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林帮吾寻吾妻

纪昭看见顾林，如见救世菩萨，他抱拳高声道，“求顾大侠救侯爷一命！”——激动得就差当场给顾林跪下了。

        救侯爷一命？顾林心中猛地一跳，隐藏在纱幔下的面色大变，双眉紧揪在一起。

        “此话怎讲？”他严肃道。

        情况紧急，纪昭没心情同顾林讲清原委，听此直接转首看向左丘明月。

        左丘明月会意，对顾林直截了当道，“顾大侠，现下侯爷身中东芜岛独门剧毒，距离毒发仅余——”

        剩下的话因突然赶至眼前的玄色身影而终止，左丘明月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心脏砰砰直跳，回想到那刹那间晃人眼的速度，他不觉在心中感叹，眼前的玄衣之人不愧是大燕武林中的顶级高手。

        “伤在何处？”顾林站在沈靖面前，简短问道，语气愈发严峻。

        或许是心中仍无端觉得自己不会这般轻易地丧命于此，沈靖从知晓自己身中剧毒至此刻都并未真正为此事感到忧心，此刻难得见到记忆中素来潇洒、不羁的人展现出这般焦虑、正经的一面，沈靖像是寻到了什么大秘密、新鲜事似的，愈发感到心情愉悦。

        他抬起右手，毫无避讳地向顾林露出掌心。

        等纪昭回过神来之时，自家侯爷的手已经被顾林拽进了那帘玄色纱幔之下，这般看过去，两人姿势十分怪异，好似沈靖的右臂被一只玄色怪物给吞了一半含在口中。

        纪昭：“……”

        左丘明月：“……”

        沈靖嘴角那抹笑绽得更加明显。

        纪昭看向沈靖，总觉得侯爷这笑中别有深意，思及沈靖病好后，左丘明月的出言不逊以及府内下人“这些人说话不好听”而导致的后果，纪昭眼皮一跳。

        ——面前这位大侠从出现在侯府墙檐之上的那刻起便对沈靖未敬半分礼仪，讲话不敬，动作不敬，从头到脚都不敬。

        纪昭默默一叹，心道顾林怕是仍不知道，他家侯爷已经恢复神智之事罢？

        纪昭蹙眉，生怕沈靖一个不高兴，将这眼前唯一的救星也杀了，他忙上前一步，轻咳一声试图引起注意，但显然并无用处——顾林的眼中能看到的只有自己托在纱幔下的掌心。

        沈靖难得将视线从眼前的玄衣之人身上移开了一瞬，给了纪昭一个眼神。

        纪昭虽不解，但看明白了沈靖的意思，他后退一步，不打算再提醒了。

        几弹指之后，顾林才放下沈靖的手，动作如他托起这手时一般的不符礼节又小心翼翼。

        沈靖愈发感到有趣，他隔着纱幔看向顾林斗笠下面庞的位置，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在心中想象出了对方难得肃静的模样。

        顾林似乎将沈靖的伤看明白了，一句话也未撂下，转身便走。

        “顾大侠，”左丘明月忍不住道，“这毒的解药在东芜岛并不难寻。”

        “嗯，谢左丘大夫。”顾林并未回头，他脚步匆忙，来时未走正门，去时显然也没这个打算，一只脚都已踩在了墙上，只需最多两步，便能翻墙而出。

        “阿林。”沈靖叫道。

        于是顾林的双足再次停在了墙檐之上，他轻捷地转了个身，“侯爷。”——声音听不出悲喜。

        “我还有一事相求。”沈靖话说出口，又极少露出些许犹豫甚至是后悔的神色，没有立刻说下去。

        “侯爷请讲。”顾林耐心道。

        “能否帮我找一个人？”沈靖道。

        纪昭眉心一跳，已经猜到沈靖口中的这人是谁，却又不敢相信——不会罢，不能罢，可别了罢，我的亲侯爷？

        顾林似是愣了一下，而后又道，“侯爷但说无妨。”

        “阿林可曾去过醉花楼？”沈靖挑眉。

        顾林心口一抽。

        “侯爷，”听至此，纪昭忍不住小声提醒，“眼下首要之事是寻来能解这毒的东芜岛药方，顾大侠怕是已分身乏术。”

        “本侯知道，”沈靖道，又抬头看向站立在房梁上的人，“我也知道两日之内往返东芜对于阿林来说也是难事，若是如此，我便希望自己能在死前见到那人一面。阿林神通广大，不知能否帮我寻来？”

        顾林听及此要求，心头剧烈起伏，他暗暗稳下心神，面上丝毫未显异样，再开口时声音已含三分笑意，一如往常，“解药可以找，但青楼的小娘子我可找不来。”

        沈靖“扑哧”一声笑，嘀咕道，“他可不是什么青楼的小娘子。”

        纱幔下的笑颜倏地冷了。

        “侯爷……”纪昭再次低声提醒。

        沈靖止了笑声，脸上仍带着笑意，“是我唐突，那便有劳阿林。”

        顾林转身便没了影。

        院中又剩三人，沈靖望着墙檐似笑非笑，纪昭看着沈靖愁眉莫展，左丘明月见此，心觉多余，躬身行礼，“侯爷，大人，左丘先回去试着配些延缓毒性的药。”

        这只是好听的说辞，三人心知肚明除了东芜岛的解药之外并无其他药能治这霸道的毒。

        “有劳。”沈靖点头。

        纪昭叫来小厮送左丘明月出府，而后对沈靖问道，“侯爷方才说纵是顾大侠，两日之内往返东芜岛也是难事，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沈靖又在心中笑骂了一声“呆子”，“阿林轻功造诣举世无双，但可惜他是人，不是神仙，把腿跑废也赶不回来。”

        纪昭双眉紧蹙，“既然如此，属下再去……再去寻其他高手。”

        沈靖笑，“你先别哭。”

        “属下没哭。”纪昭难得还嘴——确实没哭，只是声音颤得厉害。

        他见沈靖并未往下说，又道，“侯爷……似乎很信任顾大侠。”

        ——纪昭仔细想来，顾林方才对沈靖讲的话远比左丘明月那日的“狂言妄语”要不敬许多，但显然沈靖毫不介意，不仅如此，他待顾林有种非同寻常的亲切，甚至对顾林说话时都换了自称。

        “我不是信任他，”沈靖道，“我是信你找的‘高手’跑得绝对没他快。”

        纪昭：“……”

        “本侯恢复神智，人人皆惊，方才那人可曾表现出丝毫的惊奇？”沈靖道。

        纪昭双眼圆瞪，方才他一心都在沈靖中毒之事上，直到此刻被沈靖点破才意识到其中蹊跷。

        沈靖轻笑一声，似是并不在意，但纪昭却觉得沈靖这一声笑中包含着说不清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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