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蓟北9

四处看了会儿景致，王蔻正准备回房间，就见常胜从前院出来，看到她意外地怔了下，随即俯首行礼。

        王蔻从前虽然听闻过常胜的赫赫战功，见到本人还是第一次，他身上的行伍气息十分显著，头发胡子花白了一半，却精神矍铄，一双虎目凛凛生威，十分好辨认。

        对于常胜昨日的谩骂，王蔻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时常出宫，自然知道王氏在别人口中是什么风评，更难听的话都听过，比较起来常胜称得上厚道了，起码没牵强附会地扯私德，捏造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来。

        他行过礼，王蔻淡淡开口：“信武侯乃国之栋梁，为社稷故，日后还是少饮酒为宜。”

        常胜以为皇后因昨日的冒犯心里不痛快，借机对他进行敲打，经过方才一番长谈，想到即将要做的事，他很快应道：“皇后说的是，臣定当谨记。”

        看着常胜走远，王蔻若有所思，昨天还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今天脾气就给捋顺了，她不由好奇明煦怎么做到的。

        才转过头，就看到明煦迈出屋子，观他神色，王蔻猜测事情进展应当不错。

        果然他走过来便说：“收拾下，准备回宫了。”

        两天没在宫里，非常时期，不知道案上会积攒多少各地的消息。

        王蔻眼尾轻挑，笑意盈了出来，“陛下这么顺利就说服了信武侯。”

        这种倔脾气老头固执得很，想要让他心甘情愿改变想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常胜是武将，在军营里待了大半辈子，被迫离开军营，守着庄园赋闲度日才是最无法忍受的。”

        常胜固然跟王贺政见不合，龃龉相恶，颇有势不两立的架势，但身为一个武将，最大的愿望便是回到战场上，平叛虽是为天子尽忠，但亦是在维护王贺的利益，常胜自然无法心甘情愿咽下那口气，这种情形下给予他统帅六军的权力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一旦被对手乘隙挑拨利用将会发生无法估量的后果，这也是王贺明知底下人废物却仍旧不得不用的原因，但如果这件事本就是一个契机，主动权并非在王贺的手上，情形就不一样了，明煦需要做的不过是展示自己手中的筹码，让他看清如今朝堂的局势便已足够有说服力了。

        此行目的既已达成，一行人立即动身回返，很快便收拾了上路，登上马车没多久，明煦就靠在一旁疲倦地揉眉。

        见他精神不济，王蔻问道：“陛下昨晚没休息好？”

        刚问出口，她就感到明煦的目光落下来，幽邃的瞳色中似乎别有深意，这股莫名的念头盘旋了片刻，便听他淡淡的回应，“没有，挺好的。”

        见他神色恢复如常，王蔻收回念头，只觉自己想多了。

        回到蓟北后，徐采薇不再像从前那样爱出门了，原以为回家后就不必担惊受怕，却没想到暗地里时不时有风言风语传出，猜测她与盛安那边有所勾连，回来是为了策反徐家背盟，这才得以豁免脱身。

        对此她心中无比委屈，她能够回来是因为卫辰，但与卫辰之间的纠葛又不能随意告知旁人，未出阁的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怎能跟外男牵扯不清，何况关于卫辰的事她自己尚且一团疑惑，就更加无从向旁人解释了。

        回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连向来宠溺她的父母都因此愁眉不展，这让她心中备感别扭。

        今日见天气好，她在侍女的劝说下出门散心，不知不觉行到水边，微风吹拂下，看着眼前花草繁茂的热闹景致，胸中抑郁得以舒缓下来。

        不远处亦有游人三三两两结伴赏景，蓟北如今尚维持着表面的宁静，待到大战真的到来，眼前情形怕是再难得见，故而这最后的太平时光不由让人分外珍惜。

        徐采薇在水边的石头上坐了阵子，心情好了许多，便打算回返，起身时感到腿有些麻，正欲召唤侍女上前搀扶，忽而背后有人使劲推了她一把，让她扑通一声栽进水里，因不会凫水，入水后惊慌不已，挣扎中渐渐远离了岸边，身子沉沉往下坠，正危急时，岸上响起大声呼救，“快来人呀！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呀！”

        附近的游人纷纷闻讯而至，徐采薇依稀看到有人飞快朝自己游来，顷刻间她下沉的身体便从水中捞起，及至被抱上岸，她才意识到不妥。

        仲夏时节衣裳单薄，此刻她通身湿透，被男子从水中救起，肌肤相触，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有失体面。

        侍从很快递来件披风，徐采薇顾不得是男人的款式，直接紧紧裹在身上。

        围观的人群中很快有认出她的，发出惊呼：“这不是徐家姑娘吗？”

        再一看救她上岸的男子，更添惊讶，“这是郁陵王？”

        徐采薇蓦地抬头，这才发现救她的正是明恪，霎时惊得脑袋发昏。

        出了这么一遭意外，好不容易支撑着回到府里，人就病倒了。

        浑浑噩噩躺了一夜，第二天才恢复点精神，徐夫人来探望女儿时，一脸愁容，几番欲言又止。

        见她喝完药，又要昏睡过去，徐夫人终究忍不住叹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徐采薇想起昨日的事情，辩解道：“不是我自己跌进水里的，是有人推我下去的。”

        徐夫人惊愕片刻，而后又是一叹，“你可知当时的情形不少人都看到了，如今已四处传开，我与你父亲实在无能为力。”

        徐采薇原本脑子昏沉，听到这话，顿时清醒了，“母亲是何意？”

        “当初你父亲带头鼓动了其他几家联合郁陵王起事，泰半是因你之故，自你回来后，我与你父亲虽然放下悬着的心，处境却是进退维谷。”

        说到这里徐夫人顿了下，与郁陵王的联盟并非徐家一族之事，还涉及到被徐家牵扯进来的其他几家豪强，故而这几日他们夫妇着实踌躇不已。

        “你父亲权衡许久，有退出盟约之意，可无奈发生了昨日的事，你与郁陵王已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如今只能将你许配给他了。”

        徐夫人心知兄长是救不回来了，女儿能平安回来是万幸，夫妇俩商议着不愿再蹚浑水，谁知就在这个当口出了意外。

        落水之事徐采薇本觉蹊跷，因为病着来不及多想，此刻听到这里顿时恍然。

        为何她会被人推下水，为何郁陵王恰好在附近，又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救起……

        这分明是刻意设计，想明白后恼怒不已。

        “母亲，我是被人陷害的，若是顺应其意，岂不是叫人得逞了吗，我怎能嫁给如此心机叵测之人。”

        莫说明恪此番算计了她，让她心里不痛快，想到他母亲不过一个婢女，这样的出身给她做夫婿，她是如何也不愿的。

        徐夫人又何尝愿意女儿受此委屈，然而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不得已劝说道：“即便知晓被人下了套又能如何？出了这样的事，你如今只能嫁他，徐家只能继续跟他绑在一处，不然你以后一辈子可怎么办？族人又当如何自处？”

        见女儿心有不甘，她亦是万般难受，想到此事带来的影响，只得从旁安慰：“你已到了摽梅之年，之前离家去盛安我和你父亲便有不舍，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也不放心你日后嫁得太远，思来想去，郁陵王论出身也是宗室，在王贺眼皮子底下，没有母族的支持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看得出颇有才谋，何况有你父亲在，总不会亏待了你。”

        徐夫人伸手轻抚女儿的头发，说了一堆见她毫无反应，心里连连叹气。

        “你还想着嫁给陛下？这是绝无可能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若有意纳你，就不会把你送回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舅父当初选择同郁陵王往来也是看出他是个有造化的，嫁给他，你想要的那个位置日后不是没有可能实现。”

        徐采薇被母亲说得愣愣的，她心知原来的念头再无可能，但对于眼前的选择又怎能心甘情愿，可即便她再不愿，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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