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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双湾海战


  路易十四在凡尔赛接到奥尔良公爵的信件时,才算是真正详细地了解了这桩事情的前因后果。

  虽然他和弟弟开玩笑时说过别小觑蠢货,蠢货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有时候能够难住一大群聪明人,但杰玛——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信上看到这个名字,公爵对这个不幸的女孩虽然充满同情,但还没有到在给国王陛下的信中也提到这个人的程度——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被人轻视、鄙夷、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存在作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呢。

  杰玛在刺杀神父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她心存犹疑,又或是神父要比塔马利特议员更警惕,所以神父在被刺了一刀后发出了响亮的呼喊声,此时又是早晨,侍从们一下子就冲了进来,但神父这时已经被杰玛接着刺了好几道,从肋骨中间刺进去的两刀割破了心脏,所以神父也只多活了几分钟而已。

  她立即被愤怒的侍从抓住了,然后公爵与他的法国侍从也被软禁了起来——公爵得知此事,愕然不已,他与提奥德里克的戏言居然成真了——加泰罗尼亚人如今群龙无首,这是好事,但也有坏事,那就是人们理所当然地怀疑法兰西人在其中插了一手。杰玛虽然是克拉里斯神父的女仆,但之前她已经被公爵索要到了身边没错。

  奥尔良公爵倒是表现出了相当的坦然,他同意暂时留在房间里,连带他的仆人和随从,直到对凶手的审讯结束为止。

  杰玛虽然口不能言,但她能写字,不过她给出的回答,让一部分人不敢相信——显而易见,为了争夺加泰罗尼亚的统治权,法兰西人收买这么一个卑微的仆人来刺杀后者的首领才是他们想象中的正确答案;另一部分呢,则不敢表示自己相信——他们要么与塔马利特议员同流合污,要么就和神父那样,觉得为了一个死者与一个自甘堕落的女人为难自己的同僚实在是说不过去……但这时候,公爵的那个加泰罗尼亚随从走了出来。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加泰罗尼亚人中崇敬与爱戴奥尔良公爵的年轻人大致相同,或者说,与大多数没有受过苦的年轻人一样,他们的胸中燃烧着烈火,眼睛里藏不了一丝阴晦,听说了塔马利特议员竟然是这样的人,他就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处死了那个凶手——哪怕他是塔马利特议员的亲随。如果不是杰玛动了手,他也许还会冲动地当面质问议员与神父呢。现在这两人,一个罪魁祸首,一个庇护罪犯的人,都已经死了,人们要审判杀死他们的人,他就要走出来说话。

  原本这么一个年轻人,也是不能扭转局面的,毕竟他在公爵身边服侍,也许已经被法国人欺骗或是收买。

  但又有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可能出于各种理由——为了犹存的良知与道德,对死者的歉疚,或是心怀叵测——抹去塔马利特与克拉里斯这两个姓氏的光环(他们的先祖一个曾经是加泰罗尼亚百人议团的议长,一个是三十年前加泰罗尼亚大暴动的首领),他们留下的势力自然也能被他们瓜分。

  塔马利特议员妒贤嫉能的行为也只对下层的民众遮掩,对与他平齐的人,那些议员、教士或是将军……就算塔马利特身边的人守口如瓶,但他们怎么会一无所知呢,他们有时候也会玩弄与塔马利特相似的把戏。当然,他们玩得更好,像是杰玛这种事情,他们要么将死者的后人照看得好好地,要么就索性让他们一家团聚。

  塔马利特毫无疑问的是个蠢货。但有了这些人的证词,杰玛的罪过既然不能宽宥,至少也能被减轻——不管怎么说,加泰罗尼亚人与西西里人一样,是有着为血亲复仇的传统的——所以这个女孩虽然难逃一死,却可以痛痛快快地去死。

  杰玛一被处死,这件事情就像是被画上了一个句号,公爵的软禁比这更早的结束,女孩的尸身还在绞刑架上晃荡的时候,加泰罗尼亚的贵族们已经迫不及待,络绎不绝地前来造访这位贵人了。正如奥尔良公爵所说,塔马利特议员与克拉里斯神父,就像是一团乱麻上伸出的两个累赘般的脑袋,虽然无能无用,却又是某种不可或缺的象征与目标,现在这些人争先恐后地来谄媚他,是希望法国的公爵能够支持他们成为下一个塔马利特与克拉里斯。

  奥尔良公爵当然不会想要见到下一个塔马利特与克拉里斯,他可以毫不掩饰地说,加泰罗尼亚等同是在他的支持与指导下从西班牙人的手中被夺回的,他又已经得到了卢波的支持,虽然加泰罗尼亚人的军队中卢波的士兵并不占据数量优势,但论起作战的经验与冷酷的心肠,那些手脚粗糙的渔夫、农民还有工匠,如何能够与职业军人相比?

  在奥尔良公爵写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召开了一场会议——法兰西的加泰罗尼亚省的首次会议,作为法国国王与西班牙国王的代理人,他接受了加泰罗尼亚人的效忠,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不过这些声音都已经与杰玛一同深埋在六尺之下了,公爵说,他看到的只有垂下的头颅。

  接下来,他即将在近日攻克巴塞罗那,塔马利特议员与克拉里斯神父的死拖延了一点时间,但对巴塞罗那的西班牙人来说毫无用处,奥尔良公爵派遣使者到他们那里去,口气温和地说,若是他们愿意投降,他可以宽大地,如同款待宾客一般地对待他们,若是他们想要离开,在缴付了赎金之后也可以——他又补充说,他希望能够早日拿下巴塞罗那,因为他听说英国的查理二世已经借他的外甥奥兰治的威廉三世的名义,不断地在北荷兰与南荷兰的分界线上掀起波澜,以及,游曳在多弗尔海峡与英吉利海峡上的英国私掠船与海盗船,也开始持之以恒地针对法国与北荷兰、瑞典的船只发动进攻。

  一旦巴塞罗那沦陷,那么路易十四为王弟派出的两支船队也许就可以转向大西洋,减轻法兰西大西洋船队的压力了。

  “虽然我也对加泰罗尼亚人……”路易看完信,对旺多姆公爵委婉地说道:“对加泰罗尼亚人的军事才能不抱什么希望。”鉴于他们反对西班牙政府,寻求独立的行为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却从未取得什么可观的成果来看——“但这些人的愚蠢还是超乎了我的想象。”他还真要感谢加泰罗尼亚的塔马利特议员向他提出了那个过分的要求,不然的话,他原先的计划可能还真要修改——这场战争的时间也至少要延迟一年,甚至两年——没有奥尔良公爵的力挽狂澜,这次暴乱在鲁西永就要胎死腹中了。

  “只是因为……”旺多姆公爵想了想,说道:“这是因为他们的诉求不对,陛下。”这也是因为他近来一直住在凡尔赛,又因为身为波旁,距离国王很近的缘故,对太阳王有所了解后,你会发现他在私人方面,是个大方宽容到几乎有点粗放的人,如果换了路易十三,他是绝对不敢这么与其对话的:“陛下,”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些加泰罗尼亚人离开宫廷已经太久了,久到他们的视野也缩小到了只有一个城市,一个村镇,甚至一个人——就是他们自己,而一个农夫,一个管事,一个官员,一个贵族,一个诸侯,一个国王,陛下,当他们举起武器的时候,他们的诉求难道会一样么?”

  “当然不能,”他自己回答自己,“你是国王,拥有一个强大的国家,而菲利普,他虽然是您的弟弟,但感谢您的宽容与仁慈,他与您接受的是同等的教育,所以哪怕他是孤身一人到了鲁西永,他看到的也是整个加泰罗尼亚甚至西班牙,但那些加泰罗尼亚人呢,他们看到的将来却是十分浅显的——就像是一个目光锐利的人,他走动起来必然是大步子,飞快的速度,而一个只能看到眼前几寸,不明未来的人,他走动起来必然畏畏缩缩,迟疑不决——这时候,后一种人又分作两种,一种道德高尚,心中翻涌着无限热情,但盲目向前的结果不是跌入陷阱,就是被导向错误的目的地;而另一种呢,因为前路难卜,他们的心就不由得产生了退缩与懦弱的情绪,因此他们很容易妥协,会轻易被敌人收买与威胁。”

  说完,他望着国王微微一笑:“这就是为什么,一些明智的加泰罗尼亚认为,他们会需要一个国王的缘故,加泰罗尼亚如果有一个像是亚历山大大帝,又或是亚瑟王,或是您这样的君王,他们不但能够独立,或许反过来,重新恢复阿拉贡时代的荣光也说不定呢。”

  路易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算是接过这份甜言蜜语的贿赂了,”他说:“您是在提醒我,有关于奥尔良公爵的事情吧,别担心,他不会接受加泰罗尼亚人的请求,成为巴塞罗那伯爵的。”

  “那可是很大的一块领地啊。”旺多姆公爵说:“而且现在正是好时机。”

  “那么我们就打个赌好了,”路易说:“我打赌他会在圣母升天瞻礼之前回到凡尔赛。”

  旺多姆公爵低头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而且他只是来提醒国王,不是来和他争执的,因而他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不过他的心中,也希望奥尔良公爵能够如国王期望的那样,拒绝诱惑,如期回到他兄长的身边来。

  “对了,菲利普还提到,有关于舰队的事情……”路易说:“他已经知道英国人正在骚扰我们以及盟友的商船了。”

  “这些可恶的强盗!”旺多姆公爵气愤地说:“他们不但不以为这是种耻辱的行为,还引以为傲呢,他们竟然在报纸与书刊上大肆宣扬此事,甚至还公开拍卖他们劫掠来的赃物!”

  “对他们来说这可不是赃物,”路易说:“是战利品。先生,让.巴尔向我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他举起信纸,抵着下颌:“我已经答应他了,我想,这个年轻人或许能给我们一个惊喜。”

  ————————

  荷兰之所以能够以一个弹丸小国的身份,取得那样辉煌的成就,甚至一度威胁到英国与法国,不是没有原因的,它占据着同时地处北海、波罗的海至地中海,又是斯海尔德河、马斯河和莱茵河入海口的莫大优势,疯狂地发展海上势力,建造了数以千计的商船与军舰,让数之不尽的东方香料、丝绸,新大陆的金银、象牙、烟草、欧罗巴的武器、羊毛与手工产品,都在这座仿佛链接着整个世界的商贸中心流转——他们的商人更是借着这个优势,成功地更进一步,将荷兰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金融都市。

  现在它虽然已经被诸国瓜分,路易十四更是以釜底抽薪的手段将荷兰的金融优势抽到了巴黎,但它既然还在这里,地理优势是不可能被改变的,虽然被英国切割去了海牙与鹿特丹这两座重要港口,但法国拥有的北荷兰依然拥有阿姆斯特丹这个最大的港口城市,这里的码头依然忙碌,甚至比原先更为忙碌——这里是国王的领地,掌管这里的也是国王的官员,他们的总督又是对路易十四忠心耿耿的蒂雷纳子爵,也是奥兰治家族的一份子,在最初的动荡过去之后,就算是最顽固的荷兰人,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原先的荷兰大议会与行会对他们的盘剥(当然,那时候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盘剥),他们现在的日子要好过不少——之前积累在上层的财富,终于开始丝丝缕缕地往下流动。

  造船厂终日忙碌,之前因为被议会与商人带走而参差不齐的船队也得以整整齐齐地从港口离开,原先的航线又变得稠密起来,但没过几天,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不知为何,海盗也愈来愈多了,不但多,他们似乎比商队更熟悉航道与日程似的,每次都能成功地拦截到猎物。

  侥幸逃离的商船上的人不由得暗中嘀咕,有什么人能够对这些关键且机密的问题了如执掌……还不是那些逃离了荷兰的荷兰人?这让受害者悲哀且气恼,他们曾经因为相信那些人而受苦受罪,现在还要因为他们遭受重大的损失。

  他们向他们如今的国王陛下,法兰西的路易十四恳求,恳求他派出海军保证航线的安全,不过他们也不能确定,太阳王终究不是荷兰的国王,而且现在大战将临,法兰西的舰队,这柄利剑,无疑应该刺入敌人的要害,而不是为一群商人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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