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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始料不及


当红日大可汗完虎祥带着自己的箭筒士走出自己的金顶大帐,傲气地挺着镂金的马鞭拨点人堆时,夜晚已经降临。蔑乞儿拖拖部的营地里燃起一堆堆的篝火,这是军士们在相聚寻欢,他们的目光会不时地落到大个的帐篷上,那里,已不再是善战的英雄,而是世袭罔替的首领们。他们会带自己打胜仗吗?男人们失望了,只好在忧愁中放饮。

        周遭呈现出今朝有酒今朝进的气氛。这影响到红日可汗,让他眼前又浮现出半年前的一幕:

        半年前,仰慕先祖威名的土耳库部族金留真遣人来到三河源头,进献马匹宝货,欲恢复大猛国旧制,倡导各独立的各部凝成一心。那时,他虽知道猛人已经远不是以前的猛人,他完虎家也不是以前的完虎家,大可汗的名声里有水分,可当时仍是无可言明的激动,立刻就花费大把金银号集英雄,为诸事准备。

        会议就举行在他自己的金帐,那情那景,那参与的人面和言谈都在怀念,怀念猛人四处牧马的日子儿。

        可惜最终仍是功亏一篑,太多地首领质疑自己的军功,问:“百雁齐飞,头雁以何为催?”

        军功?整个大猛草原都应该是自己的,要什么有什么,哪来军功?

        想到这里,完虎祥站住了。他用右手执着马鞭,并将鞭梢收在手中,不知不觉地缓慢敲打着左手手掌,再次浮想联翩,以重振家道的志向起誓。不时,他又想到这次出战的决定和反对意见,暗思:“连乌鸦都欺负到凤凰,却又有宵小之敌胆敢虎口拔毛,威逼到自己不多的祖业。可国师独独反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身为自己的师傅,怎么能预言自己要败在敌人之手,如同从中原逃溃而归的废大顺汗爷完虎碧一样呢?”

        正忍住澎湃的心潮四处扫视,试想有让老师知道自己错了的一天,几个首领相继走来。

        万夫长哥诺穿着半身的索子甲,带着华丽的兜扣走在最前面。他是经营中原攻略的哥拔都之后,总在需要的时候站在完虎黄金家族身侧,此时也想找到先祖的往昔,一来就讨战。

        “双方既然递过战表,就要等到决战之日,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击败他们,建立起强大而不可阻挡的威势!”完虎祥说,“这不光是屠杀敌人肉体的战场,也是征服旁观者灵魂的战场!”

        在哥诺旁边的是完虎祥的大儿子完虎力,他很有顾虑地说:“汗父!牲畜和粮食难以为继!快战快决才能得到保证继续南下的俘获呀!打吧。”

        完虎祥扫视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苦笑,心道: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连这都看不穿。我什么时候要南下攻略了?中原池深城坚,人口众多,别说没有万全的准备,即使有,剔除杂凑的各部不算,只凭自家区区万把人,也是以三岁孩子的乳牙去啃金玉石块。

        他是不愿意否认南下决心的,也怕损伤了长子的尊严,并没有报以沉默,而是旁顾言它,娓娓道:“角还是长在自个的头上呀。一路的威慑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这里的首领是不肯领儿郎跟随作战的,口口声声说得过敌人的恩惠,我看是怕咱们打不赢。他们也不想想,曾几何时,雪山族的萧家不过是为先可汗拉马坠蹬的百夫长!”

        旁边的伯克纷纷笑蔑之。一个有地位的箭筒士看气氛活跃,插了嘴,嚷道:“他们心里怕呢,派来的使者一个劲地求请大可汗返回漠北!”

        完虎祥得意,突然间又想到个事儿,就问:“派往纳兰部的人回来了没有?他们和敌人间有纷争,不会存心让阿奴们吃了?”

        说到这里,他作了个走的姿态,在众人簇拥着回去,又随意地议论:“听说领兵和我们相抗的是个雍人!依你们看,是他们中原的大朝廷插手了呢,还是东路联军口里常提的那个豪杰?!”

        众人没能回答,完虎祥只好判断说:“依我看,萧百川一放手,他这个外人在雪山族里的地位就要动摇,不可能被放到中路。”

        众人点头称是,只有哥诺生怕遇不到对手,要和那人一争长短。

        他们一路走过,看架势当有一场好宴。几个拮据的、爱凑热闹的首领老早就盯好了,很快松着裤带跟上。

        等完虎祥回到己帐,如人料想,吩咐酒宴飨劳。

        酒过几巡,兴致正酣,几个勇健急蹬蹬的闯来打扰,喊道:“纳兰山雄杀了拉木黎,令他的随从脱光衣服,抬着尸体回来……”

        拉木黎是完虎祥小叔的儿子。他只听了一句,手中金盏就砰地一声跌了,随即扒拉掉一席的食物,滚坐起来。

        酒宴顿时成了丧送。

        众人纷纷追问起敌人的使者,要取了他的命偿还,才知道他们早已被完虎祥放走了。

        完虎祥仰首顿足,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刻便要向纳兰部报复。倒是有战略目光的长司莫托哈最先反应过来,分析说:“倘若纳兰部与我作战,西面侧翼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眼下怕是要移营才行。”

        此时已入夜,首领们都怕这般颠弄,往下推委说军士必然不肯。完虎祥想了几想,也怕牵动太大,未战先要失势,只好让扎在侧翼的人马略为收缩,把整个背部卖给山麓。

        他雷厉风行地传下命令,终于颓然,低声给身旁的人说:“去告诉霍儿赤阿绐婶母。这一战胜利,我不会准许敌人投降,也好为她的儿子报仇!”

        人前这么说,人后,完虎力以极不可信的神情发脾气:“怎么可能?纳兰山雄怎么说变就变?最起码也是隔河望战,哪有反帮夙敌的道理?!”

        完虎祥摇了摇头,教训说:“这你就不懂了!党那人有分家的习俗,一头乱麻,亲戚连亲戚。他们和萧氏比邻,嫁娶难免,可说即有摩擦又是亲戚,斗一斗,那是自家事。再说,他们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正面冲突,没有你想象的势不两立。要说和好,还不是聚个头,列上几代亲缘,相互起个誓?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不对,这到底是碰巧了呢,还是在敌人的算计中?要是这样,我们碰到的敌人太可怕了。”

        ※※※

        正是猛人左翼连夜调整的时候,萧青云的大帐里笑声一片。

        中原朝廷正应付着一场始料不及的大战,一时前有顾虑,后有猜忌,国王诏书还没到,怕极猛人威名的东北大员们就把这一战的权力冠到萧青云头上,暗含驱狼阻虎之想。萧青云因而有了节制各族的正名。

        眼看从其余几镇和各族支援的兵马源源不断,渐渐扭转绝对的劣势,大伙无不焕发荣光。

        这会儿,故作卑谦的使者从敌营回来讲到对面的情况,理所当然地给大伙带来笑料。

        核心几人仍不许争先作战的将领出击,目的是让敌人将主力追加左翼,为背后的伏兵制造效果。只是,联络不上那支杂猝的伏兵变成他们唯一的遗憾。

        他们并不知道相隔百里的那些人得知了什么,预备怎么作战,只是又一次派人联络。

        ※※※

        难道这就是战争?许乐既没有看到猎猎大旗下横槊立马的英雄,也没有看到席卷的狼烟和如林的刀枪,只记得逢术残酷地割断敌人的喉咙,砍得叮当作响。

        倘若说这就是长生天予以的战争,那么它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不过,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对了,发财!发了财就可以与阿爸阿妈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许乐丢了恶心,一路摸黑爬走,和逢术商量猛人怎么放牧,为什么不多带草秣。

        一开始,逢术压根没跟着他的思路走,一根筋地劝他少想去看,不能冒这个险,走走,也醒悟了几分,却后悔自己没有驱引马群的大本领。

        许乐趁机给他说:“我行。可引出了的马呢?咱能要走一半不?不然,我才不肯呢。”

        逢术吃不透他这般计较,傻了眼,转头要讲道理,发觉他已溜到萧琉姝身边,神神秘秘地说:“琉姝,你姓什么?”

        “你不知道吗?”萧琉姝边重重地敲他,边气呼呼地说。

        “当然知道。你阿爸要打赢,你想不想?你和你的阿爸可都一个姓?!”许乐把舌头挂在下嘴唇上,眯着眼睛,一付很期待的样子。

        萧琉姝不耐烦,反话反说:“不想!”

        “你有你阿爸疼,却想让他输掉他的战争!”许乐振振有词地激将,说,“我可以帮你阿爸打胜仗,可他会不会给我应得的?!挣了这一笔,我就可以回家了!可以让我阿爸少辛苦一些。”

        萧琉姝搞不明白许乐到底要说什么,想也想不出他有什么能做的,就打算引他说出来,然后再嘲笑他。两人讨价还价一番,许乐放心下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是“盗马,让敌人无马可骑。”

        萧琉姝圈出了他的话,找到幼稚的一面,心满意足留下还催要结果的许乐走了。许乐在黑路上紧跟不舍,跟着她降价,最后干脆说:“那我不要了行吧,你信我不?我行的!”

        萧琉姝嫌烦了,嘲弄说:“逮你的山羊去吧,多逮几只回家!”

        许乐只好失望地站住,正勾撇嘴巴反复计较,逢术低声问他:“你真有引马的办法?我回头给陈良说说,咱就盗他们的马。”

        许乐大喜,跟着他回到营地找陈良。

        陈良正和一些有身份的武士喝酒,其中两个还是北雪山族里的勇士。他们要许乐、许仙、萧血和逢术并头坐下,听逢术讲解许乐的想法。

        在几个少年不知什么是怕地插话中,点头的人越来越多,只是谁都没有十拿九准的把握,更没有敢于去做的决心,他们还要多想想,就打发少年们去玩。

        出来,夜已深了,许乐还有问题想不通顺,抱头睡觉前考验一样让许仙和萧血想法子。

        许仙和萧血两人打心眼里都在跃跃欲试,不管许乐是不是去做了他的财富梦,只是冥思不歇,商量了又商量。

        第二天一早,许乐一觉醒来,许仙就兴致勃勃地带他出去,隔开一样等待他看的萧血,指向自己的马。

        原来,他的马儿驮了冒着热气的豆料,老远就能闻到沁人的豆香。

        许仙见他一脸迷瞪,大声解释说:“阿哥,把豆料加热,香气飘得远,不怕马儿不动心!”

        许乐一探手,回身就猛磕他的脑袋瓜,问他怎么不怕烫坏了马儿。

        萧血幸灾乐祸地笑,喊道:“头马不一定爱吃豆料,但一定爱母马!”说完,也是一声口哨。

        许乐闻声转头去看,这家伙的马儿火云般飘飞来。

        细细看去,只见它顶了一头红披,打扮得妖艳,脖子根上还包了两个馒头状的圆物。

        许仙已经笑过了,但还是笑了几歇。

        萧血一个劲地推许仙,说许仙年纪小,还不懂,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向许乐评价什么,许乐的小马驹便已怒气冲冲地伸出了蹄子,准备狠蹂这个半人半马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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