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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旧案


此时的京城天气亦是反常得很,往年暮秋都是颇为干冷的,今年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下便是四五天。

        大理寺今日并无大案要审。寺卿有事外出,少卿郑人鸿与寺丞詹道山二人当值。两人袖着手在廊下看了一会雨,郑人鸿口中自语:“这雨可越下越大了,倒是少见……”

        詹道山一直若有所思,见他说话,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少卿,这般天气,下官在京城十数年也未见过。前两天听闻,二十余年前,三司会审曾首辅谋逆一案那几日,亦是这般大雨不绝,可是真么?”

        郑人鸿转过圆圆胖胖的脸,瞧他一眼,呵呵笑道:“想问就问便是,何必拿这大雨起个头。”

        詹道山讪笑:“果然是少卿,闻弦歌而知雅意。案发当年,下官还在县学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未曾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近日听见风声,此案——”他四周一顾,放低了声量,“此案要重审了?”

        郑人鸿两手抱胸:“你近日才听见风声?实话告诉你,几年前就有传言了,只不过这次怕是来真的。”

        詹道山讶异得很:“几年前?我以为是近日发现了什么可以翻案的证据,所以才有人提及。这么说……”

        “翻案的证据有的是,就看上头让不让你翻!”郑人鸿亦是压低声量,“当年摄政王与曾首辅同为先皇托孤的重臣,一山难容二虎。曾首辅又在北境战事上大大得罪了摄政王,王爷如何不想拔了这根刺?当时他们二位,谁真的有逆心,现在看来还用问么?只不过曾相一时大意,被王爷抓了些莫须有的把柄罢了。”

        “可是,曾相倒了后没两年,摄政王不是也没了么?皇上既然斗倒了摄政王,为何不尽快给曾相翻案呢?曾相可是做过太子太傅,与皇上有师生之情啊!”詹道山仍是困惑不解。

        “老詹呀,你来大理寺也多少年了,怎么还是书生意气?”郑人鸿闭目,连连摇首,“摄政王自个儿是死了,他的党羽可是树大根深,难除得很呢。皇上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能起翻案的心思!”

        詹道山略有些兴奋起来:“好家伙,二十多年,皇上也是有心了。少卿,这翻案的事,咱们大理寺领的是什么差?”

        郑人鸿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道:“那就看寺卿大人和刑部那些老家伙如何撕扯了,我现在如何得知啊——哎哟,这雨下得冷飕飕的,我受不住,回屋罢。”

        二人刚往回走了几步,只听得有个人喊道:“世伯留步!”

        转头一看,一把青色油纸伞下,立着一名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锦袍的小小少年,用冰绡束了发,看脸庞不过十一二岁,看身型倒像十三四岁了。虽稚嫩些,却已是生的剑眉星目,眼神明澈,带着笑意,手里提了一个雕花食盒。

        郑人鸿哎哟一声,惊喜到了十分,上前一把拉住:“我的贤侄!今日怎么得闲来看我?”

        那少年道:“祖父旧伤复发,到温泉庄子上疗养,父亲和母亲都随着过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无聊,便来寻世伯说话。”

        詹道山在旁笑道:“几个月不见世子,越发长高了,又出落得越发俊朗了,将来必是要比侯爷还要人才出众的。”眼神不由得往他手上看了看。

        这少年正是平远侯世子周云棣,含笑道:“刚才去正味楼点了刚出锅的鸭汤,放了姜片的,正好给世伯和詹叔叔驱寒。”说完拍了拍食盒。

        郑人鸿抽了抽鼻子,啧啧作声,眼睛越发笑得没缝儿:“那等什么,快进去罢!”

        进了屋里,詹道山小心翼翼,将案卷都搬得远远的,又铺上一块毡布。周云棣放下食盒,打开盖子,将汤盅取出,连碗和勺都已经备好了。

        郑人鸿看了一眼,也不说话,突然冷笑一声。

        “贤侄,你今天来,不是因为在家无聊,是有事相询。我猜一猜,是想问当年的曾相谋逆大案么?”

        周云棣盛汤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我不明白。”

        郑人鸿捧着肚皮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阿棣贤侄,你也不看看你世伯是做什么行当的?从你一出现,我就闻着味儿不对了。你老实交代罢!”

        周云棣无奈放下汤勺:“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郑人鸿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打小儿就在我家跟我爹读书,我能看不明白你?你从酒楼买鸭汤,还借了三副碗勺,你怎么知道一共是三个人喝汤?除非你早就打听了今日寺卿出门,只有我们二人当值。此为其一。

        “你把汤盅放在食盒里,必然怕汤汁洒出,故走路不能快了。可是我和你詹叔叔刚往回走了没几步,你就突然出现。难道你会钻天入地不成?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你早就到了回廊之上,正准备拐弯过来,却听见我二人议论此案,你本就有心,故停伫下来听了许久,直至我们要进去才现身。此为其二。”

        原来这郑人鸿的父亲便是周云棣的启蒙老师,原任国子监祭酒的。两家莫逆之交,他看着周云棣长大,极是熟悉。此人虽然已是从四品的官职,却于做官之道不太上心,因年少时爱读破案的传奇话本,便立誓将来不是去刑部,就是去大理寺办案子。最后还真被他做成了。

        周云棣和詹道山一起鼓掌笑道:“到底是大理寺郑少卿!”

        郑人鸿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快趁热喝了汤再说。”

        这汤是用才打下来的野鸭子煨了几个时辰才得的,不用多少作料,已是鲜美异常。未几,汤盅已空,詹道山便帮着将碗勺等收到食盒中。

        郑人鸿道:“老詹呀,这盒子放在屋里,弄得姜味儿有些大了,劳烦你帮忙,拿到外面去罢。”

        詹道山暗笑,刚才还在这屋里喝汤呢,怎么不嫌姜味儿大?分明是你们有什么话要说,不愿意让我听。他答应一声便去了,走出去后还顺手关了房门。

        周云棣沉吟片刻,起身道:“今日小侄斗胆,请借当年涉案的附逆官员名单一阅。”

        他说得很坦然,因为这份名单已然不算什么机密。

        “我说贤侄,那案子年头长了,休说是你,就连你爹爹,也不过与你现在差不多年纪。”郑人鸿一脸好奇,“你要瞧那个做什么?”

        周云棣静静立了一会,长睫垂下,掩住眼眸:“小侄有位朋友,只怕与其中某人有些瓜葛。”

        郑人鸿的胖脸皱起来了:“你的朋友,那能有多大?要有瓜葛,只怕是孙辈,或是重孙了罢?倒是命大。”说着便不断在架子上翻看,“造了大孽哟,附逆的连着家眷死了一万来人,其中有名有姓的官员只怕有上千。这名单翻起来岂不是要了我命?”

        说着说着找着了,便抱到桌案上:“姓甚,名谁,是京官呀,还是地方官呀?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俩翻到过年都找不出来。”

        周云棣郑重一揖:“有劳世伯,小侄先自己翻看,有不懂的再请教。”

        胖脸一垮:“呦呵,贤侄这是下逐客令呢?行吧,我让开些,你自己看。”说完还是不放心,“从头到这,是京官,后面才是地方官,慢慢看罢。”

        这屋里都是案卷,他不敢真的离去,只是坐远一点,瞧着周云棣的侧影。

        周云棣沉下气,凝神翻看起来。

        头一个,首辅曾含瑞,后面株连的家眷、族人足足写了十几页。

        其后是兵部尚书、礼部侍郎、左都御史、右副都御史等,光是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族人就写了两三百页。

        周云棣越看越是心惊。

        每一页轻飘飘的纸张翻过,背后又是多少人的白骨森森?

        每一个黑墨写就的人名,背后又是多少家族的血泪淋淋?

        纵然是生于权贵之家,见多了倾轧之事,见了这名册,想到当年种种惨像,亦是不忍卒读。

        窗外雨声潺潺,屋内寒意弥漫。

        郑人鸿瞧了半晌,忍不住打个哈欠。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已有好一会儿没有翻页了。

        周云棣如木雕泥塑一般坐着,眼眸如墨,盯着眼前这个名字。

        江宁布政使,徐正章。

        其下写道:乾祐十一年十月六日诛;其二子贺之、庆之诛;其妻李氏及妾二人自尽;其长女狱中自尽;幼女七龄,免死,发入教坊司。

        不过寥寥数语,就终结了一个官员的人生,连同他的妻子儿女。

        那边厢郑人鸿站起身,大大伸个懒腰,踱了过来。一双眯缝眼往书页上只一瞅,就唏嘘道:“瞧瞧,布政使,从二品的大员!竟是砍瓜切菜一般灭了门。据说当年官声不错,只是倒了霉,与那礼部侍郎钟允和是同年,略亲厚了些,便给带累了。”

        又伸头仔细看:“整个徐家,只余下一个进了教坊司的幼女?要是命大活到现在,年岁也有三旬了罢?哎哟喂,我的好贤侄,这教坊司里不是老鸨就是倌人,你上哪儿交的朋友?”

        周云棣低头,也不知道思量些什么,眼中划过痛惜神色。他转身攥住郑人鸿的手:“世伯,我求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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