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二年 下

　　第41章　　十二年（下）

　　他应该感谢唐天洪。在那样的家庭背景之下，加上自己的努力和表现，为他带来的是更多的光环。

　　在他的身边开始徘徊各种肤色女孩儿的时候，唐天洪把姚琪安排给了他。

　　“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儿，也是姚叔叔的女儿。如你所见，聪明，漂亮，大方，还和你同岁，又都是商学院。你既然和她这么有缘，就不能错过她。”

　　这个意思非常明显。父母之命。

　　他一直都知道，人，不可能战胜现实。

　　代替雷若的那个女孩儿，迟早都会存在。

　　他也曾想过，如果能和姚琪好好发展，将来结婚，一定又是一段所谓王子与公主的完美童话。所有人都满意，自己也在继父的眼里地位也会更加高一点。这是母亲的心愿。

　　她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耳提面命：既然庞大的唐家资产属于自己的寥寥可数，就应该更加努力的抓住更多的筹码。

　　他承认，她说的都对。

　　承蒙“唐”这个姓，给了自己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接触这个阶层的契机，若是不和别人一样奋力争取，才真的是傻瓜。

　　何况，姚琪很好。真的很好。

　　特别是，她和雷若在某个角度还有一点点相似。

　　如果无法和那个人在一起，那么，找个影子，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但是，若是那个影子在感情的天平上很不平衡的真心爱上了一个仅仅视她为影子的男人，那么，这个女人无疑是可悲的。

　　他很欣赏姚琪。欣赏她的能力，才华，和为人处事的态度。

　　他不仅欣赏，更要感谢。

　　她就是那么单纯的爱着他，不在乎他继子的身份，带着他在他们的那个阶层里，日益找到属于自己的自信和骄傲。

　　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他可以很肯定的这么说。

　　所以，他不想伤害她。这样的女孩儿不应该拥有一份如此可悲的爱情。

　　所以，他试图想要真心爱上她。

　　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就是没办法找到当初那种感觉。那种为之付出一切、为之神魂颠倒、为之不管不顾的感觉。

　　牵手，拥抱，亲吻，上床。情人间的每一步都不少，只是，他知道，相处里仿佛还是少了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没有火药心的豪华大烟花，空有华丽的外表，却永远无法再释放出缤纷璀璨的花火。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把自己的“爱”留给了第一次爱的人。一旦爱过之后，就永远失去了再纯粹的爱另一个人的能力。

　　如果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那么，只能说姚琪不够幸运，偏巧遇上了如此“寡情”的男人。

　　他总觉得，他已经离“爱”这个字越来越远了，远到无法理解它的含义。

　　然而，他会为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而自嘲，失笑。

　　他们这样的人，生活中，真的需要“爱”吗？

　　门当户对，再加上“互相喜欢”，已经是一个完美婚姻的所有充分条件了吧？！

　　从大学到毕业，携手走过的这几年，他想，自己应该是找到了适合结婚的对象。

　　毕业后两个人理所当然的都被唐天洪安排到工作。皇亲国戚，加上大学期间一直都在公司见习，所以，高管的职位也成就的顺理成章。

　　时光和阅历会改变一个人，特别是情感世界。

　　或许，只有一个人独立了，成熟了，才会更理智的去思考自己的人生，也才会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远离了青春叛逆期，远离一个继子拼命表现维持尊严的欲望，远离了展示自己能力的冲击期，一切慢慢走向成熟走向稳妥的他，才开始有时间去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那些埋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

　　反正，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开始时不时会觉得内心空虚的厉害。

　　每当留在公司加班加点，处理完那些应接不暇的繁重工作，整个行政高层的楼层只留下他办公室的灯光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坐在偌大的空旷的办公室里，发呆，哪儿也不想去，不想走。只是那么坐着，看着电脑上的时间一点点的跳过。

　　空虚的要命。

　　不想接电话，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

　　一度，他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看了心理学方面的书，他摇头，否定。

　　试图通过休假来缓解这种负面情绪，却发现这种症状就算是在风景绝美的圣地，都会存在。

　　好像……一切很圆满，只是少了中心。

　　所以，心是空的。

　　心里一片混沌，却又隐约的觉得清明。

　　不主动约会，缺乏热情，连笑容都开始少见……他的反常，终于引起了姚琪的不满。

　　在她的眼里，这和变心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区别。

　　质问，发火，吵架……只是这一次，姚琪发现，什么火发在他的身上，都变成了万斤锤砸在了棉花上，完全没有反应。

　　这才是最可怕的反应。

　　“分手吧！”姚琪说。

　　每次姚琪对他不满，大发脾气之后，如果还是无法消气，觉得满意的话，她都会说这三个字。

　　只要她这样说，就表明了她的情绪还在，还意味着她在给他挽回的机会。

　　每当这时候，不管是谁的错，他都会想尽办法的讨好她，向她道歉。她可以以一个非常完美高傲的姿态结束这场不快。

　　只是，这一次，他轻轻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怔住。她觉得自己遭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奇耻大辱。这个男人在她的面前，竟然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甩了他一个耳光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申请去了巴黎分公司，担任了代表处的负责人。

　　她相信，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再没有像过去一样，热情的追过去道歉，反而想要和双方的父母坦诚二人已经“分手”的这件事。

　　当然，坦诚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不同意，母亲更是觉得他在发疯。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冷战。开始。

　　在母亲多次劝说无效后，她突然说了句，“是不是心里其实已经没有了她？”

　　他缄口不言。

　　母亲再次逼问，“是不是心里其实根本从来就没有过她？”

　　他这次真的怔住了。

　　母子对视。最终，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生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可能忘记雷若。这正是他一直不敢面对的答案。

　　无疾而终的恋情，留下了太多的遗憾，留恋和思念。

　　在这些年急剧的变化和艰难的适应中，他总是在想，音讯全无的她，过的好吗？还会记得他吗？

　　当他进入大学的时候，他会想，她该上大学了吧？

　　当他和姚琪开始交往的时候，他会想，她该有新的男朋友了吧？

　　当他终于大学毕业进入做高管的时候，他会想，她该大学毕业工作了吧？

　　当他差点和姚琪订婚时，他又在想，她该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了吧？

　　……

　　他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其实这也是一种回答。肯定的回答。

　　“还没有忘了她？这都多久了！”她呵斥。

　　“妈会忘了爸吗？”他反问。

　　母亲不语。半晌才说，“别再想了，那都是过去的梦了。好不好？”

　　“我会努力忘记的。你放心。”他回答。

　　两年，时间在冷战中飞速溜走。

　　工作，填满了所有的生活，似乎不停歇的忙碌就能让自己找到那个空虚的“心”的填充物一般。

　　每个要获得提升的人都必须有不可替代的卓越功勋才能服众。特别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更希望让别人忘记他的背景，而真正的认可他的能力。

　　况且，他真的很想离开纽约那压抑沉闷的家庭环境，在一个比较自由放松的空间去证明自己。

　　最终，他决定，申请外派香港，成立特别项目组，管理亚洲的事务。

　　这当然也是受到唐天洪褒奖的。

　　日复一日，时间的就这么流逝着。他为未来的工作做着准备。

　　直到有一天，他打开了一封邮件，来自上海的邮件。的表彰信。

　　此类邮件他从来都是不打开，而是直接删除的。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双击，点开。

　　他想，可能是因为这个姓氏。

　　“雷”这个姓，本来就很少见。所以，一见到这个姓，就让他居然莫名的心跳加快。

　　神使鬼差的打开了公司网站，找到了上海代表处的资料，点开这个代表处所有员工的资料表，看到了那个中文名字。

　　一个让他差点流出眼泪的名字。

　　雷若。

　　这是命运吧。

　　他感谢命运。这或许也是一个启示。

　　他暗自庆幸命运的安排。

　　仿佛只是一瞬间，该怨的，该恨的，该悔的，该做的，他确信自己已经全部清楚了。

　　他打出了另一份申请。

　　不去香港，转去上海。

　　所以，他回来了。

　　他知道，他必须回来。

　　因为，他还有一辈子的承诺，需要兑现。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母亲比自己还要牵挂雷若。

　　当得知他的目的地变成了上海之后，她居然第一句话就是，“去上海，为了什么？！”

　　他笑，“工作啊，还为了什么？”

　　母亲也笑笑，“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只能告诉你，你若是回上海工作我不管你，但是，你要是回去找她，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会让你父亲生气，然后彻底毁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妈怎么这么笃信我会回去找她？茫茫人海，就算是我想找，我找的到吗？”

　　“想找的话，总是能找得到。只是，我必须告诉你，别犯傻，别自取其辱。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尽管去试试。”

　　“好吧，既然妈这么说，我倒很想去试试。”他轻笑。

　　谁知母亲的怒火瞬间突然燃烧，“你这麽大了，也该知道什么对你好，什么对你不好！我告诉你，我不可能接受她。但是，比起这个，她和她的家庭更不可能接受你！她恨你。她一定会恨你！”

　　这突然间的激动，让他心中咯噔一下。

　　至于么？他不解。

　　“怨”是肯定的，但是，会到“恨”这种程度吗？

　　不辞而别，解释一下，会慢慢理解的吧？

　　只要她还没有更爱的人，他相信他一定可以让她回头。

　　“妈，是不是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满腹疑问。他忽然想起了那时候父母一连串的奇怪反应。

　　母亲的目光突然有些躲闪，“哪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他心中更是疑窦重生，“那我看妈说的严重了……”

　　母亲沉默了几秒钟后，又重新大声的训斥，“你疯了吗？你见过哪个人是越活越回去的？就算她真的脑子有问题接受了你，你以为她还配得上你么？她能走进这个家门吗？”

　　他冷笑，“这恐怕才是妈你的心里话！可是你想过吗？在你和爸爸都差点放弃我的时候，是谁帮助了我改变了我？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只有她不会！妈，我除了是个奋斗的机器之外，我还是个人啊！我有权利为自己活一次，没错吧？！”

　　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再冲母亲发火，同样，也是因为她。

　　母子间猛然迸发的满是火药味的冲突，让母亲有些愕然。

　　最终，她留下了一句话，“试了，死心了，也没什么不好。去吧。不拦你。”

　　回神，看着身边沉睡的雷若，他的手微微握紧。

　　直到今晨收到的最后一封邮件，答案，似乎已经足以解释母亲的话。

　　这么久的调查反馈回来的消息，也让他明白，自己用最末流最不高明的手段出现在她的身边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

　　她该恨他的。

　　如果换做是他，一样也会恨，只怕会更恨。

　　过去的，总是要还的。

　　只是，爱的力量，始终比恨大，不是吗？

　　如果我用这一生来弥补那些对你和你的家庭曾造成的伤害，你对我的怨恨，也总有被超越的一天……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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