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音坊。
这里是教坊司下属的一个乐班子,刚开始专为宫中培训乐师之用,如今也开门迎客,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级娱乐场所。——做的是弹琴唱曲儿的正经生意,往来的也多是王公贵族,文人雅士。
时下已快到饭点儿,楼上楼下挤满了人,乐池中的丝竹之声早被嘈杂声淹没殆尽。
周玉在门口的散席随便找个位置坐了,磕着桌上不知道谁留下的瓜子,望着某处出神。
谢瑾原在坊中转了一圈,发现竟然所有雅席雅座全是满的,跟伙计缠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得沮丧地回来。
顺着他目光看去,是不远处的一席雅座,隔着珠帘能看到是一主三仆。
“看什么呢?”
周玉的视线随着人影缓缓移动:“这三个侍卫武功非凡。”
谢瑾原不以为然: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房上掉个瓦片儿都能砸个当官的。带个武林高手当侍卫又有什么希罕。”
“刚才这三个人从你身边过去的时候,都多看了你一眼。”
“因为我帅呗。”
谢瑾原笑嘻嘻道。
“那应该看我才对啊。”
“(黑线)……”
好吧你也很帅行了吧。
“这说明他们认识你。”
“我可不认识他们。……不过那又有什么,京城认识我的人多了。”
“这三人有个共同的习惯——站立时,左手会下意识地往腰上扶什么东西。而那件东西显然是平时都带,只有今天并没有带出来。”
“那是啥?”
周玉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下。
“佩刀?佩剑?”谢瑾原随口猜道:“——喏,你看我也带了啊。”
“看位置手柄略短,大概是刀;今天没带出来可能是不太方便,避人耳目吧。”
周玉眯起眼睛,继续道:“寻常江湖人是短衣襟打扮,行动方便,因此脚步轻盈。而这三人的步伐稳重,神态也不像寻常侍卫,看架式应当是穿惯了官服的。——而寻常穿官服的人,迈步时怕踩到前襟,多少会有点八字步,步态端庄方正。”
“听起来好有道理。”
“不过他们的官服,并不像是普通前后襟样式的,我感觉应该是……飞鱼服。”
“锦——”谢瑾原故作紧张地压低了声音道:“锦衣卫啊?——那我们是被盯上了吗?”
周玉对他浮夸的演技一脸嫌弃:“你一个游手好闲、闲到蛋疼的无业小王爷,皇上的小表弟,有什么好盯的。”
谢瑾原一脸正经地指着周玉道:“兄长,你讲粗口。”
周玉吐出一口气,换了个表情,缓缓道:“很奇怪吗?”
哥是土匪,你忘了?
“……你赢了。”
——绝对不能光从外表判断这个人,谁说外表看上去儒雅稳重的,实际就不能是个逗比?
周玉现在这笑得贱兮兮的德性,完全就跟刚才在店里面试人时的正经模样联系不到一起。
“兄长你累不累啊?今儿咱们不是出来玩的么,专心听听曲儿看看妞儿不行啊?”
周玉淡定地抿了一口茶,道:
“茶淡得跟白水一样,曲儿唱得荒腔走板,拉弦的以前八成是个弹棉花的——什么玩意儿啊?我大老远从江夏来,就给我听这个?……还这么多人,就光看人解闷儿了吧!”
周玉挑起毛病来毫不客气。
“是我对不起您……我错了……”谢瑾原一脸完败相:“不过兄长,自从崔裴先生代理寒江盟日常事务之后,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啊?有吗?”
“再这么下去,你会跟他一样讨人嫌,刻薄到没朋友!”
周玉笑:“好吧,我会注意。”
提到崔裴,谢瑾原又想起方才在商号的事:
“我只知道崔先生嘴损出名,有你说的那么凶吗?又扔账簿又扔算盘的。”
“我哄他们呢。做账房的,最忌讳马虎大意,提前吓唬吓唬总是会小心些。”
“我就说嘛!……还扔江里喂鱼,真事儿似的。”
“就这句是真的。”
“!”
“怎么,土匪窝里出这事儿很奇怪吗?”
两人正闲聊,刚才谈到的那行人出来,从一个极不起眼的偏门离去了。
谢瑾原十分鸡贼地几步跨过去,朝周玉招手道:
“有雅座了哎,兄长快来!”
周玉起身过去。
只见那雅席的桌上摆着各色干果点心,却并未未动过,茶水竟也未动过,尚是温的。
谢瑾原招呼伙计来收拾了,换上新的果碟杯盘。
周玉心中暗忖,不知是哪个王侯府里的公子这么讲究,入口的东西连碰也不碰;出门都是锦衣卫相陪,京城果然是权贵云集,令人不容小觑啊。
细一想,又觉得自己琢磨这些事真是没什么意思。
落座后照旧与谢瑾原东拉西扯,打发时光。
——
天色渐晚。
一更已过,暮鼓响过一通。
周玉从天音坊回来,跟潘掌柜在内宅商量着改造院子的事。
因京城夜夜宵禁,向外传递消息多有不便。周玉计划着修一条通往城外码头的暗渠,以备紧急之时传讯用。
忽听街上一队人骑马飞奔呼啸而去。
周玉朝窗外看了一眼,有七八个人的样子,黑的乌纱帽,黑色斗篷,黑色飞鱼服。
看方向,是要赶着出城的样子。
穆顺随口说道:“这会城门怕是要关了。”
周玉视线仍在锦衣卫身上,向穆诚说道:
“跟上去看看。”
穆诚称是,纵身从窗户轻飘飘地飞将出去,夜幕之中踩着屋顶的青瓦朝那队人追去。——穆氏兄弟都是寒江盟中的高手,尤其穆诚,轻功冠绝全帮。
潘掌柜赞道:
“穆兄弟好俊的轻功!”
周玉一笑:“掌柜的见笑了,跑江湖的总归是要有点本事在身。”
“只是,这锦衣卫办事向来诡秘,东主还是不要惹的好。”
周玉知他是好意,说道:“我初来京城,好奇而已。——已没什么要紧的事了,掌柜的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潘掌柜称是,便退下了。
周玉低着头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又重新坐下,却不再言语。
穆顺跟随他多年,知他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扰。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穆诚方才回来:
“锦衣卫出城了,听领头的说一共四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下去的,像是追什么人。都是上好的快马,又走的官道,我不敢久跟便回来了。”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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