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浮动 2
岳海峰知道阴若馨在小普身边，他迟疑了一下：“暑假里怎么样？只要你听话，整个暑假你都可以在这边和但阿姨在一块儿。”
“妹妹呢？她也一起来玩好吗？”
“好啊，你不说我也希望她能一块儿来玩。当然，你到时得征求你妈的意见。”小吉能不能和小普一块儿到河源来玩，还真的完全取决于阴若迪。
小普不说话了，显然平时他听到过阴若迪说过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
岳海峰又喂了几声，阴若馨赶紧拿过电话和岳海峰说了起来。
“峰哥，给你打电话也没啥事，就是想问一下你最近忙不忙？小普的事儿你放心，他很听话的。”阴若馨依然很开心，“你工作太忙，也别老是挂念他，有我和爸妈照顾他，他过得很开心的。”
岳海峰嗯了几声，心说：我怎么就感觉不到他的快乐呢？却总发觉小普越来越沉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都会变成这样。
挂了阴若馨的电话，他马上又给包俊杰打了电话过去，一来说说自己对包俊杰的挂念，二来说说自己最近的工作成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管高兴还是忧伤时，他都喜欢听听包俊杰的声音，因为只有他的声音能让岳海峰冷静下来。
岳海峰正和包俊杰说得高兴时，但海柔打开门进来了。
“哦，又和什么人说得那么高兴呀！”自从年初从河源县回来后，为了但海柔来这儿方便，岳海峰给了她房间的钥匙。
“哦，哥，来人了，以后再和你说话，再见。”岳海峰挂了电话，回头笑着对但海柔说，“我正想打电话给你，让你来陪我说说话呢！”
“什么事儿把你高兴成这样？”但海柔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沙发上看着他。
“你今天不是在现场么？没听到我的成绩？没注意到程书记对我的态度已经改变了？”
但海柔有些惊讶：“峰哥，我觉得你不应该是这样不淡定的人呀，那么一点成绩就把高兴成这样？”
“我一直以来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被上级责罚，现在被他们肯定了，我能不高兴么？”岳海峰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心，“因为担心工作出不了成绩，所以造成我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还因为工作的事儿，连家庭都破裂了，所有这些到今天终于有了一点回报了，你认为我不应该高兴？”
“如果你知道从你一到河源县来就已经注定要被别人牵制利用，你还会高兴么？”但海柔因为对岳海峰真心的爱，让她再也抑制不住，脱口而出心中一直想说的真话。
岳海峰一愣，看来知道但海柔背后的阴谋究竟是什么的时刻到了，他皱起了眉头，假装很是惊讶的样子：“什么？我是被省委省政府派来的，谁还敢在背后和我捣鬼么？”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你是中央派来的又怎么样？你还不得先摸清地方的情况再说话。亏你也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居然没一点常识。”
“我要什么常识？难道还得像贾雨村那样弄个什么保护贴来读读不成？我是心地无私，我是坦坦荡荡，只要我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老百姓，我就什么都不怕。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制造什么冤案了结了我不成。”岳海峰并不是因不知而无畏，他的无畏确实是来自于他心胸的宽阔与坦荡！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你一些事实真相，可又怕影响了你的工作而误解我。现在看到你因为兴奋而忘记了危险，我就替你担心。”
“呵呵，我还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吧。”
“峰哥，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如果你执意和某些人对着干下去的话，我想最终的结果还是你受伤。”
“我这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健康与少数人的利益对着干，我背后有强大的人民支持，难道我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但海柔都不知道怎么和岳海峰说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道：“峰哥，我知道这是一场责任与灵魂的对抗，因为你把责任看得太重，将自我看得太轻，所以你才如此无畏，你是值得敬重的。可是有些人，根本就没把责任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利益才是他们活在世间的灵魂，没有了利益也就没有了灵魂，没有了灵魂，他们就会觉得这个世间什么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岳海峰笑了，拉过但海柔的小手，看了看，又拍拍：“小但啊，我知道你想提醒我什么，我也明白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关心，我会记着你的好，不会将你对我的伤害放在心里的。”
一听岳海峰说这话，但海柔一愣：“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
“我对你的伤害？”
岳海峰点头：“从你开始接触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有些问题会一步接一步地出现，只是我没有想到会那么快，而且到现在我都没有想清楚，有些人究竟要针对我什么？”
但海柔笑了，岳海峰说知道自己对他的伤害，看来他并不完全知道：“你知道你以前的舅子阴若启在河源也有企业么？”
岳海峰皱起眉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是从来都不知道的：“他怎么会在这边有企业？”
“据我所知，不止三家。你前期关闭的重度污染企业中有一家是他的，第二期限期整改的企业里也有一家是他的，不过看样子，整改还是过不了关的。”
“他的事儿，不光是我，就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在这么远的河源还有他的企业了！”岳海峰说的都是真话。
“我当初接触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弄清楚你整改污染行业的决心以及对和你有直接关系的人与企业是否藏有私心。和你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后，我发觉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一直没有给你说这些。原以为你经过一些挫折后会长点心，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一点表面的成绩高兴成那样！”
“得到上级的肯定了，我能不高兴了？也许接下来的工作会更顺利了呢！”
“呵呵，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不管你干出什么，成绩始终都是组织的，是程和平的，你就算把骨灰都撒在这片土地上了，又有几个人会记得你的好？他们还不是要诋毁你！”
“小但，我说你这人看问题怎么这样毒辣，阴暗得让人有些害怕。”
但海柔笑着，在岳海峰脸上吻了一下，轻轻地说出一句让岳海峰心惊肉跳的话！
正是这句话，彻底地改变了岳海峰的内心世界；也正是这句话，让岳海峰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想通的问题；也就是这句话，在不久以后，岳海峰终于下定了决心，向上级递交了自己的辞呈！
岳海峰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其实说破了就相当的简单：当初程和平一直拖着自己治理污染企业的名单不签字，其实就是想看自己是不是对阴若启的企业藏有私心。而且用程和平看问题的角度来看就是，岳海峰之所以突然就到河源县来，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后台，或者说河源的某些企业与岳海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海柔费了很多心血，包括献上了自己的身体都没能从岳海峰嘴里得到一点什么有用的东西，这让程和平有些恼火。看岳海峰处理的企业也确实是重度污染的，而且他顶住了所有的威胁与不满，将治理污染进行到底，程和平才不阴不阳地拿出了一点积极的态度配合岳海峰的工作。
岳海峰在抗洪抢险中的镇定与英勇，让河源人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有责任心的好县长，却又让程和平开始心生妒忌。自己在河源奋斗了快二十年了，要不是因为做上了河源县委书记一职，不知道会有多少仇家寻仇呢！
但海柔的话其实都是在为岳海峰着想，在她的眼里，这世间像岳海峰这样的好男人确实太少了，她再也不愿意看到岳海峰被人利用，被人伤害。
但海柔说：“峰哥，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某些人的注视下，只要你稍有私心或者做出了让他们觉得不公的事儿，你失去的就不只是你的家庭，甚至还会包括你家人的性命！”
岳海峰听完这句话，呆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故作轻松，微笑着对但海柔说：“我好像有很久没有和你做爱了，是吧？要不要让我一次爱个够？”
但海柔充满柔情地笑着：“还要不要我咬你的耳朵？”
“我想这一次不需要了！”岳海峰一把抱住了但海柔。
岳海峰已经记不得上次像这样豪情万丈是在什么时候了，他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但海柔占主动，只是刚好风起云涌时，岳海峰不知道被什么事触动，突然之间就没有了生气，害得但海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十多分钟后，岳海峰将但海柔抱到了床上，两人正在翻云覆雨时，岳海峰突然听到但海柔的传呼在不停地响：“有人呼你。”
“别管！峰哥，我要……”
谁知两分钟后，但海柔的传呼又嘀嘀地响了起来。这一次岳海峰停下了动作：“你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找你呢。”
但海柔没有办法，很快就到客厅拿起传呼机看了一眼后，丢到沙发上，回身进了寝室，一下子坐到岳海峰身上：“是程书记，不管他。我们完事了我再打给他。”
可岳海峰一听是程书记，心里很快就涌起不爽，原本昂然的将军，此刻已经像落败的公鸡没有一点生气了。
两人相拥着，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突然但海柔的传呼又响了起来，她一惊：“糟了，忘了给程书记回电话了。”
但海柔一个翻身起床走向客厅，岳海峰看着她光溜溜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悲哀，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简直太没用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但海柔猛然走了进来：“我得回去了，程书记已经呼了半小时了，正发火呢。”
“什么事这么急？”
“好像是安排明天采访的事儿，听说是省电视台来的两个记者，让我现在去作陪。”但海柔忙不迭地穿着衣服。
岳海峰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来采访的记者会是谁，当第二天程和平非要拉着他接受采访时，他傻眼了。
阴若迪自从有了自己的栏目《对话》后，她就将身心全部投入了进去，想借此来忘掉曾经的不快，可是有些事儿，越是想特意去忘记，就越是不容易忘掉。
她将小吉放在家里让老父母帮忙照看，一则是因为自己本来也忙，二则也是将小吉带在身边就会更多地去想起曾经的一切，而那一切总是能或多或少地影响自己的情绪。与其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倒不如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面对别人的精彩与忧郁，忘掉自己的烦恼与创伤。
国庆前夕，台里策划了一批应景节目，找省内一些发展得好的县市的领导班子对话，河源县在列。阴若迪与同事摄像师向超按照策划单上的名单开始工作。
她看到名单上除了有河源县县委书记程和平还有县长岳海峰的名字时，心里就有些不爽，可工作是工作，总不能将自己的伤口随便剥开给别人看吧，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在头天晚上和向超来到了河源县。她本想在节目录制前给岳海峰一点警告，可是程和平在安排人作陪时，故意不让岳海峰出场，她错过了提前警告岳海峰的机会。
程和平和但海柔自然不知道这位美丽的主持人就是岳海峰曾经的妻子阴若迪。
从但海柔坐在阴若迪面前那一刻起，阴若迪就强压心头的不快，为顺利完成任务，她必须放下所有过往。
晚上的会见持续了半小时后，程和平因为有另外的应酬，安排了但海柔明天全力支持阴若迪他们的工作后，两人离开。
阴若迪终于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在曾经的情敌面前失了面子。不过多少有些遗憾，因为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正式录制节目的时间被安排在早上八点半，地点就选在程和平的办公室里。
岳海峰一进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凌云霄就告诉他程和平已经在接受采访，让他一上班就过去。
岳海峰拿着文件走进程和平的办公室时，看到坐在他对面的记者居然是阴若迪，他脱口而出：“若迪，怎么会是你？”
阴若迪正在问程和平问题，突然被打断，回头看着岳海峰，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很快她就镇静了下来，对程和平说：“岳县长以前和我是同事。”
程和平先是一愣，但马上就从二人的惊讶里知道了实情，他笑着说：“哦，我知道了，二位不只是同事那么简单吧？”
岳海峰心里怎么都有些不尴尬，他苦笑着说：“你们继续，我一会儿再过来。”
岳海峰一说完就赶紧走出了办公室，坐在旁边的但海柔马上跟着他的脚步出来。
“岳县长，是真的？”
岳海峰看着她：“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
走进岳海峰的办公室，但海柔轻声告诉他：“我哪儿知道她以前就是你老婆呢，省台那么多记者，为什么偏偏就是她来采访你？既然她知道到这儿来就肯定会碰到你，她为什么就不事先告诉你一声呢？”
岳海峰想想也是，不会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吧？
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只是突然间碰到，怎么说都会有一些尴尬的。
“昨晚本来应该让你一起去陪她的，商量一下今天采访的话题，可是程书记……所以才出现这种情况的。”
岳海峰马上就明白了，程和平其实是想让这个采访节目成为他的专访，既然是这样，那好吧，自己就再也不出现好了：“你一会儿告诉程书记，我要出去处理一个紧急事件，不接受采访了。”
“这样做合适么？”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哦，对了，要是阴若迪问起我，告诉她，方便的时候，请她给我打电话。”
岳海峰吩咐完，走出办公室，叫上凌云霄，二人去处理“紧急事件”去了。
原本采访岳海峰的问题，这下子全部抛给了程和平。看到程和平在阴若迪面前大谈特谈自己的功劳，但海柔觉得他特卑鄙。
岳海峰和凌云霄在茶馆里喝了半天茶，听他说起一些自己以前并未曾用心去听的和程和平有关的往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想起自己到河源县来工作的日日夜夜，岳海峰觉得自己为了河源的经济发展做的努力并不在程和平之下，即便自己不去和他抢什么功劳，他也不能如此无视自己的存在，他也不能如此抹杀自己的努力。
呜呼，吁了一口长气，听到凌云霄在为自己抱不平，岳海峰淡淡一笑：“凌秘书，我这人做事凭的是良心，我不在乎什么荣誉不荣誉，只在乎在任期内能基本完成上级布置下来的任务，我就可以放心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别人拼了命地争政绩，争荣誉，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拼命工作却不图功劳的人呢！”凌云霄从心里佩服面前这位认识才一年多点的帅气县长。
“那有什么值得争的呢？人民生活好了，自己的目标达到了，历史自然会记住是哪些人做出的努力，争有什么用？反而有失君子之风。”
“只有你这样心地高尚的人才会这么想。事实证明，历史都是强者书写的，如果你处于弱势，你在历史上的角色就永远处于被支配的地位。你不是河源人，不管你在河源有多大的政绩，等你离任河源后，你在河源的历史书里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没人会记得你曾经的功劳，但却会有很多人记得你为了自己的政绩，打破了河源原有的经济体系，硬是将河源的工业经济生生破坏，代之以旅游经济为主。如果河源在某一天退步了，罪人是你岳海峰，而如果成功了，功劳就全在程和平！”凌云霄这些话也许真的憋了很久了，要不是今天看岳海峰不但被人欺负，还被当场耍猴，他也不可能这么愤怒。
§§§第三节 金子砂子
岳海峰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震，他突然想起了但海柔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峰哥，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某些人的注视下，只要你稍有私心或者做出了让他们觉得不公的事儿，你失去的就不只是你的家庭，甚至还会包括你家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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