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巴黎 14
（十四）
重新回到病房，林锦延的一碗粥已经空碗。
宋凝沏了杯水，混入颗粒捣匀，然后配着药丸一同递给了林锦延。
吃了药，林锦延说：“本来还希望能够在假期结束前留下一些......单独的回忆，看来天不由人。”
宋凝安慰：“等你休息好了再去也来得及。”
“来不及了。”
“嗯？”
“我明天回国了。”
算算时间，宋凝说：“时间还挺快的。”
林锦延说：“你是在舍不得我吗？”
宋凝一笑：“并没有。”
林锦延往靠枕上挪了挪，说：“明天送我呗。”
宋凝没有犹豫：“好啊。”
难得那么的爽快，林锦延也是意料之外。
“你什么时候回去？”
还是那个问题，也许还是会没有答案。
宋凝说：“不确定，但是迟早的事情。”
她这样说，不禁让陆恒惊讶。
他想到了初见她时，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希望和渴望，还有坚定。
是追问的，他问：“你改变主意了？”
宋凝在床边坐下，看着沙发上的陆恒：“我喜欢巴黎，但不见得巴黎就待见我，因为我的法语真的不过关，所以我留不住这里。我迟早要回国。”
“会失落吗？毕竟和起初时候的期待有落差。”
宋凝笑而不语，很多问题的答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下个地方，你会去哪里？”
宋凝摇头。
陆恒欲言又止，不再问。
.....
第二天，宋凝如约去送了林锦延。
机场，林锦延走一步退两步，为下一次见到她不知何时而依依不舍。
宋凝推了推他，提醒：“你登机的时间到了。”
林锦延望着徐徐进入安检的人，愁雾漫漫。依旧是送出一朵玫瑰：“真希望下次还是亲手送，而不是拜托花店。”
宋凝接过花：“所以别坚持了。”
她是发自内心的。
林锦延却打定了心：“绝不放弃！”
宋凝耸了耸眉：“好吧。”
林锦延：“阿凝，如果我还是那个你爱的男人，你会跟我走吗？”
略带玩笑的口吻：“可是你已经不是我爱的男人了，我怎么回答你？”
林锦延厚着脸皮继续问：“那如果你遇到了一个爱的人，你会为他选择安定吗？”
宋凝没有接上话。
林锦延此时的话每一句都针针见血，每一句都是她想逃避的。
这个问题可真是发人深思啊，好多年了，她都没有想过爱和自由的关系了，可最近，却偏偏开始想的多。
还是逃避的：“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林锦延还期待着。
“林锦延。”宋凝发笑：“我为他停留或不停留关你什么事啊？”
林锦延认真的看着她：“如果你会为他停留，说明你还是会向往安定，这样的话，我会更努力的喜欢你，更努力的追到你。”
“林锦延......”
“没关系，我等你。”
林锦延无伤大雅的笑着说着，他同样也害怕她毫无保留的拒绝。
可她还是得说：“林锦延，好感和爱情是不成立的......”
林锦延做了“嘘”的动作，随即笑着说：“不是好感。”
宋凝还想再说什么，林锦延说：“好啦，我要登机了。”
“那，再见？”
“不想说再见。”
“那，再也不见？”
林锦延望着上空悲凉的笑了笑：“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明天见’。”
......
夜晚的露天小阳台，宋凝躺在摇椅上晃啊晃，手中的红酒也跟在酒杯里晃啊晃。
陆恒拿来一件羽绒服替她盖上，坐在了旁边的小木椅上。
宋凝冲他感谢的一笑，然后又沉在夜空中。
“你在想什么？”
“我的心，好像又在渴望安定了。”
她的话很清晰，却连自己都怀疑。
他认可的点头，问：“是什么动摇了你？”
“觉得，好像总不能完全只为自己而活。”
“说起来，好像开始懂事了。”
“难道？我很任性吗？”
陆恒如实说来：“有时候我觉得你的行为会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宋凝认真的提问他：“为什么？”
“给你说说我父亲的经历吧。”
宋凝来了十足的精神，把酒杯放下，坐直洗耳恭听。
陆恒缓缓道来：“我的父亲，人生中有两个转折点。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是个生意人，当时和我的母亲一起打拼事业，生意也做的风风火火，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放下了公司不留下交待就走了。他带上了行囊，去了世界各地，也如愿的去感受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与返璞归真。那段时间，公司一团糟，大部分的人都不能理解他这样的行为，甚至是觉得不负责任的，包括我。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虽然过得飘无目的但是很快乐，于是我想那或许是他讨厌接触利益、讨厌身边的虚情假意所做出来的一种放纵的洒脱，是一种思想上的觉悟，当然也不排除他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想为自己而活的自私。”
“我可以将她理解成是思想的流浪者吗？”
“很多人都这样评价他。”
“很多人？”
陆恒顿了一下，尔后笑着解释：“身边的亲戚。”
“原来是这样。”宋凝问：“那他的第二个转折点呢？”
说到第二个转折点，陆恒的表情里出现了一现感伤：“两年前，我父亲停止了周游计划，他回到了家里，他说他想家了。很多年了，他终于说他想家这样的话。我记得他是因为去了叙利亚，当时叙利亚受到了毒气袭击，相比之下我的父亲很幸运，他只是受了点伤。他与我和母亲诉说当时亲眼所见的种种，看到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那些在泥潭里抽搐的中毒的人，那些可怜的孩子，那些因为失去家人而哭泣的人们......他终于明白，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在一个和平的国家里享受着拥有家人亲友的温暖，而不是为了能够自由而自由，他也开始渴望平淡的幸福和安稳的人生享受致静的晚年。”
“所以，真的只有稳定才是能够幸福的吗？”
宋凝就像是个不知解的孩子，而陆恒又恰好是她找了很久的导师。
陆恒说：“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一本书，但是不一定覆盖的吻合的才是合适的，这个要由你自己来分析和判断，我给不了你答案和轻重。而我之所以跟你讲我父亲的经历，其实是很纯粹的，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和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些相像，你们的想法包括行动力，对自由的一种理解和向往。”
“可是我好迷茫啊......”
“也许不是迷茫，只是一种选择，你只是在犹豫该不该放弃现有的，又在考虑如果放下现有的自己是否可以不后悔，你怕做错误的选择，更直接的说是害怕风险。”
一语破的。
“哎。”宋凝把缩进袖子里的手拿出，捂着脸，盯着地面很惆怅。
“其实还有一个简单的方法。”陆恒说。
“什么方法？”宋凝就像是得到了救命稻草。
“就是最初我问的，是什么动摇了你。”
宋凝动了动嘴角，似乎有些难言。
看着他的眼睛，确实渴望。
陆恒并不逼迫她的答案，他倒是很有耐心又很理解的说：“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宋凝“嗯”一声，看着桌上的酒杯，说：“陆恒，我想去酒吧。”
“喝闷酒？”
她可怜巴巴的点着头。
他摇头：“闷酒不能喝。”
她做了决定就心痒痒的恨不得马上行动，她上前拽起他的手：“走啦~”
......
“MidnightInParis”酒吧。“
“你们好啊，又见面了。”
巴西勒仍旧热情的打着招呼。
陆恒也用法语回复：“你好，巴西勒。”
巴西勒留意着宋凝；“你们可真般配。”
陆恒扬起了有些坏的笑容：“嗯。”
宋凝虽听到了巴西勒在对他们说话，但不知道在说什么，便问陆恒：“他在说什么？”
陆恒撒了个谎：“他问你要喝什么？”
宋凝完全信服了，还是用了单词式英文对巴西勒说：“红酒。”
一扎红酒上桌，宋凝晃了晃酒色然后倒入酒杯中：“我感觉自己有时候像个酒鬼。”
陆恒倒不以为：“酒有时候也是生活的调味剂，增加情趣。”
宋凝将一杯酒递给陆恒，说：“你知道吗？其实在巴黎留给我最深印象的是这家酒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写明信片的习惯，有一张的背景就是这家酒吧，但我一直都不知道要写什么，至今也空白。”
“其实我也喜欢这里。”陆恒袒露。
“你是因为什么？”宋凝迫不及待的问。
陆恒只说了两个字——“回忆”。
“回忆？什么回忆？”
陆恒神秘的笑着。
宋凝被吊着胃口难受死了，没有意识的抓着陆恒的手问：“快说，什么回忆？”
陆恒一秒的眼神在她的手上，随后说：“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回忆，第一次遇到唐翌辰的时候也是这家酒吧。”
宋凝“喔”一声，缩回手。
到底在期待什么又在失落什么？！
“还有——”又是一阵卖关子的停顿。
“还有什么？”她轻易的又被点燃激情。
他的目光灼灼：“我在这里遇见了你。”
......
当初以为只是凑巧的人，却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想要永远的人。
当初以为只是路人的人，却不知不觉的走成了想要亲密的人。
他说：“我在这里遇见了你。”
他更想说，很幸运。
灯光迷离，酒色迷离，迎着头顶一排射灯投来的光，此时两人都尽显柔情。
他说：“如果决定要离开了，可以先来北京吗？”
北京，是陆恒的城市。
她说：“北京啊，我还没去过呢，不过我一直想去天/安/门参加一次升国旗。”
他说：“嗯，到时候决定了的话，一定要联系我。”
“怎么？你也要走了？”她故意的调侃。
他点头。
其实他本来也是决定不告诉她的。
她低了低眉，虽然早就知道他哪一天一定会回国，但是，她的心里竟总觉得那一天还遥远。
“什么时候？”
她好神伤啊。
“明天。”
“明天啊，又是一个明天。”
她望着酒杯，伤时感事。
“你是在不舍得我吗？”
宋凝已经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了：“你怎么模仿起林锦延说话了。”
他唇角一扬：“不算模仿，我是发自内心的。”
她趴在桌上，嘟着嘴看着他，像一只可达鸭：“你说，我们要说‘再见’吗？”
他锁了锁眉，不解：“怎么了？”
她说：“今天林锦延的一句话很触动我。”
“什么话？”
“‘我不喜欢再见，我喜欢的是明天见’。”
“你想不想听我喜欢的话？”
她从桌上浮起，拖着左脸问：“什么话？”
他说：“我不喜欢再见，也不喜欢明天见，我喜欢的是每天见。”
我想和你每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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