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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此时此刻,本不应再竖敌,却不曾想竟竖了如此一个大敌。

  我不由轻叹一声,走出茗香阁。

  暮千野与我之间的宿怨,我本欲放在最后再与他清算,而今却不可能了,只因他的手伸得太长。

  明争暗斗,想必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阻我计划是小,倘若真让他渔翁得利,捷足先登,那我便输得彻底。未曾过招,便已败了,我怎会坐以待毙?

  暮千芊,若我猜得不错,应是暮千野的一颗棋子,而绝非他的亲生兄妹,此番因暮千芊的暴露,想必暮千野的计划又要有所更改,以他的行事作风,定会将暮千芊灭口,以绝后患。

  “姑娘,请留步。”正冥思间,前路忽被人拦住。

  抬眼一望,竟是一名白髯老翁。

  “不知老伯唤我何事?”

  “有位公子托我将此物转交姑娘。”言罢,老者递于我一方素帕。

  展开来看,竟无半点字迹。我将这素帕反复端详数遍,仍是一无所获,抬眼再看那老翁,人已然走远。

  心中诧异不已,再看那老翁步履竟愈来愈快,根本不似年迈之人,我一顿足,施展轻功尾随而去。

  追到一处僻林,那老翁竟凭空消失,我不由大惑,四下张望,只见枯木林立,并无半点人迹。

  忽然,一道白绫凭空而降,我忙以剑去隔挡白绫的攻势,却不料那白绫竟腾空飘起,紧接着便是一道白色人影飘然落地。

  月牙白的锦缎长衫,如墨青丝随风舞动,盈盈的桃花眼眼波流转,包含万种风情,娇艳的红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浑身上下无半点尘世间的浊气,此人不是落玄晨还能是谁?

  “是你?”他才是罪魁祸首。我不由心中怒火层层上涌。

  落玄晨广袖一挥,将方才的白绫收起,展颜一笑:“爱妃,你可真让本王挂念的紧啊。”

  爱妃?我心中怒火更甚,将面色一冷,道:“爱妃?你真是不知羞耻。”

  “你我本有婚约在身,我如此这般唤你自是应当……”落玄晨笑意更甚。

  “够了。”我出言喝道,“你引我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自然是要接你回风落成亲。”落玄晨敛去笑意。

  “成亲?”我一声嗤笑,“落玄晨,你打的如意算盘恐非如此罢?”

  倘若我猜得不错,他应是为我身上的那冷心绝情剑的剑诀而来。该死的兰博云,居然早就步下这局,引得暮千野与落玄晨纷纷来争。

  “你助我夺了江山,到时你我二人共享天下,岂不是一桩美事?”落玄晨桃花眼中精光乍现。

  “你真是白日做梦。”我冷笑道,“你连风落的太子之位都不曾得到,竟还敢妄谈天下。”

  落玄晨面色陡变,冷言道:“风落迟早是我囊中之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紧紧盯着落玄晨,半晌方缓了语气,柔声道:“玄晨,其实我亦不想与你为敌,我实在是有必不得已的苦衷啊。”

  “苦衷?”落玄晨十分不解。

  我冲他扬扬手,示意他靠近些。

  待他近至我身前,我附耳道:“因为你让我觉得太过恶心。”

  言罢,我将他一掌推开,仰天大笑。

  落玄晨一张俊脸登时气得通红,他扬手一挥,一道白光便冲我袭来。

  这分明是修真师的道法,莫非他也是修真之人?

  我心中暗惊,忙纵身跃起,却不想那道白光似是长眼一般,竟紧追我不放。

  我大骇,急忙挥剑去挡。

  “不可。”只听一声清喝,紧接着便是一道金光而至,直直奔那白光而去。

  两道光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再看落玄晨竟倒退数步,唇角沁出一缕鲜血。

  炫目的红衣翩然而至,正是魅离。

  “你……”落玄晨不可置信的睁大那双桃花眼,指着魅离道。

  “无须理他,我们走。”魅离冷瞟落玄晨一眼,拉了我便飞身离去。

  “他可是修真之人?”我问道。

  “不错。”

  “那为何他不是祭司?”

  闻言,魅离停下脚步,直直盯着我道:“人命天定。”言语间,红眸中涌起一丝无奈。

  人命天定?我怔怔望着他,久久不语。

  猛然间想起一事。

  “你的眸子最近可还有变换?”

  “有,只不过是越来越少了。”魅离轻叹一声,“这次已有近半月未曾变回黑色了。”

  我心中大惊,莫非已到了血咒完全开启的时刻?

  越想越觉可能,不然这落玄晨为何会在此时现身?他本就是坐享渔人之利之人,此时偏偏现身,莫非真的昭示着什么?

  “我的事你莫要担心,你倒是应再想些应对之策,转眼时间已到,明日我便会再去流云山庄,倘若慕流云交不出那剑谱,你又当如何落井下石,教他至死都无法翻身?”

  “此事我心中早已有打算,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哦?何出此言?”

  我遂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与魅离。

  若真想滴水不漏,我出手是必然中的必然。风云阁与流云山庄一战,双方必有死伤,倘若风云阁的手下皆死于冷心绝情剑之下,那慕流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此番一战,定有不少武林中人前来暗中查探虚实,所来之人清晖已于昨日一一上报于我,明晚将这些人一并除去,慕流云就是死也未必能够翻身。

  只是有一样,是我最担心的,那便是使用冷心绝情剑,必定会触动我体内“胭脂泪”的毒性,此番触动不知我又要遭受怎样的苦楚。

  回到锁心楼,已是掌灯时分。

  “你可是去寻暮千野?”绝无情迎上前来道。

  我点点头。

  “此时将事情说破,实属不该。”绝无情轻叹口气道,“你为何如此冲动?”

  “我自是心知多一敌不如少一敌,不过此时却正是逼他入困境之时。”我淡然一笑道。

  “哦?”绝无情有些不解。

  “暮千芊乃是他放置在云月的一颗重要棋子,此时将暮千芊的身份揭穿,只能逼他将计划更改。试想,倘若我们与暮千芊正面交锋,明有兰博云与玄诗韵,并暮千野为她撑腰,暗又有永生道为她坐阵,除她非但困难至极,稍有不慎我们定会打草惊蛇;但若是她的身份被揭穿,暮千野必会杀她灭口,从而保全自己的全盘计划,我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而依我之见,暮千野亦不会过早与我们正面交锋,他会等待时机,伺机而动。”我道出心中所想。

  “我倒是不曾想过,暮千野竟会杀他妹妹灭口。”绝无情凝眉道,“倘若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狠下心去下毒手,那此人未免也太过可怕。”

  我摇摇头道:“依我看来,那暮千芊并非他的血缘至亲。”

  “何以见得?”

  “以他的心机,又怎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倘若真是血亲,出了任何纰漏自是与他脱不了干系,而如此一来,将暮千芊灭了口,他不但能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更可嫁祸云月,挥兵云月只是一触即发。”

  “倘若能借他手除去暮千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绝无情略一沉思道,“只是他已与永生道相互勾结,死了一个暮千芊,亦会有他人前来相助,怕是依旧难以对付。”

  “依我之见,他应不是与永生道相互勾结,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绝无情面色一变,“究竟是何人与他勾结?”

  “落玄晨。”我道出心中所想,并将方才与落玄晨交手之事一一道与绝无情。

  闻言,绝无情的脸色愈发凝重,垂首冥思,满腹心事。

  若我猜得不错,真正与永生道勾结的人应是落玄晨,而并非暮千野。

  落玄晨看似那般淡雅如仙,漠然于世的人,实际却是野心极大之人,他既想得我身上那冷心绝情剑的剑诀,自是要夺太子之位,而欲夺位自是要有强大的势力支持,而永生道确是他的最好选择。永生道谋逆之心已有数十年,两者必是一拍即合。

  至于暮千野,想必与落玄晨之间的交易,无外乎便是暮千野助落玄晨夺位,落玄晨助他出兵云月,如此一来云月破国已成必然之势,只是我至今尚未想得出这暮千野究竟与兰博云之间有何交易,莫非与落玄晨的相同?倘若相同,兰博云当政之后,岂不比云载天更难对付?暮千野怎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今日是玄风出手相救?”绝无情蓦然出言,将我的思路打断。

  “不错。”我点点头道。

  谁知绝无情竟重重叹口气道:“该来的终是躲不过。”

  “无情。”望着他愁眉不展,我心中的不安油然而起,“莫非你是指血咒?”

  “恐是时日不多了,若非如此,落玄晨又怎会在此时突然现身?坐享渔人之利岂不更好?”

  果然。

  “那此事应当如何?”我问道。

  “目前我是无能为力。”绝无情摇摇头道,“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与玄风最好是寸步不离,以防永生道趁虚而入。”

  无能为力?闻言,我不禁有些泄气,居然也有无情无能为力的时候。

  “你也不必太过悲观,玄风他身为风落祭司,绝不是泛泛之辈,想要取他性命,亦是难上加难。”绝无情出言道。

  我叹口气不语,话虽如此,但是毕竟暗箭难防。

  “还有一事须与你相商。”言语间,绝无情自腰间取出一块金牌,“此物乃是云载天托我交予你的。”

  我自是识得这金牌,这乃是“免死令”,只是不知云载天为何会将此物交予我。

  “我今日已将大致的计划告知云载天,尤其是暗自招兵之事,想必亦是因此,他才会将此物交予你罢。”绝无情道。

  “或许。”我将那“免死令”收好,“定是兰博云已有所动作,不知近几日朝堂之上可有什么动静?”

  “自劫狱那日之后,我便已告病,兰博云已对我有所怀疑,而自那日起,玄诗韵便以云载天龙体抱恙为名干预朝政,她与兰博云二人一唱一和,如今朝中上下几乎皆是他二人的党羽。”

  原来如此。我恍然,以云载天的性情,又怎会默许我暗自招兵?更何况还赠我“免死令”,如今他是大权已失,唯一的赌注便全部押在我与绝无情身上。

  至于兰博云的党羽,待我收拾了慕流云之后,我定会一一前去“拜会”。

  “云承月,你打算……”

  “你不是心中已有打算?”我望着绝无情道,“你都已做好打算,何须再来问我?”

  绝无情面露忧色道:“我是怕你心中不好受……”

  “我与他之间早已无爱无恨。”我出言将绝无情的话打断,“你不必顾忌。”

  “即是如此,那我明早便让他动身前往随城。”绝无情道,“一来,让他在那里操练兵马可掩人耳目;二来,他毕竟是为云月立下赫赫战功的漓王,如今奸臣当道,千叶又虎视眈眈,军心早已涣散,而军中不乏云承月的旧部,明日我会叮嘱他把握时机,纵是玄诗韵与兰博云手握兵符,亦无法掌控兵权。”

  “无情。”我不由一声轻叹,“想不到此事你竟考虑得如此周全。”

  我怔怔望着绝无情,感激之情,愧疚之情,还有那难以言喻的情愫齐齐涌上心头。

  似是窥破我心中所想,绝无情唇角一勾,漾出一抹浅笑,道:“不必感激,也不必愧疚,这都是发自我内心所愿。”

  有多久不曾见过他唇角的这抹浅笑?又有多久不曾见他那浅浅的梨涡?

  忽然之间,我觉得我真的好自私,明知他要的既不是感激,也不是愧疚,可为何我却不能给他想要的?

  从前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究竟我在犹豫什么?

  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有他伴我终生,我又有何所求?

  “我……”我欲言又止。

  他扬手抵住我的唇,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都了解,我会等,我相信我会等到那天。”

  灿然的星眸漾出点点笑意,暖暖的融入心间。

  心中涌起一股涩然,这般温润如玉的痴情男子,我当真配得上么?

  “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罢,明晚玄风会去流云山庄,你怎能让他独自前去?”绝无情道。

  言罢,他已转身离去。

  我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是感慨万千。

  “莫非你已爱上了他不成?”淡淡的冷香飘入鼻间,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未等我开口,便已被圈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真的已经爱上他不成?”魅离将头枕在我的肩上,附耳低语。

  莫非我真的已经爱上无情?我,不知道。

  我的沉默,让他将我环得更紧。

  “你若是爱上了他,我该怎么办?你怎么忍心丢下我独自一人?”魅离的声音低沉而又忧伤。

  我心中一痛。是啊,他该怎么办?我欠他的不比无情的少,甚至更多,我若是爱上了无情,他该如何是好?我又怎么忍心看他独自黯然神伤?

  可是,终究还是要在他二人之中选择一个,不是么?可是我究竟该选择谁?选择谁都会令其中一人心伤,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我轻叹一声,抽身出来,转过身与他对视:“为何又是走窗而来?”

  “莫非你愿意见到我与他二人产生不快?”魅离黯然道。

  我不语,他说的确是在理,二人相见,难免尴尬万分。

  “这么晚,你不在你的醉风斋好生歇息,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要在这里歇息。”魅离敛去面上的忧伤之色,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笑得好不得意。

  “你果真是越来越无耻了。”我忿忿道。

  “我与他不同。”魅离将我的手一拉,“他会默默等待,但是我却要主动出击,早早把你的心勾了去,我就不必天天黯然神伤了。”

  我欲挣脱被他紧紧拽住的手,却不料被他一带,竟又跌入他怀中。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是在对我投怀送抱?”魅离红唇一勾,灿然而笑,笑意盈盈的红眸更是勾魂摄魄。

  这般熟悉的话语,想不到竟是自他“魅离”这个身份的口中道出,我有一时间的恍惚,这分明是洛风,怎会是魅离?

  “洛风,只有你才会对我道出这样的话语。”我怔怔的望着他的红眸,素手已探上他的脸颊。

  这一次,他并未反驳我对他的称呼,而是将我的手捉住,放至唇边,轻轻一吻。

  未待我有所动作,他便已将我抱起,直奔床榻而去。

  我心中一紧,莫非真如他所言,今晚他便要对我做出些什么?

  他将我轻轻置于床榻之上,自己亦翻身上来,揽住我的腰肢,将我带入怀中。

  头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暖,淡淡的冷香萦绕在我俩之间,我竟感到无比的安心与眷恋。

  何时我竟如此贪恋起他的拥抱来了?

  心中有些慌乱,我略作挣扎,却只是徒劳,只能被他揽得更紧。

  “只是这般,我只是这般拥着你便好。”他喃喃低语。

  心中满是挣扎,我无力拒绝,更是不想拒绝。

  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要怎么办?

  “你若是洛风该多好。”我小声说道。

  “洛风也好,魅离也好,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么?”魅离低声喃道。

  “洛风他从不会让我为难,而你却总让我难以取舍。”头脑有些昏沉,睡意渐渐袭来,我的声音竟越来越小。

  睡意朦胧,我阖上双目,枕在他怀中安然睡去,却无法看到他那双充满伤痛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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