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江展墨的确没去太久。
“走吧，去隔壁。”
方甜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些微的厌倦，她乖巧地点头，默默跟着他离开了书画馆。
“江老师，这里有猫猫。”
故宫里的御猫大多亲人，见到她不仅不躲，反而主动凑上前蹭她的手。
人家的家事她不好多过问，但这时候还拽着大佬给她当讲解员就不大合适了。
“里面太闷了，我们在外面转转吧。”
“你不用——”
“文物不会溜走。”
逗猫的女孩儿眉眼弯弯，恰与春日相衬：“但故宫的春天会溜走。”
方甜甜拿出相机，给红墙下的几只猫猫拍照：“我上学的时候，和葵葵一起来报名当志愿者。”
“但是故宫志愿者要考试，我们都没过。”方甜甜一本正经地对面前的猫猫说，“所以我是你们故宫得不到的女人。”
三月的日光穿过斑驳树影落在身上，照得猫猫和人都懒洋洋。
小姑娘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问：“江老师，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街头小店？就在附近！我和葵葵来故宫的时候发现的，环境嘛可能是差了点，但是真的很好吃！”
“…你知道的地方，真是比我这个本地人还多。”
“就因为是原住民，才不会专程探店呀。”方甜甜将故宫的纪念册收进帆布包，“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天津…总觉得，反正家就这里，早晚会逛遍这个城市的。”
江展墨听她一路絮叨自己的家乡，心头那点厌倦倏地不见了：“你想家吗？”
“想啊。”方甜甜忽然有点想哭，抬手揉了揉眼睛，“虽然爸妈总说我不务正业，但刚毕业的那年，我爸往我卡上打了不少钱。”
“他那个人呐，藏点私房钱都会被我妈发现，肯定是老妈点了头，他才能支援我的。”
方甜甜稍稍仰起头，将不争气的几滴眼泪憋了回去：“大学四年，我没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改志愿这件事，其实现在也没真的过去。”
“可我想家了。”
木已成舟，解不开的死结，不如忘记。
街边小店是烟火气最重的地方。
门前一群退休的老大爷正在下象棋，这倒是全国统一的场景，老板煮面的时候，他们似乎为着到底该走那步吵了起来。
离门最近的食客大约不是本地人，用不知是哪儿的口音冲他们喊“观棋不语真君子”，被老大爷们用一口流利的京片儿怼了回去。
方甜甜托着下巴等饭吃，幽幽道：“带北京人吃炸酱面，我很有勇气。”
“没事，我很久没吃过这个了。”
江展墨想起了一些惨不忍睹的回忆：“我读研的时候为了省钱，有段时间天天吃食堂的炸酱面。学校食堂的水准…不是很稳定，后来就很少吃这个了。”
“我懂。”方甜甜感同身受地点头，“我高三的时候爱吃虾，我妈就天天给我做虾，都快吃吐了…导致我现在看见虾就发怵。”
“那时候我妈管我可严了。”方甜甜往面里加了一勺醋，惆怅道，“我就特别想要个弟弟妹妹，让我妈别老盯着我，而且，弟弟妹妹好像还可以当玩具的样子。”
江展墨一时失语，斟酌许久：“…大概率是他玩你。”
小姑娘眨眨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不会吧…？小朋友软软的，多好玩儿啊。”
“很烦人的。”江展墨如实说出自己当哥哥的感受。
“江老师，你有弟弟妹妹呀？”
“有个弟弟。”江展墨长叹一声，“很不让人省心。”
方甜甜固执己见：“…我还是想有个弟弟妹妹。”
江展墨静静看了她半晌：“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他，你已经社死了。”
方甜甜：“……”
行吧，那是挺烦人的。
“江老师。”
“嗯？”
“我…我想问你件事。”方甜甜坐直了些，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问，“周蔚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唐突。”方甜甜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可是…”
“关心则乱，不算唐突。”江展墨温声安慰她，“是盛葵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她…她怀孕了。”
方甜甜是张连恋爱经历都没有的白纸，说起这个，脸红得像要滴血：“虽然…21世纪了，但是，就是…”
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突然感觉他有点不靠谱。”
“我和他，其实算不上非常好的朋友。”
这是实话，儿时的交情的确深，可长大了，就有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意思。如今更多是父母的交情在，互相都留着情分罢了。
方甜甜哦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三观不合的人，是很难成为挚友的。”
江展墨顿了下，待小姑娘回过神来继续说：“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该去问你闺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已经决定了，没人劝得住。”
“我知道。”方甜甜调整好情绪，“就是那天葵葵给我打电话，我…有点慌。”
“她比你更慌。”江展墨低头看了眼表，“…他们早上回来，这会儿已经到家了，你要去看她吗？”
方甜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江展墨结完账，看向还在桌边愣着的女孩儿：“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
方甜甜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走就好。”
“据我所知，去他们家没有直达的地铁。”
江展墨无奈地笑，再次向她确认：“这个点，你确定要自己走？”
“可是…”方甜甜的表情有些迷茫，“你送我，不还是堵在路上吗？”
江展墨：“……”
说得好有道理，他一时无法反驳。
“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江展墨在小店门口等她，“车上有伞。”
方甜甜默默掏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在欠人情和成为落汤鸡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她习惯性拉开副驾的门，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盛葵的车！
车门半开着，方甜甜尬住原地，脑内天人交战——
是关门去后面…还是硬着头皮上呢？
“甜甜？”江展墨轻声提醒她，“上车。”
方甜甜老老实实在副驾坐好，但江展墨的目光，依然没从她身上移开。
“…安全带。”
方甜甜立刻系好安全带，低着头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她拿出手机，跟盛葵说了声她要过去。
“是葵葵呀：来呀来呀！好几天没见你啦想死我了！晚上想吃什么！
是甜甜呀：…吃过了。
是葵葵呀：我隐约记得你今天和江老师去故宫了…
是甜甜呀：嗯。
是葵葵呀：所以…你们在一起？猫猫探头jpg
是甜甜呀：对，一会儿就到。”
盛葵开始发疯了。
方甜甜哭笑不得地关上手机，一抬头发现，果不其然，他们被堵在桥上了。
“江老师，葵葵的那辆车，本来是我的。”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一切要从她们毕业一起报名学驾照说起。
方甜甜也不知怎么想的，驾照还没拿到手，就先买了车。
她嫌一个人学驾照无聊，软磨硬泡撒娇耍赖把闺蜜薅了过去。
对自己有清晰认知的方甜甜做好了长期艰苦奋斗的准备，但事实证明，有些事儿，不行就是不行。
盛葵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拿到驾照。
方甜甜…中道奔殂在科三加减档。
于是她买来就没碰过的新车，莫名其妙成了二手，被盛葵领回家了。
方甜甜至今记得教练说她笨，后座的几个男生暗戳戳笑她。
“江老师，学不会开车，真的很丢人嘛？”
“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会儿正堵着，江展墨侧首看向她：“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情，这很正常。”
“…可是我们同期有个五十岁的叔叔，他都考过了！”
江展墨失笑：“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我打电话给妈妈，她说他们这种中老年人都能过，我一个大学生过不了。”
方甜甜气得揪自己衣角，补充道：“…我妈也考过了。”
前方的车动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车子再次停下，江展墨问身边的女孩儿：“你怕打针吗？”
“小时候怕，现在还好。”方甜甜想了想，“…扎那一下的时候能控制住自己不乱动，但心里还是有点怂。”
江展墨轻咳两声，幽幽道：“我怕。”
方甜甜：“…？”
“小时候有一次病得挺严重，总去医院。”
江展墨长叹一声，同她解释道：“…那个大夫，技术不太好，抽血的时候扎了四五回，后面几天又遇见他，还是扎不准，大概是那时候留下心理阴影了。”
方甜甜讪讪道：“…我觉得可能是你血管不好找的问题耶。”
她小时候就是大夫最喜欢的那种小孩儿，血管特别好找，一扎一个准。
打针的时候也不像其他小孩儿那么闹腾，只会蓄一汪眼泪，委屈巴巴地躲在妈妈怀里撒娇。
方甜甜的重点很快就偏了：“那…那你生病的时候不去医院吗？”
“吃药。”
江展墨面不改色地回答：“能不去就不去。”
“嗯。”
方甜甜一本正经地点头：“以后我也绝不学驾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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