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剧九 红楼遗梦 16
水溶看着恬静睡去的林黛玉，眼中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泛出森森冷意，这种冷意，往常只出现在替曾经的四爷，如今的皇帝对付政敌的时候，可现在他脑中想的，却是贾元春那张惹人厌恶的嘴脸。
这贾家，可真是自视过高了，四哥给他们的一点甜头，就叫他们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大观园里曲终人散，林黛玉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天亮，她躺在自己温暖的被窝里，一起床，紫鹃就送上一杯浓浓的姜茶，“王爷说怕你着凉，让我们把地龙烧得热些，早上定要让您喝杯姜茶驱驱寒。”
雪雁端着热水进来，跟着说道，“小姐放心，王爷吩咐多放枣蜜，香甜着呢，不辣的。”
王嬷嬷替她在熏笼上熏衣，“老爷说了，让您今儿多睡一会儿，不必早起，王爷说等下了朝再来看您。”
黛玉懵懵地，怎么这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一个两个的嘴里都是“王爷王爷”的。
可是等到傍晚，林黛玉看到水溶跟在林如海身后进屋，总算明白过来。昨晚必定发生了什么，否则林如海断不会如此对待水溶的。
到不是说林如海对水溶不好，其实恰恰是这“不好”才能看得出好来。往日里，林如海再不喜水溶，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紧守臣子礼节，可今天他却摆起了脸色给水溶看，这看似不恭不敬，实则是在摆准岳父的谱。
也正因如此，水溶的脸上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露出一脸喜色。
看黛玉出来，林如海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吹了一夜冷风，这会儿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屋呆着！”
水溶看黛玉气色还好，到也放心了些，冲她笑笑，挥手让她回去。
黛玉郁闷地被两个男人隔在了屋外，这古代女子就是没有人权啊，他们要谈的明明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却偏偏自己却还听不得。她也不是不能在外面偷听，可又觉得实在犯不着，反正她自己大约也能猜着结果。
黛玉一边往回走，一边悠哉地哼着小曲，看园子里尚未发芽的花花草草都觉得分外可爱，人生第一次，被亲人这般关心爱护着，这种感觉着实有些令人着迷。她一路轻快地回屋，却没看到身后自己走过的地方，小草透出了嫩芽，迎春花提前绽放，就连原本渐渐凋零的腊梅，如今也重新吐露了芬芳。
那日之后，林如海和黛玉做了一次深谈，林如海既担心女儿嫁入皇家会受约束，而自己这个父亲又不能替她撑腰，又觉得北静王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儿，更可贵在于他对黛玉一片痴情，他再三考量，决定同意两人的亲事，不过还是要征询一下女儿的想法。
林如海以为，黛玉对北静王是有情谊的，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却没想到黛玉听了他的分析后却说，“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若是寻常女孩儿，林如海必定认为是在害羞，可他这个女儿向来有主见，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她几眼，竟发现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心中大惊，“难道你不喜欢北静王？”
黛玉一愣，这又是哪一出？摇摇头道“北静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不过女儿认为世上待女儿最好的却不是他，而是父亲，若父亲觉得他好，那必定是好的，若父亲觉得他不好，想来也有父亲的道理。”
林如海听女儿这么说，心中大感宽慰，“话虽如此，总要你喜欢才好，我看北静王待你不错，人才品貌也勉强能够配得上你，若你今后有他护着，为父的也放心了。”
黛玉听林如海这是定下了，心里不知为何暗暗松了口气，她虽然说一切听凭林如海决定，其实心中还是不愿意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的，可是那时候，她不知为何就将那翻话脱口而出了，就好像若是原本的林黛玉活着，她定会这么做一般。
她想，林黛玉之所以那么在意贾宝玉，或许也和她父母早逝有关吧，对于举目无亲的林妹妹，贾宝玉不仅是爱人，更是亲人，可若是她的父母能够重新活过来，其他的一切对她来说，或许也不那么重要的吧。
正月二十，贾府又来下了帖子，说明儿个是薛宝钗的生日，想请黛玉一起过去庆祝，黛玉也不能老是借病推辞，只好应了。
只是，这薛宝钗过生日，却在贾府办，而且帖子也是贾府送，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按理说这是宝钗及笄的重要日子，薛家当在自己家里热热闹闹办一场，请些十全夫人替宝钗梳妆唱赞，如今这般又算是个怎么回事？
正月二十一，黛玉一早就带着礼物去了贾府，贾母和王夫人都在堂屋见了她，两人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好像多年没见一般，到是今日的正主宝钗被冷落在了一旁。
黛玉答了贾母的问话，便带着礼物去恭贺宝钗，宝钗自黛玉进屋，就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今日她一反往日素净的打扮，七彩宝石的珠花，紫金点翠的孔雀簪子，碧绿剔透的翡翠耳坠和一色的戒指，既奢华又不庸俗，黛玉觉得宝钗其实更适合这种华丽的打扮，或许进宫到更适合她一些。
看着薛宝钗刻意挂在胸前的金锁，黛玉也不去猜测她的心思，只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宝姐姐”，便和史湘云等姐妹一起笑闹在了一起。
宴会唱戏，薛宝钗为了讨贾母欢喜，特意点了出热闹的《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贾宝玉嫌弃太热闹，宝钗又引用戏中一段唱词哄了他高兴，这真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看薛宝钗这么卖力地讨好贾府众人，林黛玉不禁替她惋惜，这古代的女子便是如此可悲，为了一个好姻缘，竟要如此费心费力。
只是她这份惋惜，等戏唱完便也跟着散了去。因贾母喜爱唱戏的小旦和小丑，便叫了上来打赏，王熙凤促狭，拉着那小旦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
宝玉眼咕噜转了转便往黛玉这边看去，黛玉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原来到这一段了，等会儿史湘云这个没眼色的小妞就该说那小旦长得像她了，她这次是打定主意不要像原著那样，甩了脸子还叫人家说小性了，贾府既这般拿她跟个戏子相比，她也要叫贾府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脱口而出的不是史湘云，竟是薛宝钗，只听她拍着手娇声漫语道“倒像是林妹妹的模样。”说完，她便好像说错了话般捂住了嘴巴，可此时厅里众人已然哄堂大笑起来。
黛玉冷冷地看着薛宝钗，直看得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渐渐竟有些撑不住了，她心里明白，薛宝钗今天所说，与她平日从不得罪人的言行全然不同，只怕是被元妃和贾府的态度刺激到了，女人果然受刺激后便容易犯错。
黛玉环顾四周，也不说话，直到众人都收起了笑容，才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对那小旦说道，“果然有些相像，可惜了。”
这些小戏子并不是什么单纯人物，连贾府选丫鬟，都会嫌他们心思不纯手脚不净的，一开始听宝钗说她像屋里的小姐，心中还有一些沾沾自喜，可这会儿听黛玉冷冷地说“可惜了。”心中咯噔一下，立时跪了下来，一个劲得磕头求饶。
黛玉端起茶杯，随意地拨弄着漂浮的茶叶，也不说话，由着小旦不停磕头，直到眉头青肿也不开口。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极为尴尬，宝玉向来怜香惜玉，替那小旦说着好话，“妹妹怎的这般较真，不过是句顽笑，何必与个戏子过不去。”
黛玉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我到是不想与她过不去，可若是我今儿个放了她，明儿个谁都说我堂堂国公府的外孙女长得像个戏子，不说我的脸面没地儿搁了，便是姐姐妹妹的名声也被我连累了，岂不害了大家。”
听她这么一说，三春原本还有些觉得黛玉不好，这会儿也觉得宝钗做错了，便是看出来了，她也不该当面说穿，就像黛玉所说，若是以后别人见了这戏子，说是长得像国公府里的姑娘，知道的是林妹妹，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会猜测是她们姐妹，更有甚者，便是知道也做不知道，把她们姐妹当笑话挂在嘴边，她们的脸面到是要还是不要？
等众人都明白过来，黛玉一边心中骂着这一屋子的蠢材，一边放下茶杯对贾母说道，“外孙女今儿个放肆了，还请外祖母见谅，不过为着外孙女儿和姐姐妹妹们的名声着想，这小旦就让我带回去吧。”
贾母心里既觉得王熙凤和薛宝钗今天做的不对，又觉得黛玉不该这般不依不饶，可总的说来，事儿还是出在了贾府，她到底人老成精，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眯眯一副慈祥的样子道“你这丫头想的到多，放心，这事儿还且用不到你们小孩子家家操心，让凤丫头处置吧。”
黛玉看那小旦面露欣喜，心中却叹她不知死活，落到王熙凤手里，她还能有命留下？摇摇头道“我觉得和这丫头挺投缘的，带回去做个小丫头也不错，外祖母不会舍不得把她送我吧。”
贾母听黛玉这么说，满是褶子的脸上到渐渐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林丫头就是心软，罢了，你若喜欢就带回去吧。”
贾母此刻看黛玉的眼神比刚刚多了不少暖意，要当得起一个大家族主母，既要有大家闺秀的尊重，自身立得起来，又不能心肠太过狠毒，就像是自己的儿媳妇，本事没多大，心却够狠毒，这对一个家族并不是什么好事，像黛玉这样就很好，既聪明厉害，又存有一份善良，果然是宝玉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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