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生戎马,所为何来
“娘娘,您千万节哀,您的身子撑不住这么大的悲痛了。皇上特意吩咐,只教您来看一眼就回宫休息。”
慕笛进了灵堂的门,就反手将珍珠关在了门外,任凭珍珠怎么哭喊都不开门。
“慕铮,慕铮?姐姐来了。”慕笛四下寻找,却并不见人,心中一空,楞在原地。
“慕铮,你在哪里呀?怎么不出来见姐姐,天黑了,姐姐带你回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慕笛觉得自己真是最没用的姐姐。
她看着那具棺木后面似是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走到她的面前,一下抱住了她。
“姐姐,我想娘亲了,我刚才看见她了,她说她要带我走,她再也不会抛下我们了。”
慕笛一愣,想要回抱住慕铮,却抓了个空。
那个人慢慢开始倒退,仿佛又要回到那具棺木中去,“姐姐,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啊,我好想娘亲。”
慕笛一下扑过去,膝盖磕在棺木上,却并感觉不到痛楚。
“慕铮,我也好想娘亲,你不要走啊。”慕笛喃喃道。眼前的人影终究像是当日送慕铮去从军一样,与那一叶扁舟共同成了一个黑点,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珍珠听得里面一声响,生怕出事,不顾主仆身份,冲开门跑进去,却见慕笛抱着棺木跪在地上,两手绝望地要抓住那棺木。
“慕铮你等我啊,你为什么不等我,你出来姐姐带你去见娘亲,天黑了,你不要乱跑,外面很危险。”慕笛两手似要把那棺木上的白纸都撕下来了,她恍恍惚惚地听见灵堂中到处都是慕铮的声音。
“姐姐,我不想练剑,练剑太累了。”
“姐姐,我把爹爹的花瓶打碎了,你不要跟爹爹说那是我打碎的,爹爹会打我的。”
“姐姐,什么叫成亲啊,你以后的夫君会对我好吗?”
或可爱,或疑惑,或好奇,灵堂的四角都是慕铮唤她的声音。
慕笛终于崩溃,横波目终变成流泪泉,“慕铮你跟我说话啊,你不要走,你等我,姐姐牵着你,你不要走啊!”
似乎还是小时候,慕铮还没有姐姐高,追着慕笛抢她手里的陀螺,慕笛一抬手,慕铮就没办法了。慕铮就开始找奶娘哭闹,爹娘都还在,都为姐弟俩的不懂事而叹息嗔怪。
而现在,慕铮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这么去了?慕笛心里后悔死了送慕铮去从军,他这一生,刀里枪里,鞍前马上,所为何来?也曾荣华富贵,也曾沦为阶下囚,也曾绚烂,也曾凄凉,最终提携他的人困在了天牢,最爱他的姐姐已是一身病骨,他才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我是他的姐姐,他还是那个最受宠爱的小弟弟。我和郅非的怨仇这辈子也解不开,却不想还是连累了慕铮。”
珍珠忽的抬起头,“娘娘您说什么?”话音未落,就见慕笛顺着棺木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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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笛再次晕倒,郅非却并没有一连三天守在她的床前,郅非心里也知道,慕铮一死,他和慕笛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又加上前朝确实政务繁忙,郅非狠了狠心,这次就是要将慕笛冷一冷,以慕笛的性子,受到冷遇,怎么甘心?就是为了报复自己,慕笛也该好好吃药,将身子养好。
可是到了第四日,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她。虽然太医日日来报慕笛并无碍,郅非却还是不放心。他听了慕笛的话,也开始在朝堂中着意培养新人,可周放的门生遍布朝堂,根深蒂固,岂是说拔就拔了的?何况郅非怕被人议论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郅非还没走到慕笛宫门口,慕笛就知道是他来了。
她忙叫珍珠将桌上的药碗收拾干净,郅非进来时还是看见了。桌上一大一小,一青一白两只药碗,郅非只觉奇怪,太医开的只有一副药,怎会有两只药碗?他便叫珍珠先退下。
他一撩下摆坐在慕笛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是微微发烫。他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问道:“这两日感觉好些了吗?”
“皇上是说身,还是心?”慕笛冷冷说道,并不看他。
郅非自讨没趣,无奈地点点头。
慕笛却接着说:“臣妾贱体,不劳皇上挂怀。若是指心,皇上也早知臣妾心思。”
郅非很想跟她说些什么,却无从下口。再跟她说自己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的。再跟她说自己除了她不会纳别的女人?她也不稀罕。
郅非站起身来,却并不想走。无意中又瞥到那两只药碗,随口问道:“这怎么多了一只药碗?”
慕笛刚才在郅非进来前,下意识地想要掩饰些什么,此刻真的看见他了,觉得叫他知道就知道了吧,再瞒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
“那只大药碗里是钟太医开的药,至于那只小药碗,皇上不妨猜猜里面是什么?”慕笛依旧冷冷地甚至颇带鄙夷地说道。
郅非心中有些怒气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是皇上,慕笛居然还这么没大没小地跟自己说话。他朝门外说道:“传钟太医过来。”
钟太医一听皇上在皇后宫里传召自己,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莫不是皇后病势加重?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他这太医院首领的地位可就不保。
一路小跑进了慕笛的寝宫,见皇上阴沉着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小药碗,钟太医战战兢兢地跪下行了个大礼。
“钟太医,你且看看这碗里的药渣是什么药?”郅非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钟太医接过那只药碗,凑在鼻子底下一闻,差点没吓晕过去。他不相信,用食指拨了拨碗底的药渣,又细细地闻了闻,俯下身去没敢回答。
“里面是什么药?”郅非又问,这次语气里明显听出是有些怒气了。
钟太医再三琢磨,还是没敢开口。若是说谎,怕是欺君之罪。若是照实说,皇上盛怒之下怕是谁都活不了。
“朕问你,里面是什么药?”郅非一字一顿地说道。
钟太医抬起眼皮瞧了瞧倚在床边的慕笛,嘴皮子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回皇上的话,这里面,乃是。。。乃是避、避孕的药物。”
“胡说!”郅非一下冲过来,啪的一声将钟太医手里的药碗打飞了出去。他两手攥着拳,眼里似是有火星,看看慕笛,又看看钟太医,倒不知该怪谁。
慕笛一见这情形,道:“你不用怪他,太医院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我在宫外的时候就偷偷配了药,带到宫内来的。珍珠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她只当是我调理身子的补品。”
郅非抓住慕笛的肩膀,不顾她的病躯,似是要将她捏碎,恨恨地吐出几个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嫁给你的那天就开始了。”
郅非忽的想起在山中避居的日子里,院中炉灶旁总有些和周围不一样颜色的土,莫非就是药渣?
郅非心中大痛,他一直想有个家,有自己的孩子。从小没了母妃,在父皇面前也不受宠爱,他多想和慕笛有个孩子,然后宠他、爱他。以往慕笛说不愿意要孩子,他只道慕笛是害羞,或者怕痛,慢慢的总会打开她的心结,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彻底打断了他的念想。
慕笛虽身上无力,但眼神仍不示弱,也直直地盯着郅非。他不是说最爱也是这双眼睛,最恨也是这双眼睛吗,那么就叫他恨死这双眼睛吧。
“皇上以为,你害死了我的爹娘,如此深仇大恨,我纵然嫁给你,还会为你传宗接代吗?如今我的弟弟也归去了,皇上大可以也杀了我,叫我们一家人团聚。”
郅非恨的咬牙切齿,这个他爱了一生的女人,这个追他魂索他命的女人,竟在嫁给他的那一日就算计好了。
他一下将慕笛推在一边,慕笛呛出一口血来。慕笛无力地抬手擦了擦,以往他一定会心疼地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哄她,闹她,从今以后,大概再也不会了。
“好好好,你有骨气。朕,真是娶了一位好皇后。”说罢,郅非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魏原和珍珠在门外也听见了些动静,正面面相觑,一见皇上铁青着脸走出来忙跟了上去。
钟太医也吓得连忙跪安,珍珠却跑进来,见慕笛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咳嗽着,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啊?”
慕笛笑笑,道:“我连自己都不能保全,怎么敢要孩子?”
珍珠跪在地上看着她,却也是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
自此以后,郅非再也没有来过。但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太医院该给的补品并不缺。慕笛的身子慢慢好了起来。
算来已是两年光景,跟她与郅非重遇的日子竟一样长了。
这一日,慕笛梳着头,突然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问身旁的珍珠:“听说,皇上最近宠上了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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