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命
肖琴笙端详了下目前的情景,现在众怒所向,要强不得,她这个病病殃殃的宿体,在这么多膀大腰粗,一身蛮力的村民中肯定是逃不了的,静观其变吧。
“郭成勇,给我们出来!”
嗯,赶紧出来,这地上挺凉的。
破锣嗓顶着个黑脸,大声叫着,身后有那么多的人撑腰,他的腰板也挺直了几分。
“各位好汉稍等,我这就去禀报老爷。”,管家见状不妙,捋了捋冷汗,急忙跑进府宅,生怕多呆一刻,就要被门外这些面相凶狠的人生吞活剥。
等待了许久,也不见郭员外出来,门外的众人开始躁动起来,拿锄头的拿锄头,拿棍棒的拿棍棒,显然一副要干架的阵仗。
“这怂包,吓得不敢出来了?走,我们进去跟他算账去!”
破锣嗓急不可耐得大摇大摆带着大家踏进府宅,当然,可怜的肖琴笙并没有被遗忘,而是再次被当个包袱一样被拎了起来。
肖琴笙耷拉着脑袋,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用走路,也挺好的......
等踏进府宅,更是大为惊叹,里面的装设华丽非常,院外高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万古千秋”红木匾额。
小路旁的红亭更是安放了名贵的花石桌,在暑下透出一股清凉之感。
不对呀,这摆置隐隐透露出古怪。她上辈子精通术法,连堪舆地学也钻研个透。这一盛一阴,血气冲天的,府宅出事是早晚的事情了。
大伙在这偌大的府宅走了许久,方才到了大厅。
“奶奶的,这郭成勇也忒有钱,十一年前穷的叮当响,还是我娘救济的馒头。”其中有个身影瘦削的,眼红嘟囔道。
主宅大厅却反常地在大白天里房门紧锁,一想到这郭成勇可能是心虚地不敢出来,破锣嗓气不打一处来,立马伸脚去踹,但红梨木门太过厚重结实,他踹的脚都快折了也没有踹开,气喘吁吁灰溜溜地回到众人堆里。
大伙商量了片刻,只好统一好意见,一起合力撞开结实的木门。
“阿呀,这是怎么回事啊!”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肖琴笙朝人缝瞄了几眼,入眼帘的却是触目惊心的白骨,外面披着精致绸料,一看就知道是郭员外本尊。满屋充溢着一股恶臭,熏得本就浑身不舒服的琴笙,险些吐了出来。
更让人觉得惊悚的是,根据仔细分别穿戴,郭成勇边上死状惨烈的新尸,是方才前去禀告的管家。也就是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一条人命莫名其妙就没有了。
乡野粗人哪见过这么些可怖场景,吓得心惊肉跳,那些农妇更是吓得胆裂魂飞,叫了出来。
肖琴笙看了看这两具干尸,心中暗自感慨:
成气候了。
刚进府宅就觉得这里古怪,透出一股邪气,这郭员外只怕是为了求财,这些年没闲着炼血魔吧。这屋外摆置各个极其讲究,都是为了防范血魔反噬的,错一步都不行。
走这邪魔外道发不义之财,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这不,被反噬了吧?肖琴笙眼皮子都没挑一下,光是闻着味道,就知道郭员外练得是禁术残本,这血魔还不够劲道,反噬的也太温平了些。要知道,血魔属于邪祟,极其凶狠,怎么可能留你个全尸。
“这莫不是玄鬼尊气急,找上郭员外?”破锣嗓说出了一个可信度极高的想法。
“可这尸体,死了数月了吧......献祭不是昨个儿举办的吗?”拎着她的壮汉手臂微酸,方才因太过震惊,忘记手中的琴笙,拎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把她狠狠扔在地上,稍加思索后怀疑道。
“哎呦,难道是凶杀?”
“对了,可能是下人谋害呢?”妇人点头应和。
“这哪是人能干出来的?明显就是邪祟作怪啊!”他们谈论了许久,终于有一个能让肖琴笙点头的懂事理的明白人了。
众说纷纷,一时争论不下,只好共同决定先分开去找府宅其他幸存者,问个明白。
“哎呀,可怜的哩,五十多口人,活下来的也就七人。”破锣嗓领着为数不多的人走到了大厅。
那侥幸活下来的,不疯即傻,一问三不知,只有两三个仆人模样的,颤颤巍巍地回答了几句,其中有个瘦弱的男孩,回答的更为惊悚玄奇。
他竟一直都以为家里人是活着的,直到今天他们的闯入,才晓得家门竟出现这种事情。
“这......这不可能,我今早,还跟父亲一同就餐。”他嘴唇泛白,稚嫩的童音带着些哭腔,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看的肖琴笙都担心他抖得厉害,把牙都给磕了。
在场村民无一不觉得毛骨悚然,难道前几日都是郭员外的鬼魂,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孤苦无依,便依然游荡在府宅?
肖琴笙呵呵的笑了起来,“还不走啊?再不走,你们就要死了,全部都要死,厉鬼要索命呀。”
说罢,竟然起身,自己疯癫地蹦跳踏出大厅。
她可真是宅心仁厚,还善意提醒他们。这里众人集聚,活人生气必然引来潜伏在暗处的血魔。看他们面色逐渐铁青就知道,这生气,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众人是个聪明的,都知道这个府宅极为古怪,再待下去,恐怕真要出事,破锣嗓缩了缩脖子,商量道,“她虽然是个傻子,不过现在时辰也晚了,不如都先行回去,明天再找几个道士看看。”
他的提议得到一致认可,在一行人离开的时候,不少个贪心的见郭家败落,便挑着几件之前的物件摆设,扫荡完,心虚的快速溜走。
原本富丽堂皇的府宅,也显得萧索起来,在夜色渐浓的暗幕里,显得恐怖异常,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凄厉的哭声。
肖琴笙溜出郭府大门,不由庆幸,还好趁着大伙发愣时候溜走,不然等他们回过神,定是要把她抓回去严刑拷打,好生研究的。
这所谓的祭品,她倒是觉得有趣的紧,玄鬼尊,又是什么噱头?上辈子,在萧无寅的身边,凭着天赋极高,修的琴刹也在魔道声名赫赫有名,无人不晓。饶是仙派,也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不然这仙派,怎么一个个都想把她挫骨扬灰的?连在尘世,寻常的娃娃不听话,父母都是拿她的名号去唬人。倒也不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虽然上辈子灭族灭门杀伐血祭伏尸千万之类的狠话没少说,但那只是说说而已,做给萧长寅看的。
谣言越传越夸张,到最后,都认为她真的做过这些事情。邪祟干的坏事,全都赖在她的头上。因此,百姓可能不知道萧长寅,但绝对知道她肖琴笙呀。
这小小血魔,自立门堂,倒也胆大,只要不惹着她,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她再也不是上辈子,正义凛然,浩气无私的肖琴笙了,活成别人眼中的模样到头还不是凄惨半生,这次,她要为自己而活。
思索完毕,她漫无目的的游荡在甄西村,见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生气了袅袅炊烟,闻着饭菜香,眼睛都直了,肚子里叫嚣着要吃东西。
多久没感觉到饿了?也罢,毕竟是凡人,哪能像之前那样辟谷的,只需吐纳灵气,修炼功法就够的。
琴笙揉了揉肚子,目光打量在高大的果树上,上面结满了胖嘟嘟的枣仁,挤在一起,显得先甜可口,引得她垂涎欲滴,与其思索郭府血魔的问题,还不如先填饱肚子最为要紧。
刚想动用轻身术,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劲,体内更是一点灵气都没有,肖琴笙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目光一寒,左手双指搭在右手经脉上,不可置信地急忙席地而坐,窥查丹田。闭目了一段时间,单眉抽了抽,瞪大了眼睛。
命苦啊,命苦,报应啊,报应。
这体质,莫想习武,莫想修仙,是个五根皆不全的废体,因营养不良,常年食不果腹,遭拳打脚踢,大小伤不断,天赋极差,零零总总加起,经脉堵塞,倒也不奇怪了。
她叹口气,只好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枣树,这树太过高大,她不敢贸然爬上去找死,毕竟,这个身体羸弱不堪,若真失足摔下,那可真就阿弥陀佛了。
曾经伏虎,如今丧犬,竟然连填饱肚子都够呛。想想一代叱咤风云的大修,变成一个资质平庸命途多舛的女娃,这云泥之别的反差令肖琴笙就觉得头疼欲裂。
失落感伤间,偶然间路过一个水潭,她撒丫子狂奔到潭水边上,急不可耐得端着小脸,照了照自己的样子,更觉一阵胸闷。
谁来告诉她,水里这个面黄肌瘦,神色枯槁,姿色平平的丫头,到底是谁!......她前世虽不自诩倾国倾城,仙姿玉貌,但也是公认的丽质天成,风姿卓越吧?这皮囊,七八岁的模样,可能牙都没长齐......
想完,还真张开嘴巴查看了一下牙口。醒来后,没有一件事让她体会到重生的喜悦,只有接二连三的打击,把她拉回她是真的重生了的现实中去。
虽然绝望不已,已有三分死意,但转念一想,老天既予她重生,还能有再见师父的机会,也是不枉再在活世走一遭了。师父待她如生父,也最懂她的为人,若出关,听闻了她的消息,不知会如何雷霆震怒,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她最怕的,是师父被入云宗横眉冷对,再复她之前的路。虽说师父在入云宗地位极高,但窥视不安好心者过多,若是拿她作什么文章......
一想到陷害她的人,下一步的目标可能是师父,她就坐立难安,焦急不已......不敢多想,她摇了摇头,等天亮,就动身赶往入云宗脚下的江永城。
回过神,水面的倒影自己诡异的动了一下,枯瘦的小脸流下两行清泪。
肖琴笙大为惊奇地揉了揉眼睛,证明所见不是幻觉后,拍手呵呵直笑,“好家伙,你没死。”
没死的,自然是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怕是被她无故夺舍,怨气难平,才一直跟在她身边吧?这下好,见完师父,她继续做她的孤魂野鬼,这人世间,再也没有让她牵挂的事情。
关于那渣男贱女,由得自生自灭去。
肖琴笙重生后第一次那么开心,拾得边上的树枝,在水谭旁的湿泥地里画了几笔,再放了几块碎石,摆了个小小的招魂阵法。
最后,心疼的看了看手指,闭上眼狠狠地咬了两下,勉强挤出几滴血,滴在阵法的四个边角上。
大功告成!
“你出来吧,咱俩好好商量一下。”
原身的主人从她身体里分离了出来,漂浮的游魂聚在了阵法的上方,是一个小丫头的模样。
“阿姐,阿姐,你人好,为我报仇吧。”因为魂力虚弱,她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极为轻弱。
“报仇?什么仇?”肖琴笙眉峰轩起,柔声询问道。
“这样吧,我须借你身体两天做件事情,虽然我人坏,但也知道有恩必报的道理,等做完事情,帮你报完仇,再把身体还给你,如何?”
小女孩摇了摇头,泪如泉下,“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爹娘死得惨,我怎么能到地底去见他们呢?”
“阿姐,我名叫邓妙,并不是个傻儿,原本父母双全,常伴他们膝下,太平无事。奈何邓虎伯父一家,觊觎父亲偶然捡到的玉石,利欲熏心,算计谋害父母,我生的六识,能见到父母冤魂,方得知真相,不得已装疯卖傻。他们见我无用,卖到郭府作献祭品,郭成勇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有恋童癖好,数次夜晚,我险些被......”
说到这里她哭得更加厉害,魂魄也透明了几分,“姐姐并非夺舍,我早早前去万骨丘作了记号,藏好了小刀,方才逃回甄西村,想把父母的供牌带走,奈何身体太过虚弱,气数已尽......姐姐报完仇,怕也是不能还妙儿了,代替妙儿好好活下去吧。”
听到这里,肖琴笙面部有些抽搐,这毛孩不过七八岁,郭成勇也下得去手,也真是......丧心病狂。
虽然这个词,曾是世人对她最多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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