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兵将全都派出去了,中军帐里就只剩下周玉和张勋两人。
周玉把刚刚插在沙盘上分地盘用的各色小旗子一一收起来,放到边上的小盒子里。
张勋站在一边看了半天,打量他好像完全没有打算坐阵指挥的意思,不禁问道:“大帅,大战在即,三军主帅不亲自上阵,怕是于士气不利吧。”
周玉看了他一眼,手上的事却没停下:“这种小场面,没必要吧?”
“林帅!”
张勋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正色说道:“这些兵卒虽然已训练数日,但这第一次上战场,经验必然不足!你身为主帅,理应坐阵指挥!”
周玉心知他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文官,也懒得跟他理论,便指了指沙盘:“那大人觉得,我这时应该出现在哪呢?”
张勋看着沙盘,一半的小旗子已经拔掉,剩下的一半,也标得有差不多方圆几十公里,但还是说:“我又不懂带兵打仗,我怎么会知道!”
周玉倒也不恼——看这书呆子虽然迂腐,却又是个认死理的。
大概在他的概念里,三军主帅就是表率,打仗也得冲在最在前的吧?
“眼下这营里就剩下咱们两人。”
周玉笑吟吟地说道:“要是这会儿有土匪冲进来,大人怕不怕?”
张勋认真地想了想:
“城门早关了,青州府城墙坚固,土匪不会轻易打进来。”
“那,如果我们此时在城外,你觉得会不会被土匪抓着?”
“呃。……我军有八千将士,主帅怎会轻易被擒?”
周玉哈哈大笑:“一个土匪头目值一两银子,那土匪窝里还有金山银山呢!哪个兵卒还有心管你这个主帅啊?”
张勋却哼了一声:“战局瞬息万变,若因主帅没有临阵指挥,错失战机又当如何?!”
周玉赞赏地点点头——果然是读过几本兵书的,还知道“战机”这词儿。
这时,第一波探马来报:
埋伏在粮仓的骁骑营已发现大批敌军,双方展开激战!
周玉拿出一面红色的小旗,表情认真地插在沙盘上交战的位置,仍不忘记跟张勋说道:“张监军认为,我将会失去什么样的战机呢?”
“匪兵人数与我军相当,林帅只派三千骑兵去冲击——能有获胜的把握吗?”
“大人误会了——骁骑营并不是要去跟匪兵主力硬碰,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他们而已。”周玉诡秘地一笑:“这三更半夜地出来偷粮食,原本就提心掉胆的,如今又遇到伏击,肯定会吓一大跳吧?”
“两个山头的土匪加一起,那可有上万人啊!”
“如果是在白天,确实挺吓人的。……乌泱乌泱的一大片哇。”周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一脸严肃:“你说咱们这群新兵蛋子要是看见有这么多土匪,会不会吓尿裤子?”
张勋冷笑:“所以,你骗他们说土匪只有两三千,这不明摆着会穿帮吗?”
“所以这仗只能在半夜打嘛。”周玉笑眯眯道:“重点是,他们愿意相信我啊!”
“……”
这样真的好吗?!
张勋冷冷地看着他那张颇具欺骗性的俊脸,说道:“敢问主帅,无信义何以立身?”
“可是兵书上还说过:兵不厌诈,——没听过吗?”
周玉干脆把毁人不倦的精神发扬到底:“这句话是教育我们,士兵不会讨厌主帅小小的欺诈啦!”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好吗?!
张勋大瞪着两眼,被他这歪理气得简直要爆炸了!这会儿却见第二波探马来报:
敌军主力已被击溃,大部分已进入我军伏击范围。
张勋扶额:“这么快……”
土匪君,拜托你们争点气行吗?
周玉把小旗插到埋伏圈的位置,一脸奸商相地自语道:“一个土匪值一两,十个就是十两哟~买得多还能送货上门喔!”
——你之前是不是个经商的出身啊?!肯定是这样的吧!
突然想到活捉土匪的问题,张勋疑惑道:“朝廷打仗,向来以杀敌首级记军功,林帅为何非要抓活的?”
“割首级太慢,会影响杀敌速度。而且,我要那么多脑袋有什么用?”周玉道:“抓了活的,我还可以编入军中,将来打鞑靼的时候,就算只能充充场面也是好的嘛。”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随即张勋就想到了钱的问题:“这个月的军饷都还没有着落,哪里来的赏钱?”
周玉听他终于问到重点了,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跟朵花儿似地凑到张勋跟前:
“张大人,商量个事呗。”
“……什,什么事?”
主帅的演技爆表,表情切换太快让人难以适应。
张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土匪窝里抄出来的家当,能不能不走官账,别往朝廷上报哇?”
“这,这是要登记造册入库的啊!难道你想……”
“没有钱粮,仗要怎么打嘛!”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啊!——况且……仗都还没打完怎么就说到这个……”
话音未落,见探马又进来报:谢瑾原率骁骑营已攻入云门山寨门!
“这么快?!”
同一句台词毫无创意地说了两遍,语气却是完全不同。
“抢钱要是都不积极,干什么事还能积极啊?”周玉笑。
“那云门山上易守难攻!就算守军只有几百,怕是也要一番鏖战啊!”
周玉带着几分鄙夷看了他一眼:“上兵伐谋。……这么硬打当然是不易攻下,但如果抓着几个俘虏去叫门,那可就不一样了。”
——黑灯瞎火的,抓几个土匪去骗开大门,很难么?
“以谢瑾原的聪明才智,骗骗土匪是绰绰有余的。”
周玉边说,边把小旗插到沙盘上云门山的大门:
“不过张大人,我还是请你认真考虑下我的建议。”
“我是朝廷派来的监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应据实上报,战斗缴获的物资,也必须要走账。”
“张大人,身为三军主帅我不得不负责任地告诉你——”周玉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迟发军饷对你们文官来说大概只是个晚发工资的事,但是对于出生入死还拿不到赏钱的小兵来说,他们可是会认真地考虑‘哗变’这种方式来要钱的。”
就算只是个没上过前线的文官,也知道哗变的严重性。
“而且,”周玉继续说道:“反正没有别人在,我不妨跟大人说句实话:朝廷这个月的军饷,我至今还一个子儿都没见着。”
张勋也不禁皱眉道:“这,连户部都拿不出钱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嘛,都是人想出来的。”周玉拍拍张勋的肩头:“再考虑下嘛!”
——
这场声势浩大的剿匪,远没有人们预想的那般轰轰烈烈。
事实上,虽然实际参战的匪兵几乎上万,但与骁骑营正面交锋的时候,几乎是一触即溃,这一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上演着步兵拎着绳子抓土匪的戏码。
老百姓们所预想的战斗面,比如官兵与匪兵浴血奋战啦、奋力厮杀啦、为了保卫粮食苦战几天几夜啦——统统没有发生。
天光放亮的时候,战斗已基本结束。
城外热热闹闹地打了一夜,青州城百姓紧张地关门闭户,担惊受怕了一夜。
第二天大清早,百姓们所看到的却是:军士们把绑成一串串的光屁股俘虏送进城中兵营,点完数目就去城外领赏钱;而骁骑营把匪巢里所有家当洗劫一空,连面儿也没照就直接运到了东城外的大营。
若只是把昨天那场仗简单地描述成“大获全胜”的话,未免太对不起那通折腾:
虽然步兵每人都带了不少绳索,但因为俘虏实在太多——为了抓到更多的俘虏,兵卒们在树林里结网、在山路上挖坑,可谓是充分发挥想象力,却没考虑到一根绳子能拴的匪兵终究是有限——
到底还是有个极聪明的小兵想出个点子:将土匪自己的裤带解下来捆了,再住绳索上打个结就能押走了。
于是,住在城南门的人开眼了——从早上开始,便开始有军卒压着一大串或是光着屁股(走得太快掉了裤子)、或是提着裤子的匪兵,陆陆续续地往青州府的兵营里走。
虽然有点丢人,但是俘虏们的情绪还是很稳定的;毕竟在山上饿了这么多天,好歹在战俘营里能有顿饱饭吃。
土匪终归是土匪,不过是为了口吃的——若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谁想去干这营生!
陈仲在城东门外的军帐前摆了张桌子,左手进,右手出——为了提高效率,连账都没记,士兵领完钱就在名字下面直接打个勾了事。
最后剩下多少也没个准数,布匹也好,金银也好,统统过了枰,各营将领直接按斤就给分了,本着尽量公平、决不公开的原则各自给手下包红包去了。
那阵势,哪里是官兵领赏,完全是满载而归的土匪分赃。
陈仲这差使干的,轻车熟路、干净利索地就把那堆成小山一样的金银财物瓜分一空,且当事人各个满意而归,一看就是个经验丰富的分赃老手。
分完钱,辛苦了一晚上的兵卒们抱着鼓鼓的钱袋美美睡了一天,第二天就拔营回了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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