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珍爱
那乍一看是一条硕大无朋的巨蟒。
庄焉芝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无端震颤,不是夸张,而是他由灵魂凝成的鬼体似要撕裂成碎片,他双唇不住颤抖,双膝一软,很没面子地跪了下去。
恍若在神灵巨物前自然而然的敬畏,又或是在摧枯拉朽的力量前不由自主的惧怕。
总之庄焉芝跪了,他仰视着面前赤红色的庞然大物,脑子显然不太灵光:“蟒好大的神蟒”
“你看看清楚,”秦九矜是真惊了,“哪只蟒长爪子?这是龙吧!”
说着,一阵巨浪兀地掀来,顷刻间逼近屋内三人。那是火焰形成的浪,极大极猛,却在快要触碰到他们时黯然消散,不仅没有破坏任何房中任何物件,就连一丝印迹都未留下。
楚阎用责怪的眼神朝门外看了一眼。
养了你这么些年,打架都不会打?
外面那庞然大物微微歪了歪头,心虚地避开了主人的视线,而后将从主人那里受到的白眼尽数发泄到了火蟒身上。
火蟒周身岩浆瞬间凝固,蟒身由橙红化为灰黑,头颅往下肉眼可见僵硬一片,方才还飞来窜去如鱼得水,这晌却成了弯曲枯木,动弹不得。
只见它眸中竖瞳紧紧收缩,不断地变细、变细,突然!轰然炸裂,黑色瞳线炸了满眼。
而后,它竟自七寸处生生断成两截,一同从半空坠落。
赤色血“龙”一爪抓住蟒头,一爪抓住蟒身,将那已死之物绕在爪子里把玩起来。
“我”庄焉芝拉住秦九矜的衣摆,“我爹”
我真不知道你爹去哪儿了!
秦九矜欲哭无泪:“你先起来。”
咱们好说好商量一起逃命去吧,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秦九矜又细细一看,不,根本用不着细看,整个聚宝斋浓烟环绕,除了火就是灰烬,竟只有他们落脚这处全然无损,还用得着逃吗?
他侧头看向楚阎的侧脸,眼神中带着嗔怪,却并未开口。
楚阎五官立体,下颌线轮廓本就清晰,此刻颊边咬骨明显移动一下,他还虚虚咳了一声,不敢回视,只说:“她叫火凌。”
火凌
秦九矜面色一顿。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的神情由质问转为疑惑:“我听过这个名字。”
这下轮到楚阎稍露震惊之色,他终于回视过来,试探道:“她是只蛟。”
秦九矜眉心微蹙。
蛟?是吗?
火凌把玩够了那只又傻又菜的火蟒,将蟒头和蟒身随意一抛,巨型身躯在地上盘成三圈,带角的头颅微微倾斜,做出了听凭吩咐的模样。
“庄老板呢?”楚阎转而问她。
火凌的爪子往下一勾,示意庄老板正在二楼。
楚阎便道:“在二楼跪着。”
是这个意思?
秦九矜被楚阎抱得死紧,至今为止膝弯和腰背处都没有一点松动,他试图下去,却发现楚阎这厮霸道得很,一点力气都不放。
于是他扭过身体,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揪住了庄焉芝,说:“别跪着了,你爹就在下面呢。”
庄焉芝抖了半晌,说:“我你以为我是故意要跪的吗”
对面的火凌用一种“孺子可教也”的肯定神情,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一只蛟说不上能做出什么神情,但秦九矜就是从它的姿态里看出了一种心安理得接受跪拜的味道。
可她那脑袋转过来面对秦九矜时,圆圆的瞳孔又分明显得很乖顺。
人得疯到什么程度才能觉得一只蛟乖顺?
秦九矜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极度的怀疑。
随即他又生出稀奇古怪的想法,不知是不是宠物都与主人相像,他看火凌这副装乖卖怂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极了楚阎。
思路走到这里,他就不禁盯着火凌多瞧了一会儿,直瞧得火凌满身的赤色鳞片都在流光。
“这是什么意思?”
他大概看出来了,这条蛟是有些高兴的。
“没有特殊的意思,”楚阎声音一沉,“哥哥总看她作甚?”
“啊?”秦九矜诚然道,“我只是觉得它有些像你。”
“她是个小姑娘,又如何能像我了?”
秦九矜脑子不知又走到何处了,竟没头没尾接了一句:“到处乱吃青蛙的小姑娘吗?”
说完这话,他先是看见楚阎愣住了,又看见那边火凌愣住了。
然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三脸同愣了半晌,一边庄焉芝才弱弱道:“如若我猜得没错,天快亮了。”
意思是你们别在这里打哑谜了,求求干点正事吧。
很巧,二楼庄老板到处乱找的动静也正好传了过来。
“他是不是找到那副身体了?”秦九矜最先回过神来。
楚阎便摇了摇头,对他道:“哥哥,我们不用下去了。”
听到这话,庄焉芝反应最大:“我爹”
“你爹亲手为你报了仇,”楚阎打断了他,“你的执念该消了。”
“可”
“报应不爽,今之苦果皆由罪孽而生,你可承认?”楚阎的语气沉了许多。
他语调不重,但威压极重,这威压不仅庄焉芝感受到了,半空中高耸着身子的火凌也感受到了。
只有秦九矜注意力全在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上。
那些鬼早该破壁而出,早在火势蔓延时他们便在躁动。
“时候到了。”楚阎下了命令。
火凌伏下头,巨大的身躯霎时间缩为无形,秦九矜视线回移,便见火凌复又化作玛瑙手链,盘回了他的手腕上。
待到此刻,地面和墙面才发出爆裂声,无数道黑色身形全部游向一处。
那是二楼庄老板所在的方向。
“我爹都是为了我,”庄焉芝在威压之下头皮不住发麻,仍是喊出声来,“他的罪孽也有我一份!”
“所以许你去陪他,”楚阎道,“去吧。”
他随便的一句话更像是决定鬼魂去向的通行令牌,二楼撕心裂肺的痛叫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庄焉芝急急忙忙窜起,转瞬消失在原地。
是楚阎送他过去的。
秦九矜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被困的百鬼一齐报复,庄焉芝”
“他会感受到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痛苦,但他不会有事,”楚阎道,“放心吧哥哥。”
这有什么意义?
庄老板因为儿子的死陷入疯癫,他的恶行确实与庄焉芝有关,可说到底,庄焉芝并不知情。
秦九矜看着楚阎,心中不忍。
“比起无边的自责,共同承受会好许多。”楚阎微微笑了笑,“别皱着眉,此间事了,庄焉芝便能轮回投胎去了。”
秦九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若是他,他又何尝不愿陪父亲共担恶果?
庄老板对不住这里每一个被困缚的鬼,唯独没有对不住庄焉芝,他罪孽滔天,但他仍是他的父亲。
“天亮便结束,快了。”
楚阎抱着秦九矜走了几步,悠然自得地于床铺边坐下。
二楼的报复与哭嚎又被遮挡在了结界之外,楚阎做事向来都是无声无息的。
聚宝斋该烧的都烧尽了,空气里也不再有灼热感,相反,由于百鬼齐出,倒添了丝冷意。
寒热交替最叫人不得习惯,秦九矜“阿嚏”一声,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
惯常来说,这时候楚阎便会贴心地放手,以免满身的凉意冻着他。可这次,楚阎没有这样做。
他在等着秦九矜质问他。
或许大人会生气也不一定,抱得紧紧的,能防止大人跑了。
他在心里幼稚地想着,即便他知道,他根本不会允许大人再次消失。
秦九矜则是别扭极了,粗略估计一下,从被拉入狭窄的瓮里开始一直到现在,将近一整日的功夫,他至少被楚阎抱了十个时辰
这抱还不是普普通通的抱,非要严丝合缝,两个人粘在一起,到现在还不放手。
秦九矜又试图挣扎一下,果然楚阎的手臂就像钳子一样,是个人都动不了。
哪有这样的?
即便秦九矜再神经大条坦坦荡荡,也要怀疑楚阎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分离焦虑之类的奇怪症状
他满腹的疑问无从问起,这两夜好似经历了许多事情,搅得他一团乱麻。
无论从哪方面都是乱糟糟,比方说楚阎的身份,楚阎为什么这么厉害,为什么养了一只稀奇的蛟,为什么对他亲亲热热。
这正常吗?
秦九矜机灵的小脑袋瓜告诉他,这不正常。
两个男的黏糊糊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正常个鬼啊!
可他几次挣扎无果之后又没有开口叫楚阎放开他,为什么?
秦九矜眼珠子滴溜溜转,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把自己反思了一通,一颗心渐渐静了下来。
或许,他能解释这个问题。
因为楚阎给他的怀抱实在是太过珍重了。
若要拟个比喻,文人墨客抱着最为珍爱的墨宝,爱财之人抱着价值连城的宝物,官宦权臣抱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也就不过如此。
可他又觉得这几个比喻都无法贴切地形容楚阎对他的那份珍爱。
慢着,珍爱?!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秦九矜一个激灵,猛地一抬眼,正好与楚阎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
“”
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五官都没长开,像个小姑娘一样秦九矜大义凛然地与楚阎对视,尽力保持自己长兄的威严。
“咳咳”
他刚准备开口先问个颇有水平的问题震一震这小子,便见楚阎舔了舔下唇,先询问道:“你想看一看我原本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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