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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喵星人


天气凉下来,手术就多起来。

顾先生虽然体重很稳定,但是肋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硌人,我琢磨着要提早给他进补。

早饭海参,一天一壶虫草茶,午饭我管不着,下午核桃糕加银耳汤,晚上鸡汤、骨头汤、甲鱼汤。

陈聪:“你这是——准备——造人?”

顾魏:“我是趁林之校在家我多吃点,保不齐她哪天出门,我又孤家寡人、三餐惨淡。”

陈聪:“拉倒吧你!还三餐惨淡,那我成什么了?”

顾魏:“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没有可比性。”

陈聪:“……你下次别在我面前吃东西,我见一次抢一次!”

晚上吃饭,顾魏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我:“组织是有什么艰巨的任务要派我去完成吗?”

我:“组织勒令你长胖一点儿。”

顾魏:“长那么多肉干吗?”

我:“抱着舒服。”

顾魏:“你的意思现在抱着不舒服?”

我:“啊……舒服,胖点更舒服。”

顾魏:“我觉得你比我硌人多了。”

我:“……”

顾魏:“可是我从来不嫌弃。”

我:“……”

顾魏:“你应该向我学习。”

我:“……”

顾魏洗完澡出来,我在门口等他(为什么我会在门口等他……)。

顾先生瞄了我一眼,突然朝一旁的体重秤抬了抬下巴:“上去称一下。”

我:“啊?现在称不准吧,刚洗完澡水分含量大……”

水分含量更大的顾先生淡定地往体重秤上一站,看了一眼数字,再看向我:“过来。”

我往边上蹭:“我不称……”

顾先生二话不说,胳膊一伸,把我拦腰捞上了体重秤……

我一直觉得顾先生的臂力和他斯文的外表严重不相符……

我在顾先生身上挂了两秒才落地,他稍加计算——“林之校,你掉肉了!”

我干笑:“呵呵,有吗?一两斤吃顿饭就回来了……”

顾魏对我的身材向来宽容,只有一个要求,不低于九十,不高于一百一十,中间二十斤自由发挥。但是一旦不达标,他的态度就会很恶劣……

顾魏:“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又没好好吃饭?”

我:“你好像幼儿园老师……”

顾魏:“不要打岔。”

我:“我一直好好吃饭,一日四餐,科学营养。”

顾魏把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拖着我往卧室走:“我就说昨晚硌得慌。我要看看到底是哪儿掉肉了。”

我炸了:“你说过永远不嫌弃我的!”

顾魏:“现在嫌弃了。”

我又炸了:“你这个善变的男人!!!”

妈妈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大学同学生病住院,她来X市探望。刚好朋友从云南回来给我带了不少灵芝,我想让她带回Y市,于是抓紧时间忙完了手里的工作就请假匆匆赶去医院。

在停车场远远看到她,我开心地跑过去:“妈妈。”张开手打算拥抱她一下。

妈妈伸出胳膊隔开我:“你多大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结了婚的人?一点儿都不成熟。”

我干干地收回胳膊,小声道:“我就是——想抱一下……”

“你不上班吗?”

“我,我请假……”

“林之校,有些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女性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因为结了婚就腻腻歪歪,学业学业没心思,事业事业没斗志。你现在还年轻,不趁年轻的时候好好积累好好奋斗,打算以后年纪大了,学不动了,拼不动了,再来后悔吗?”

我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她突然这么严肃的理由:“我没有放松学习和工作。”

“没有吗?我怎么听说你准备把下半年的考察和外出学习都推了呢?”

我略略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恰当。真的不是松懈工作,只是想在顾魏身边稍微多一点儿时间……

我艰难地解释:“我觉得结婚之后,精力应该适当地放一部分到家庭生活上。工作上,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第一个冲在前面……”越解释越不对……

“两个家庭花了多少心血把你们培养出来,不是让你们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成绩就自我松懈的。我在想是不是从小我们提供给你的成长环境太安逸,所以才造成了你这样安逸的性格。你觉得现在成家了,有丈夫了,衣食无忧,工作凑合,一辈子就这样了,可以开始得过且过混日子了?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不想让你这么早结婚吗?因为一结婚,你身上最后一点儿锐气都被磨光了。当初我们之所以同意让你们晚点要孩子,是因为知道你们现在事业都处在上升期,不希望孩子过早地绊住你们,可是如果你每天想的只是怎么和顾魏腻腻歪歪,怎么得过且过,那你还是去生孩子吧。”

妈妈转身上车,车子启动离开,留我一个人在停车场看着地面沉默。

回到单位后,收到一条短信:“我们接受你的平凡,但不能接受你的平庸,你现在的专业和工作都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如果哪天你成了学术混子,我们会非常失望。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你结婚以来的变化。”

一下午都有些莫名的消沉。

晚上吃完饭,我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整理手稿。

顾魏坐在一旁看书:“灵芝给你妈了?”

我摇——摇——头。

顾魏放下书:“怎么了?”

我摇——摇——头。

他走过来:“怎么了?脑袋上都能长野草了。”

我问:“顾魏,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市井大妈,成天不是叨叨菜价就是叨叨孩子,在单位好几年也没任何成果,写不出一篇论文,成天混日子,脑满肠肥,你会不会嫌弃我?”其实我觉得这是每个结了婚的女人最后都会进入的一个状态。

顾魏皱眉想了两秒钟,笑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叨叨房价就是叨叨车位,没拿到职称,手术也不认真做了,论文也不认真写了,脑满肠肥,你会不会嫌弃我?”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嫌弃。”顾魏最初吸引我的,就是他工作时那种投入的状态。他的自信、他的亲和、他的端正、他的沉着、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来自工作、来自专业、来自人生的阅历,有种不张扬却又有侵蚀力的美感。

顾魏失笑:“啊?”

我:“不管你成什么样,我都爱你,但是嫌弃还是要嫌弃的,这两个不冲突。况且——你不认真做手术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顾魏:“既然连我你都会嫌弃,那你就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

我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突然觉得这话逻辑有点儿问题,但是:“有道理。”

顾魏:“每个人确实都在变,时间长了,年纪大了,热情和精力是会消磨掉很多,但是有些——品质,只要你不想变,就不会变。你不要钻牛角尖,你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生活总是平凡的,周而复始的,我们谁都不能阻止它逐渐平缓,如同陷入温暖的河床。但是,石头仍旧是石头,不论日常琐碎如何冲刷浸泡,棱角不再,它始终都不会变成朽木。如果我一开始就决定做一颗石头,那么我就不会腐烂。

顾魏:“放心,你要是哪天真的走偏了,我会第一时间嫌弃你。”

我:“……”

我把中午的情况和顾魏大致复述了一遍,复述到最后简直有点儿哀怨:“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喊出来别人才知道你吃了苦,哪怕最亲的人也是这样。”工作上遇到的各种艰辛和疲惫习惯性地能自己搞定就自己搞定,可是没和父母诉苦并不代表我就没有奋斗没有吃苦啊……

顾魏:“毕竟他们不像我,天天看着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抱了抱顾魏:“嗯。”

顾魏:“不对,其实我也没天天看着你。”

我:“……”顾魏就是记仇!!!

三三:“你们不打算二度蜜月?”

我:“每年度个蜜月我们就破产了。”

三三:“拉倒吧,你们俩的身家我还是有底的。”

我:“我都没底。”

三三:“……”

晚上,顾魏问:“十一打算干什么?”

我:“睡觉。”

“……”顾魏递过他的手机,上面是订票信息,“我买了两张票。”

我端着手机愣了一下,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演奏家的音乐会门票!

我开心地看向顾魏。

顾魏笑:“好了,不要跟吃到肉骨头的小狗一样。”

我低头看了一眼:“在Z市。”

顾魏:“嗯,六月盛情邀请我们提前两天过去,她想尽一下地主之谊。”

我亲了顾魏一下:“你真是太有心了。”他一共只有四天假。

第二天一早,六月打来电话:“舅舅,舅妈同意了吗?”

顾魏:“一切OK。”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们俩有什么阴谋?”

顾魏哈哈一笑,从我旁边走过:“我对你用得着阴谋吗?阳谋就够了。”

我:“……”

到达Z市后,我们回了外公外婆的老宅子。

当年娘亲小学毕业,外公外婆因工作调动,举家迁至Y市,Z市的老房子便交由太外祖母打理。后来,老宅大片被拆迁,消融在了如今的CBD商圈,外公外婆这套房子因为位置奇巧,成了整个家族为数不多被保留下来的老宅。

太外祖母去世后,许多人想购买这套房子,外公一一婉拒,只说将来老了,总要叶落归根。

这么多年来,老宅历经数任房客,多次翻新,近年来不再出租,只有家政定期前来打扫。当初我毕业差点儿到Z市工作,外公还颇高兴地托人将老宅翻新,结果最后我还是留在了X市。

老宅并不算大,格局简单的小楼经过时光的打磨,别有一番神韵。

楼梯、家具均为木质,门一推开扑面而来木头香气和清扫过后特有的淡淡皂香,闻得人心情松弛平和。楼梯踩上去会有极细微的“吱吱”声,我踩着拖鞋上到二楼的主卧开始铺床,顾先生拎着行李跟在后面慢悠悠地上来。

晚上我们早早洗澡,躺在床上闲聊。

我仰头看着壁纸上的花纹:“我差点儿就要独享这栋小楼啊。”

顾先生:“你在X市也基本是独占一套房子,还要再加一个人。”

我伸了一个懒腰:“哎,也是,在这边孤家寡人,留在X市美人在怀,是吧美人?”

顾美人:“……”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香味叫醒的。睁开眼睛,顾魏不在旁边。我循着香味下了楼梯,拐进厨房,看到顾先生正在煎鳗鱼,我正在奇怪哪来的鳗鱼,他伸手够盐罐,身子稍稍往边上一偏,露出腿边的六月……

为什么要把小孩放地上啊!!!

安全座椅就那么放在顾魏的脚边,六月窝在上面耷拉着脑袋还没顾魏膝盖高,两只手抱在胸前,眼神各种迷离,估计还没醒透。我瞟了一眼钟,七点刚过,算了一下表姐家过来的车程,我们的小送菜工估计六点一过就起了。

顾魏扭头看到我,吓了一跳:“起这么早?!”

我……难道我平时起得很晚吗?!!

地上的小朋友听到声音,撑开眼皮对我笑了一下,又耷拉了回去……

唉,可怜的小家伙。

我走过去,伸手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腾出一只手正准备去拎地上的安全座椅,蓦地发现——我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六月运动外套胸前的拉链缝里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我吸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困意全消。

六月小心地拉下外套拉链,她的怀里有一只非常小的猫……

六月:“十六个月快乐!”

我:“……”

我把六月连同小猫放到一张餐椅上,慢慢飘回厨房,迅猛地掐住顾魏的脖子开始摇晃:“为什么要把孩子放在地上!!!受凉怎么办!!!被油星溅到怎么办!!!还有为什么要把小动物塞在她的衣服里!!!”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突然看见地上的六月,又猛然发现怀里出现一只小动物——不炸不行!

顾魏一边被晃得东倒西歪一边翻动铲子:“我在……做……饭……”

我:“……”炸了三秒恢复平静,去刷牙洗脸。

洗漱完回到餐厅,一人一猫一宝贝,站成一排看着我。

顾魏主动交代:“安德烈出差,表姐今天公司有事,一大早就把六月送来了。”

我:“猫。”

六月:“结婚十六个月快乐。”

我干笑:“啊哈哈,顾先生,原来你过结婚纪念日都是按月过的。”那我真是赚大发了。

顾魏:“六月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小朋友对婚礼没什么概念,在顾先生的诓骗下,她以为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是“舅妈”了。

我:“……”

顾魏对于宠物的态度一直是“不反感,但不养”,每次我们去老肖家,费列罗跟他撒娇,他都会伸手逗一逗,但是回到家一定认真洗手,然后洗澡……

这么一个认为“有毛动物身上细菌多”的人会送我一只猫——简直难以想象。

我:“为什么突然送我一只猫?”

顾魏:“不是送你的,是送我的。防止我一个人在家太孤单。”

我:“……”

六月把小猫递到我手里,这个小家伙见到未来主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向我展示了一下它粉红色的口腔内部,然后把自己盘成了一个球,睡觉。

我:“……”真不认生。

顾魏:“猫似主人形。”

我:“……”

六月:“还没有取名字。”

我:“那你之前是怎么叫它的?”

六月:“Kitty。”相当直白。

我:“那就叫它Tiny吧。”

顾魏:“……”他懒得吐槽我们起名字的能力。

早饭后,六月一手抱着Tiny一手拖着她的背包走到我面前,从背包里抽出一个包装严密的盒子。

我拆开包装,是一只仿衣服造型,图案相当可爱的陶瓷果盘。

我:“这只盘子好漂亮,谢谢你六月。”

六月淡定道:“这个是给Tiny吃饭用的。”

我:“……”原谅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拿水果盘做猫食盆的,所以自作多情了……

时代果然是进步了,Tiny的食盆比我的饭碗漂亮多了……

接下来是血统证明、疫苗接种记录、饲养须知手册、奶瓶、颈牌颈铃等等等等……小朋友居然背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之后,六月小朋友往沙发上一躺,悄无声息地睡回笼觉,Tiny趴在她的手边,一起睡……

我把顾魏拉进书房:“猫是你买的?”

顾魏无辜地看着我:“不是,六月买的,她觉得我太可怜了。”

我:“你认真一点儿。”

顾魏:“真的。”

我:“嗯——我认为我们不适合养猫。一,我们俩不在家的时间长,谁来照顾它?二,我总觉得你以后会天天拿双氧水泡它。”

顾魏:“……”

养小动物其实是一件很需要责任心和时间的事情,我和顾魏的生活状态实在不适合养一只猫,养一只蜥蜴还差不多……

顾魏点头:“确实不适合养,我养你已经够不容易了。”

我:“……”

中午,六月带我们去了一家“很好吃的餐厅”,落座后我打开传说中的菜单,上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冰激凌……

顾魏:“……”

小朋友爱吃甜品无可厚非,但是——“亲爱的,冰激凌不能当饭吃。”

于是六月背着Tiny,抱着一只中号的双球冰激凌,眼巴巴地被顾魏抱出了“很好吃的餐厅”……

六月的幼儿园要举行文艺会演,他们班作为新生代表,要表演小合唱。

我上一次进幼儿园,还是十几年前去接小仁放学。所以一下子看到一群小豆丁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裙子、小衬衫、小西裤,跟在老师后面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鸭子一样,觉得简直萌翻了。

顾先生跟我一样,看着遍地的小豆丁,除了笑就是笑。

六月去老师那里化完妆回来,一张小嘴上涂了唇彩,噘得圆圆的,在顾魏的脸颊上印了三个完美的唇印。

顾先生哭笑不得:“你的唇彩全在我脸上,一会儿你准备带什么上台演出?”

六月乖乖跑回老师那里补唇彩……

我一手端着相机,一手端着顾先生的下巴:“先别擦,我留个念。烈焰红唇,难得一见,哈哈哈。”

顾魏:“……”

剩下的时间里,我不停地调整焦距,捕捉六月的身影,拍得不亦乐乎。

六月仰着小脑袋补唇彩。

六月踮着脚尖看舞台。

六月回头在观众席里找我们。

六月远远地冲我们做了一个鬼脸。

六月伸出一只手偷偷擦掉脸颊边上的汗。

六月上了台,有点儿紧张地吸了口气。

……

顾魏举起Tiny的一只爪子朝她挥了挥。

小合唱是最后一个节目,豆丁们排成一队谢幕。主持老师宣布演出结束后,家长们都离座去找各自的宝贝。

六月朝我们跑过来,我蹲下来把她抱了个满怀,小朋友干脆利落地在我脸上也印了三个唇印……

顾魏立刻摸出手机:“哈哈哈,先别擦,我也留个念。”

我:“……”

晚上,我们送六月回家,婉拒了姑姑、姑父留宿的邀请。

六月依依不舍地和Tiny告别,要不是顾魏拦着,估计她能把Tiny的脸亲一遍。

我们带着Tiny返回老宅。

下了出租车,我往顾魏的背上一趴,半挂在他身上:“腰腰腰腰腰——”

陪小朋友玩耍时刻注意照顾他们的身高,所以大部分时候是蹲着或者弯着腰,现在伸个懒腰觉得腰酸。

顾魏:“你缺乏运动。”

我立刻:“我不要跟你去游泳!”

顾魏:“游泳是全身锻炼。”

我:“穿那么少会不好意思。”

顾魏:“击剑穿得多,你去吗?”

我:“……”

在Z市的第二个早晨,我醒得很早。同样醒得很早的,还有六月。

表姐:“她昨晚一晚上都在念叨小猫小猫,小猫喝奶了吗?洗澡了吗?睡觉了吗?哭了吗?一大早就起来了。”

顾魏抱着Tiny和六月去阳台晒太阳。

我向表姐道谢:“谢谢你们的礼物,Tiny很可爱。”六月没有钱,也什么都不懂,自然是表姐和安德烈帮忙处理了所有事宜,大大小小的配套物品,之前悉心照料了Tiny那么久,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意。

表姐:“喜欢就好。”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是这样的,我们——的工作——都比较忙,在家的时间也很少,可能并不适合当Tiny的主人。如果——你和安德烈允许的话——我们希望六月把Tiny养大。”

六月显然比我们更合适做Tiny的主人,她上课期间,家里有姑姑,有姑父,也有保姆,下了课,她有能力也有心去照顾Tiny,这样Tiny一直都有人陪。安德烈本来就有一只狗,全家人都不排斥家里有小动物。

表姐一点儿也不意外,笑道:“我当初就说安德烈太冲动了,也没跟你们打声招呼,说买就买了,是我们没考虑全面。”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退还他人的好意实在是一件很惭愧的事。

表姐笑道:“没事。本来我还在想,六月对小猫这么上心,我是不是得再买一只回家补给她,这下省了。”

我走到阳台,蹲在六月面前:“伊丽莎白,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叫正名一般都是比较正式的请求,六月认真地看着我。

“舅舅和舅妈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非常忙,所以不能很好地照顾Tiny,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照顾它。”

六月眼睛一亮:“真的吗?

顾魏:“真的。但是养Tiny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要按时喂它吃饭,带它做运动,给它洗澡,带它打针。”

六月开心地抱着Tiny,亲了一下。

我:“你还要学会给它修剪指甲,教它在规定的地方便便和嘘嘘。还有,糯米现在还很小,Tiny也还很小,你不能让Tiny欺负糯米,也不能让糯米欺负Tiny,要照顾好他们两个,OK吗?”顽皮的小宝宝和还没学规矩的小宠物,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

六月想了一下:“OK!”

表姐带着六月和Tiny向我们告别。

我吻了吻六月:“再见。”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给顾魏的白大褂加固纽扣和口袋,一边和三三视频,顾魏坐在旁边翻期刊。

三三一边把薯片咬得“噼里啪啦”,一边调侃:“哟哟哟,贤妻良母缝什么呢?”

我:“顾魏的白大褂。”

三三:“啧,洗那么白还以为是你家的抹布。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搞行为艺术开始给抹布打补丁了。”

我:“……”

三三:“哎,下辈子我投胎成男的,我一定娶你,没顾医生什么事儿,哈哈哈。要不你投胎成男的我嫁你?哎,我突然觉得你是个男的很不错啊!能赚钱能养家里外全包啊!”

我看着三三一脸遐想的表情:“我还活着呢,不要当着我的面意淫我……”

三三:“那我们俩就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得甩金石、印玺他们几条街啊!”

我:“你不当小说家真是人民群众的损失。”

三三:“越想越靠谱,现在变性手术多少钱?”

我:“……”

三三:“赶紧的,白大褂扔给顾医生自己缝去,我去偷肖仲义的存折,咱俩私奔!”

顾魏在旁边突然冒一句:“要私奔早私奔了,还等到现在?”(不在视频视线范围内)

三三:“我去,他在边上你怎么不吱一声啊!!!”

我:“吱——吱吱—吱吱吱——”

三三:“你现在吱个什么劲儿?!”

我:“老肖在你后面。”

三三:“我总有一天被你们弄出心脏病!”

少年心事

小仁:“你和二伯母闹矛盾了?”

我:“嗯?怎么都传到你的耳朵里了。”

小仁:“二伯说的。”

我:“他大老远的告诉你——是为什么?”越发不明白林老师的行事逻辑。

小仁:“让我安慰安慰你,不要和更年期的女同志有任何正面冲突。”

我狐疑:“嗯?”

小仁:“你看,惹不起咱躲得起,你要不要来我这儿逛一圈散散心?二伯说机票他报销。”

我:“啧,林老师果然有小金库!”工资全都上交的人哪来钱给我报销机票?

“噫……”小仁立刻转过话头,“你来,我给你报销!”

我:“你哪来的钱给我报销?”

小仁:“我是有收入的人!”

我一顿:“你准备留在德国工作了?”

小仁一愣:“呃……我……现在,在实习……”

我:“嗯。”

小仁:“我——”

我:“慢慢说。”

小仁:“其实我现在挺矛盾的。留在这边,想回去,回去了,会想这边。”

小仁在外近十年,德国已经成了他的第二故乡,有一路相伴的朋友,有志趣相投的同学,有照顾他的师长。相对于祖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后者给了他最懵懂的价值观和最原始的牵绊,给他打上了中国人的烙印。前者让他从一个少年蜕变成一个男人,给了他清晰立体的眼界和向上攀登的助力。

原本我也期待着他有一天学成回国,回到我们身边,但是一个师姐的经历改变了我的看法。她也是很小的年纪就远走他乡,本科时期回来交流学习的时间也很短暂,一直到即将成婚,才和未婚夫相携回国打算定居,但是工作近一年后,发现很难和中国特有的人情世故相融合。“在外面久了,心眼已经待直了,生活习惯也待平和了,跟不上这里的快节奏了。”后来夫妻俩还是回去了。

小仁自小性格纯正,习惯了坦诚待人,但论心思城府,他连顾魏和老肖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而且他学的汽车设计,确实德国的大环境更适合。

小仁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中德各有好处。你留哪边我都支持。”

小仁往桌上一趴闷声道:“你们都在X市……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我要负责任的,我都这么大了……”

我看着这个努力想扛起责任的大男孩:“如果是家里的问题——奶奶你不用担心,半年和大伯他们住,半年和我爸他们住,平时我和大哥经常去探望她,家里也一直有人照顾。至于叔叔婶婶,可以等他们退休了把他们接到你那儿去。”

小仁:“那你呢?我留这儿了你不想我?”

我想起小仁小时候,每次一阵子不见,也是这样,垂着脑袋、垂着眼睛看着别的地方,别别扭扭地问我想不想他,再大一点儿,连问都不问了。

我们三兄妹,小时候都是父母忙碌,自力更生,恨不得能踩着时间赶紧长大。大哥从小独惯了,成了严肃冷静的性格,我和小仁有幸能搭个伴,我极其不希望他重演大哥的成长之路,所以私下里希望自己能多给他一点儿空间,能让他享受到作为老幺的简单和自由。

我:“想啊,你在哪儿我都会想。你回国,X市对于这个专业的容纳程度确实有限,到时候为了前途你还是要去别的城市,忙起来我们三五个月见不上面很正常。”

我真想穿过屏幕,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和温暖的脸:“我当然是希望你回来的,但是你出去得早,回来之后或多或少要改变你身上已经成形的工作风格、工作习惯,还有价值观,肯定没有你在那边轻松。你要是留在德国,我会非常想你,但是只要在那儿有你喜欢的工作,有一个好的职业前景,你能简单踏实轻松地过日子,我愿意每年飞去看你一次。”

小仁看着桌面不说话。

我:“凡事有舍必有得,不论选哪儿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仁闷闷地“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我们隔着屏幕和千山万水,两厢沉默。

顾魏进来的时候,我们就保持着这种沉默的状态。他走到我旁边,曲起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小仁听到声音一下子坐正:“干什么?”

顾魏:“你对你奶奶、你大伯、大伯母、大哥有多深的感情?”

小仁:“一般。对林之学没感情。”

我:“……”

顾魏:“除了你爸妈就是对你姐有感情是吧?”

小仁警惕地看着他。

顾魏:“那我每年带她去你那一趟给你看一眼就行了。”

“……”我在小仁看不见的地方戳了顾魏一下,有这么说话的吗?

顾魏:“好了,我要用电脑了。”

我简直想踢他一脚,家里那么多电脑,非抢我这台干吗?!

顾魏对着屏幕:“你不去吃饭吗?”

小仁默默下线。

我:“顾魏!!!”

顾魏:“嗯。”

我:“我们——我们正在——”正在姐弟温情,干吗突然把画风给转了!

顾魏:“安家不就是惦记哪儿就把家安哪儿吗?你以为他对X市有多深的感情?就你们家那童年的氛围,一个个自生自灭的。”

为什么感觉顾先生在讲一个悲伤的故事……

顾魏:“一个顾肖已经够头疼了,再来一个林之仁,估计俩能掐起来。到时候你一天去爷爷那儿,一天去林老师那儿,一天去林之仁那儿,一天再去管管顾肖,再去看看你奶奶,再三五不时地被萧珊他们拽出去,你再开个会、出个差、调个研、加个班……你还有几天在家啊?”

我:“顾先生,自私你就直说,我又不会嫌弃你。”

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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