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年3
明恪仔细打量瑟缩在堂下的人,眉眼的确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若非此刻看起来局蹐不安,大概还能更像一点。
打量完了,他悠然开口:“听说你进宫见过皇后?”
张轩原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带来这里,直到看见榻上端坐的青年,便恍然大悟,他当初被王贺找到,装扮成大夫送入宫中,自然清楚其中缘由,不过凭着一张脸罢了,而今同样因为这张脸,他又被郁陵王寻了来。
进宫那次的教训他还没忘,二十鞭子打下去,养了好一阵子伤,多少长了点记性,拿着王家人给的酬金,他这么个没有正经营生的街头混混倒也过了段安分守己的日子,如今对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孔,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虽然座上青年看起来十分和善,但问出来的那句话,他可没感觉到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长期混迹三教九流,他也不傻,王家人之所以给出丰厚的酬金,除了抚恤之外还有封口的意思,他又不是嫌命长,哪里敢随便跟人说那桩事。
“贵人说笑了,皇宫那种地方岂是小人能进去的。”
“我既然能找到你,就清楚你去没去,请你来自然也不是听你狡辩的。”
依旧是慢悠悠的语气,却透着上位者的笃定与压制。
张轩权衡利弊,王家人也好,眼前这位也好,都不是他能招惹的,没太纠结,很快就屈服了,“小人的确进了次皇宫,但那是大司马的意思,小人也是被逼无奈的……”
卖惨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打断,“皇后说了些什么?”
张轩愣了下,那天皇后说了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对他说,看到他的脸就跟见了鬼一样怫然变色,还从榻上摔了下来,然后就是一通发落,他连辩解求情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出去挨鞭子。
他小心翼翼觑了明恪一眼,暗地里忍不住怀疑,自己这张脸长得怕不是像情人,而是像仇人还差不多,有哪个女子看到情人会是那样一副见鬼的反应。
他古怪的表情并没有逃过座上人的眼睛,明恪语气更温和了几分。
“我只是想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你如实说来便是,不会白白劳顿你,报酬自是少不了的。”
上次王家人酬金就给的十分大方,张轩明白这些贵人指缝里随意漏下的赏赐都够普通人好一阵子衣食无忧了,心动之下不再琢磨对方的意图,将那日的遭遇按照他的要求,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明恪听完之后,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垂着眸子似在沉思。
张轩等了许久,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详细,可回忆一番,始终觉得再无遗漏,既然如此,报酬应该不少吧。
明恪回过神来,看向堂下忐忑的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缓缓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要回报你,但金银总有花完的一天,不若为你指个好去处,谋个长久的富贵,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轩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说到好处自然想到的就是真金白银,但对方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什么去处?”
“茂德侯夫人身边。”
一听是王家人,张轩立即想到在大司马府里见到的场面,那般煊赫的门第,即便是当个被豢养的面首,也比他现在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将张轩安排好之后,明恪回了书房,脑袋里依旧有着疑惑,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王蔻突然就对他厌倦了,而且听方才张轩的形容,连长得相似都被迁怒。
前阵子明煦病得越发沉重,他原以为属于自己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临,然而冬至之后,明煦的身体状况却日渐好了起来,于他而言,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显露出任何愁闷,作为一个擅于掩藏内心欲望的人,无论何时,他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而且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更有耐心,从出生起他所能得到的机会就不多,等待对他来说是件习以为常的事,从前他等到了何氏入土,等到了嫡兄病殁,眼下他原本等待着明煦如他嫡兄那般英年早逝,然而从近况来看这愿望似乎并不容易达成,不过有时活得久也未见得是好事,自古以来,天子与权臣有几个能善始善终相安无事的,他们无论谁输谁赢,都将成为他的机会。
王蔻迈进濯缨水榭,看到凭栏而望的人,意外地怔了一瞬,水面反射的暖融天光落在他深邃眉目间,瞳色却仍旧清冷得犹如化不开的浓墨,看起来可不像是在赏景。
“陛下怎么在此?”
明煦目光落处,正是池中那片斑斓浮动的景致,他看着清透碧波中骤然映入的丽影,一时未有言语。
从清晏殿出来,行到此处,停下步伐对着池子不知不觉看了许久,他原本不明白逗弄池中之物的乐趣所在,此刻才觉出点什么来。
这满池的粼粼霞彩,粲若锦画,同身边的人一样,鲜活生动,明丽绚烂。
王蔻走到栏杆边,将手里的鱼食往池子里抛洒,鱼群瞬时踊跃相争,破开水面高高窜起,飞溅的水花淋湿了裙摆她也不在意,波光闪烁下,笑靥越见明媚。
“瞧这鱼儿多活泼。”
争得头筹的锦鲤落回水里,一个摆尾隐入鱼群,王蔻撩拨了会儿,见它始终懒懒地不再动弹,咕哝了句:“吃饱了就不搭理人了,没良心。”
默默侍立一旁的福守恩眼皮跳了跳,隐约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对。
明煦看着池中锦鲤,尽皆体态肥美,油光水滑,足见被喂养得很是滋润,“皇后十分享受喂食的乐趣。”
“看它们吃东西多有意思。”王蔻兴致勃勃地欣赏池中波澜涌动的景象,“一动不动躺在池子里多无趣,宫里就这么点消遣,不找点乐子怎么行。”
福守恩听着这话,总算知道不对劲来自哪里了,想起皇后这阵子往来清晏殿的殷勤,心里不由窜起古怪念头,皇后莫非把陛下当锦鲤来喂了?同样都是喂食,故而这乐趣大抵是相通的?
这个念头刚窜起来,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陛下万金之躯,怎么可以跟池子里供人玩赏的俗物相提并论,他赶紧晃晃脑袋把这大逆不道的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池子里瞟,忍不住琢磨自从被投喂后陛下确实比从前多了鲜活气,就像这群锦鲤,瞧着多有劲儿,这么一想竟觉得还挺好,也不在意冒犯不冒犯了。
明煦默然看向池中,片刻后,纯黑的眸子里泛起微澜,“日日困在池子里,难道就不无趣。”
这话让王蔻思量起来,明煦久居宫中,不像她还能常常溜出去,任谁被长期关在这么个笼子一样的地方,都会闷出点毛病来,她想了想,问道:“陛下想出宫吗?”
明煦意外地望向她。
“过几天便是上元节,盛安城中一年才有一次的热闹,不去瞧瞧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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