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组长

在贺南鸿手下做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顺畅。

        他一向公私分明，从不拖泥带水。且丰富的阅历与学识，让他往往能够一眼洞悉问题的关键，给出的意见也有拨云见日、醍醐灌顶的效果。

        纵然戚鸣雁十分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很优秀，端的称得上是学霸中的学霸，精英中的精英。

        不过，组里其他成员，显然并不都像戚鸣雁这般习惯贺组长的一针见血式沟通。

        项目组正式开展工作的第二周，分析师ada捂着脸从组长办公室出来，笔记本电脑往桌上一扔，直接跑去了卫生间。

        一屋子人目送她跑走，面面相觑。

        戚鸣雁叹口气，示意大家继续干活，自己则起身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ada正握着一团纸，蹲在地上小声抽泣。戚鸣雁走上前拍拍她的背：“怎么了？”

        “没……没事。”ada见她来，慌忙抹着眼泪：“我……心里难受……”

        “贺组长骂你了？”

        “也没有……贺组长，只是就事论事……但……他……”

        来人一脸了然：“但他评价非常犀利，丝毫不留情面，说得还全是对的，让你甚至不能生他的气，只能怨自己为什么能力这么差？”

        ada点头如捣蒜，抽噎道：“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我……我真的觉得自己好丢脸啊……”

        戚鸣雁挑挑眉，心中默念：我已经习惯这种丢脸了。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也知道跟着这样的人能学到很多东西，我其实……没什么可抱怨的……就是……就是……忍不住……”

        ada把手里被眼泪弄得湿答答的一团纸丢进垃圾桶，又从旁边重新揪了一长条，狠狠擤了把鼻涕：

        “他刚刚……还从我的文稿里找到四处拼写错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呜呜呜我好丢脸……”

        才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昂贵的粉底被这么又冲又抹，早就花得不成样子。戚鸣雁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递给她，柔声说：

        “好啦，别哭了，他比你年纪大、职位高，能力强是应该的，不然凭什么拿你好几倍的工资呢？你跟他比什么？这次没做好，下次注意就是了，谁还不是从小白慢慢成长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他跟你一个年级，坐在一个教室，听一样的课，还能展现出碾压式成就，那才是真的摧毁自信呢。

        “谢谢你，candice。”ada大约也哭够了，站起来接过湿巾，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一边还在嘟囔：

        “这也就是老板，要是男朋友这样，我肯定气得当场跟他分手。怪不得贺组长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单身，这直脾气，谁受得了。”

        呃……

        戚鸣雁忽然觉得自己膝盖好像中了一箭，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那个……你慢慢擦，我先回了。”

        然而，ada这话说早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偏偏有些奇女子，就爱这种直言不讳的款。

        三月初，项目组新来了一位实习生，叫青青。

        青青还是大三的在读学生，标准的萌新，梳着高高的马尾辫，不怎么化妆也有自然的肌肤光泽，浑身都洋溢着年轻的气息。

        年轻意味着爱出错，那天，带青青的分析师bella——一般称为青青的mentor——把她们俩一起收集的数据交上来，戚鸣雁看了两页，就发现了问题。

        “近五年新能源车补贴政策谁负责整理的？”

        bella想了想：“是青青。”

        “她人呢？”

        “去打印东西了。”

        “等她回来，叫她去小会议室，我在那等她。”

        萌新很快惴惴不安地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戚鸣雁叫她坐下来，拿出刚刚的文件，指着其中一处问：“这个数据你哪儿来的？”

        “官网……”

        “是吗？”两道锐利的目光透过眼睛片直射向她，让青青心里发虚。

        “不……不是……是……某度……”

        戚鸣雁回身打开电脑，调出官网网址：

        “上周新发布的，还没来得及被搜索引擎抓取。这种网址不会交钱优化排位，只能自己点进去细细找，这些技能入职培训的时候bella应该教过你。”

        “对不起candice，我……我以为……”

        “以为结果都一样，直接在全网搜会比一个一个扒官网省力很多？”戚鸣雁合上电脑，神情严肃：“尽了心但力不可及是一回事，为了走捷径从一开始就降低目标又是另一回事。既然要做，就得把它做好。”

        青青脸一直红到耳朵根，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

        戚鸣雁本以为，她这一通黑脸唱下来，小实习生以后几个月见到她都得绕路。没想到这位青青姑娘骨骼惊奇，第二天就能精神抖擞地跟自己打招呼，往后干脆天天粘着她“姐长姐短”的，仿佛训了她一顿，倒收了个死心塌地的粉丝。

        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知耻而后勇，是个可造之材啊。

        所以，这就不难解释，当“可造之材”在开会时第一次见识到贺组长的耿直与犀利之后，两眼迸射的红心是从何而来了。

        “bella姐，我觉得贺组长刚刚说的那段英文好帅啊！逻辑清晰，出口成章！”

        bella扶额慨叹：“对，他挑你毛病的时候，也这么霸气十足。也就是你没机会被他当面刺激，才会觉得这叫‘帅’。”

        “不会啊，只要他说得对，我肯定会改的。我最讨厌那些肚子里没墨水还要故弄玄虚的领导，说点模棱两可的客气话装作高深，其实什么用也没有。”

        于是，青青成了办公室行走的贺南鸿真爱粉，每天来上班都跟追星一样干劲十足。签合同说好一周至少来四天就行，她却恨不得来八天。布置给她的工作全都高效高质量的完成，开会的时候还异常活跃。

        戚鸣雁看着那个打鸡血一样的小姑娘，轻笑摇头：榜样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听说国外曾经流行一个概念，叫智性恋，认为一个人的头脑和学识是最吸引人的。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典型的智性恋没跑了。

        这天中午，戚鸣雁跟ada，bella和青青一起出来吃饭。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铁板烧，风评不错，她们特地来品鉴一番。

        装潢精致的餐厅，每桌都配备一个铁板和一位厨师，下单的肉食蔬菜，当场做好当场送进顾客盘子里，整得花里胡哨，很有被服务的感觉。

        “姐，你们说，贺组长有女朋友吗？”青青啃牛肉啃得满嘴油，边吃边问。

        “没有。”bella优雅地夹起一根细芦笋：“他来第一天，我听见大老板跟他闲聊了，说什么，年轻有为，黄金单身汉。”

        ada吸了口饮料，摆摆手：“就他这脾气，还能找到女朋友呢？放过广大女青年好吗，她们罪不至此。”

        “粉丝”对此发表了抗议：“为什么？贺组长怎么了，我觉得他很好啊！”

        bella老练一笑：“青青，你没谈过恋爱吧？”

        “是啊……没遇到喜欢的。”

        “那就对了。虽然情感大师们都告诉你，崇拜是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的起点，但是bella姐今天劝你一句，也得分什么人。像这种纯纯的钢铁直男，做老板可以受益匪浅，做男朋友就等着把你气死吧。”

        正伸出筷子夹大明虾的戚鸣雁，动作突然卡了一卡。

        然而青青不为所动：“可我觉得他又理智、又聪明，从不会感情用事，很有魅力啊！”

        ada一声哀嚎：“我为什么要找一个永远不会感情用事的男朋友？在外面听老板教训还不够，回到家还要听他教训？跟他吐槽老板，是为了让他帮着老板一起骂我吗？我堂堂b国g5海归硕士，要搬个人形鞭策机放在家里，天天抽自己？”

        情场高手bella顺着ada的话，对青青展示了一抹“就是这个理”的微笑。

        戚鸣雁依然没说话，吃完大明虾又去夹小羊排，脑子里想得全是：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可他跟女朋友相处的时候，未必还像对我们这么严肃吧？”

        ada和bella相视撇嘴，没搭腔，戚鸣雁默默把厨师刚放进她盘子的小白鲳拉到眼前。

        呵，懵懂的小迷妹，钢铁直男的情感世界里，是没有例外的。

        青青咬着筷子思索再三，终于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始终没吭声，忙不迭采访道：“姐，你对这事怎么看？”

        正在慢条斯理剔鱼骨的candice忽然被人点名发言，牙齿一酸，心觉当真躲也躲不掉。她措了半天辞，才缓缓开口：

        “我觉得，她们俩说得有道理。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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