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心痛的悔悟

　　一个多月后，富贵山。[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正逢九月，是凤凰花开第二季的时候，一季老生走，二季新生来。

　　凤凰树火一般舒展的花叶下，秋千架轻轻晃动，秋千上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儿，着了一身鲜红的衣裳，随着秋千轻轻摆动，就如微风中颤抖的凤凰花，让人看了无限怜惜。

　　李磐轻轻地走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汁，等他站到秋千架前，用一只手暂停了秋千，看着上面表情呆滞的人儿，他轻叹：“邯儿，该喝药了。”

　　话落之后，秋千上的人儿毫无反应，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一动不动。

　　李磐见了，轻蹙了眉，大手抚上她花白的发，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以前那头漂亮的乌发，在她醒来后得知夏侯湛已死的消息时，便一夜间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若是只看背影，你会以为她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而当你看到她的容颜，却分明还是十多岁的女子，但是她眼中的死灰，却让李磐不得不承认，如今淳于邯的内心，早已在得知夏侯湛已死的那一刻苍老。

　　“邯儿，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变成以前那样，若是能再看到你的笑颜，让我立刻去死我也甘愿。”李磐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轻轻地将她瘦弱的身子揽进怀里。而怀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不挣扎，不反抗。

　　他该开心吗？如今他终于将她从阎王爷手里拽了回来，她还活着，而且如此温顺，但是为何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邯儿，他已经死了，忘了他……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淳于邯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她缓缓抬起头来，晦暗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望着他，声音喑哑地问：“救我的血参是哪儿来的？”

　　李磐朝着她微笑，喜悦地道：“你终于肯说话了，邯儿，我告诉过你，解药是你师兄翻看了缪神医的手札找出来的，缪神医的妻子因为毒药而死，他不会再留下无解的毒药害人的。那血参，也是你师兄在民间找到的。”

　　“是么……最了解师傅和我的人，还是他……只是，为何……要救我。”说完，她轻轻起身，缓缓走到院子边上，看着远处的风景，那魂魄似乎要随着山风渐渐飞去。

　　听到她的话，李磐胸口传来一阵钝痛，他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可是她还是没有放弃轻生的念头，难道除了家人和伤她至深的夏侯湛，在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吗？

　　缓缓走到她身后，他伸手从身后抱住了她，疲惫地将下巴搁到她的肩上，轻声道：“邯儿，为了我，你能不能好好地活着？我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你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你……就不能给我一个陪伴着你的机会吗？”

　　轻轻一挣，李磐便放开了她，淳于邯目光冷然地看着他，面上无悲无喜，她轻声道“对不起，忘了我吧”，说完，便提步进了屋子。

　　今日，是这一个月来她开口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而李磐总觉得今日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这时，恰逢白斩来找他谈论一些事情，他便先行下山去了，待天擦黑时，他才急匆匆地赶回来，只为了陪淳于邯用晚膳，他只是怕她寂寞。

　　如今吉祥下落不明，巧儿死了，陶悠然自她的毒解了之后便离开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只有他还能陪着她，所以，他基本上每天都待在她身边，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和缓多少。这一次，他知道，她的心是真的死了。

　　赶回山上的屋子时，正看到丫鬟们端了饭菜去厨房热，他蹙眉问：“姑娘用过膳了吗？”

　　丫鬟们齐齐摇头，李磐挥手让人下去，自己去到淳于邯的房间外，轻轻敲门：“邯儿，出来吃饭吧，别饿着自己，若是不想出来吃，我叫人给你端到屋子里来，可好？”

　　屋子里久久没有回音，他又敲了一会儿，心中的焦急更甚，这时白斩从后面过来，轻声道：“公子，让我来吧。”说完，用肩膀一撞，门便开了，当李磐冲进屋子看到端坐在床上的淳于邯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爱责道：“邯儿，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

　　淳于邯脸色苍白异常，却难得地朝着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她轻声道：“李磐，如今你最担心的便是我会寻死，是吧？”

　　白斩安静地退了出去，李磐缓缓走到她的床边坐下，脸上的表情无奈而复杂，他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见此，淳于邯的眼中划过一抹异光，唇角的笑却愈发深刻了，但细心的李磐发现，她的笑，太过阴寒，让他心中一颤，不由问道：“邯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淳于邯望向墙壁的方向或者说透过那里看向了不知名的方向，她神情恍惚、答非所问：“李磐，你说人心怎么就这么难测呢，我曾经最为信任的便是我的家人、巧儿、吉祥、师兄还有你，只是，巧儿被我害死了，我的家人除了如今身在皇宫的姐姐都离我而去，师兄也走了，而你和姐姐……也欺骗了我，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闻言，李磐猛地抬眼，死死地盯着她，蹙眉，开口的声音却不知不觉发颤：“你、你说什么？”

　　淳于邯缓缓地抬手，手心里，有一封被揉皱的信，她笑得苍凉，轻声道：“其实，吉祥并没有失踪，我派她出去办事去了，因为从我醒来之后，我心里有很多疑问得不到解答，譬如……夏侯湛死之前的一切，譬如，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譬如……为何夏侯渊和周箬涵会知道遗诏在夏侯湛手里。因为好奇，所以我派吉祥去查了一下，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撑着活到了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说完，她将手里的信狠狠地砸到了李磐的脸上，后者捡起一看，脸色渐渐苍白。

　　而淳于邯还在说着：“我上次刚回到皇宫的时候，接连被陷害，先是皇后毒枕，再是监狱里那次，然后就是一系列让我铤而走险的事情，我原本以为，这是巧合，是老天要让我淳于一族渡这个每一世都躲不开的劫难，可是，那日我和周箬涵同时被关在密室里，我以为我快死了，所以我在临死之前和周箬涵敞开心扉地谈了一次，而她告诉我，毒枕的事情不是她做的，监狱的事情是有人联合着她来做的，她不是主谋，就连穆坦达王子、边境的事情都是有人在幕后操作，而这人……并不全是夏侯渊。”

　　闻言，李磐睁大眼睛看着她，脸色渐渐苍白，但终究，他什么都未解释，只是无力地闭上了双眼，睫毛轻颤。

　　“李磐，谢谢你给我的爱，我淳于邯这辈子无以为报，但是……我也不会原谅你做的一切，这多活的一个多月，总算……没有白活。”说到这儿，淳于邯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李磐听出了不对劲儿，猛地睁开双眼，他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而她却轻轻别开头，缓缓闭上眼。

　　突然，李磐像是反应了过来，他猛地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只见被子里，一片血色，而淳于邯藏在被子下的手腕上鲜血淋漓，濡湿了一大片。

　　“好！好！果真是好！难怪你刚才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我最害怕的是不是你寻死！原来你是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呵呵……是，为了逼夏侯湛，我承认我与夏侯渊联手了，你爹娘的事情是我误导了你，让你以为是夏侯湛干的，是我赔上了大半个家当策反了穆坦达王子让他违背与夏侯湛的盟约，也是我想办法挑起了边境的战事让陈方靖无暇分身，但是，我做错了吗？这是夏侯湛他应得的报应！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邯儿……你非要用你的命来逼我说出真话吗？那如今我都说了，你……可以好好地活着了吗？”李磐满脸悲痛，他起身，一步一步地后退，他双拳紧握，背脊僵直，浑身都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

　　说完这番话，他脚步沉重地转身，快速地冲出了屋子。

　　淳于邯看着流血不止的手腕，泪终于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滚落。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哭的，可是当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因为她的不信任害死了夏侯湛时，因为她的愚笨被李磐欺骗时，她痛得不能呼吸。

　　夏侯湛，当我亲自喂你喝下毒酒时，你是知道的吧？那你又是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我的，你又是如何能温柔地将我拥进怀里一遍一遍地亲吻的？你又是抱着怎样的痛楚对我温柔地微笑，之后还留下你所有的暗卫来护着我？在你死之前，你可曾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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