页，没有我的名字。
我感觉心跳突然加速了，胸口空空荡荡的。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心情，深深吸一口气，又把名单重新看了一遍。
别看我表面淡定，其实心里挺紧张的。
上学对我来说，其实就像吃饭呼吸一样，属于一件极其平常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不上学了，我能干什么。
那天在X中的校门口，我对着名单从下午看到了天幕黑沉，许园也陪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找到胡小凡这三个字。
有时候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可我们却要一遍一遍的质疑它的真实性，是因为打从心底里，就不愿意相信吧。
我甚至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和我爸妈说了下情况，大概理了理思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两条路。第一条路是掏择校费。
择校费三万，对于当时我的家境，是一笔不小的数额，掏不掏得起都另说。
第二条路，就是去幼师。
我妈坚持让我上高中，说作为一个女孩儿必须要完成学业。
我爸不同意，说让我去读幼师。学费便宜，而且出来就能挣钱。说我一个女孩儿，就算以后上了大学，能有什么用。
我家里重男轻女，我奶奶家尤其是。听说当时我妈从产房出来的时候，一听说是个女孩儿，我爷爷奶奶的脸直接就拉下来了。连看都没看我，跟我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再生一个。
我妈不愿意，我爷爷奶奶不乐意了。然后在起名字的问题上，说男孩儿才有资格让他们给取名字，女孩儿没有。
所以我妈生完我之后没两天就大病了一场，估计被是气的。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给我取名叫“凡”，就是希望我一生平凡无忧。
现在耳朵里灌进来的都是两个人的对骂声，吵吵吵，烦死了。
我就坐在沙发上听他俩吵架，从我报志愿的事儿吵到两个人互相埋汰对方没本事挣不了大钱。特么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不能和季宇同校了！
幼师基本接近郊区了，平时住校，周末才能回家一趟。我家也在郊区，关键就是一个东边一个西边，中间横跨了整个A市。
如果我真去了幼师，以后可能跟他就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自从上回打架季宇替我们解了围，我一直觉得我是把季宇放在一个好朋友的位置上的。当时甚至都没有考虑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光着屁股玩大的许园，而是他。
好巧不巧的，电话响了。
我有种预感，这通电话一定是找我的，于是我进了卧室接起电话。果不其然，对方是季宇，告诉我他已经被X中录取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在那一串长长的名单中，已经看到了季宇的名字。
他问我，“你呢？”
我故作轻松的说：“没考上。”
“啥？”季宇挺不可置信的，“你特长考的不是挺好么？”
我也在想，其实按照成绩来看，我应该是能考上的。至于是不是有暗箱操作什么的，就算有我也无能为力。
在这个社会，没钱没权，就会被欺压，我自小就懂这个道理。
有时候也挺羡慕季宇的，从小衣食无忧，不用为了钱发愁。上学为了什么，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挣钱。
季宇的声音里有些许担忧，“那你有什么么打算？”
“应该是去幼师吧。”我靠在床头，忽然就觉得特别特别的累，只想蒙上被子睡觉，“再说吧。”
我从来不会抱怨、怨天尤人什么的，大多时候都是随波逐流。
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命，这是我的路，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要走下去。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养成了我女汉子的性格，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季宇安慰我，“别难过啊，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说好。
那个时候，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同季宇分享过的这些年幼的经历，让他在成长的道路上懂得了很多。那是一种他从来看不到也体会不到的生活。
人生中，总有一些挫折会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这是一件好事。
原来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我，背负了太多太多。
八月中旬，我妈去幼师替我交了学费，我没去。
我不想去，不想去看我之后将要一待三年的地方，是和同学朋友们所处的环境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我妈打包了很大的行李，被褥洗漱用品什么的，就堆在狭窄的玄关。
每次我出门的时候经过它，都刻意的不去看它。好像我不看，它就不存在一样。
八月底，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听上去挺严厉的中年女声，在电话那边儿问，“你是胡小凡？”
我嗯了一声。
她继续说：“你怎么还不来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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