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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渔村


  山谷一出,两面高耸的山壁便侧出一片蓝天来。

  漫天的细碎白云零散飘着,此时甚早,一朵朵白云泛着红日的光晕。水光接天,江面澄澈如明镜。

  这山谷呈漏斗状,峡谷一出,便是一片汪洋。江面甚是宽广,一望不见边。山壁之下是一片平缓的小山丘。左边山丘连绵相连,右边只有一块块小岛似的平地,用木桥接连着。树木葱郁,隐约可见其中参差错落的房屋。

  林间鸟儿啼啾,秋意染色,寒山碧水。此刻正值早炊,一缕缕炊烟升起,在这泛黄的秋季,别有一番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

  这儿真可谓是个桃源。

  白鸩在心里叹道。

  他们跟着杜老哥,顺着山丘之下的木板桥爬上山坡,沿着蜿蜒小道一路上了山。

  这山丘不高,顶处平地有个小茅屋,茅屋旁是个石墙筑的不大的屋子,此刻石屋正冒着炊烟。

  “幺妹,来客人咧!”杜老哥刚进屋,放下肩上的包袱,就朝里边喊了句。

  不一会儿便出来个女子,衣着很是朴素,一张脸红彤彤的脸上有些许雀斑,看上去很是羞涩。

  她搓了搓手,朝门口的两人笑了笑,迎他们进屋子。

  白鸩和苏九襄也不多客气,进屋去了。

  一进屋子,里边便放着个石炉,旁边是一张古旧的红色的木桌,斑驳凋落了些涂漆。墙上挂着几个簸箕和竹篮,放着些红枣。地上有一个大米缸。右边是灶台,布满黑灰,里面正烧着火。地上堆了一叠木柴,水缸里放着个瓢儿。

  白鸩和苏九襄在桌旁坐了下来,杜老哥将石炉搬了过来,添上了火,给他们烤干湿透的衣服。

  那女子提着壶,给三人沏了茶,问道:“大哥,这是哪儿来的客人?”

  于是杜老哥便给她说了他们的来历,又向他们介绍道:“这是俺幺妹,喊她秀儿就好咧。”

  秀儿笑了笑,道:“我大哥是个俗人,听不大懂文化事儿,有什么需要直说便是,不必客气。”

  他俩点了点头。秀儿又忙着去做饭了。剩下他们三个闲聊。

  后来,白鸩大概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杜老哥本有个媳妇儿,六年前难产,并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同归西了。杜老哥有三个妹妹,二妹远嫁松州,数年没有联系。三妹儿时贪玩掉入水中淹死了,只剩下一个幺妹秀儿相依为命。这秀儿也有十四了,该是嫁人的年龄。本来和这杜家村的另一户人家订了亲,谁知那家人的公子去年病逝了。现在他也正担忧着秀儿的婚事,急的焦头烂额。

  他自己是不能续弦了。家中贫穷,算是杜家村中数一数二的落魄人家。这杜家村的女子,也大多富有,是看不上他的。而秀儿是万万不能嫁给人为妾的,否则他这当大哥的该怎么向死去的老祖宗们交代。好歹是清白女子,嫁个像样的人家也是必要的。

  只是,这渔村虽则小,但不少女子都想着远嫁松州,毕竟富饶些。而男子也都有些闯荡的野性,四处奔波,基本上也都只有女人守家。这渔村是女子多而男子少也。

  “看你俩这模样,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杜老哥啧啧说着,眼里露出一丝丝欣赏的眼光。

  “小郎儿,你今年几岁了?”杜老哥问道,算是一句寒暄。

  “我一十有七,家妹一十有五。”苏九襄道。白鸩一笑,这苏九襄怎地猜对了她的年龄。

  “哦……”杜老哥满意极了,问道,“还未婚嫁吧?”

  苏九襄摇了摇头。

  忽然,杜老哥好似想到什么似的,扭头望了眼秀儿,笑着对着苏九襄道:“小郎儿,你看俺家妹妹咋样?”

  白鸩一听,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这杜老哥也真是耿直,一言不和就谈亲事。

  苏九襄嘴角抽了抽,不过依然温润笑着道:“秀儿温婉可人,定能找个好人家。”

  他瞪了白鸩一眼,白鸩收住了笑,但眼里满满是笑意。

  然而杜老哥没听懂他的话,以为他很喜欢,便道:“你看俺家秀儿也听话得很,不然你娶回去当老婆可好?”

  秀儿听见了,脸色一红,背着身子怒嗔了句:“大哥,你瞎说什么呢!”

  声音里满是娇羞。

  杜老哥嘿嘿笑着,只盯着苏九襄看,越看越是满意。

  苏九襄被看得全身发毛,也讪讪笑着,一脸无奈,道:“我本有此意,看秀儿姑娘可怜,年龄也相近,只是……”

  “只是什么?”杜老哥紧张道。

  “只是我与汴州宋家女儿早已定了娃娃亲,这婚事拒绝不得。”苏九襄道,说得像模像样。

  杜老哥一听,神色顿时暗淡下去,嘴里嘀咕着:“这样啊……”

  看得出来,他有些放弃的不甘心。

  不一会儿,饭也做得差不多了,端上来的几碗菜也很清淡。一碗青菜,一碗芋头汤,还有一盘炒花生。

  秀儿端了碗筷上来,细细摆放好。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饭,还端了一罐米酒出来。

  几人吃完,秀儿又盛了一碗饭,带着剩菜,出门去了。

  白鸩一看,有些疑惑,道:“杜大哥,秀儿这是要往哪里去?”

  杜老哥脸上有些尴尬,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太想回答。

  苏九襄一看,也有些疑惑,又问了一遍。

  杜老哥叹了一声,道:“哎,说来话长……”

  原来几年前,秀儿在山坡下捡到个弃婴。

  那日黄昏时分,秀儿本是下山取些柴火。前些日子杜老哥上山砍的柴,都还放在小坡下。她看柴火旁睡着一人,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当时吓了一跳,就要往回跑时。一声婴儿的啼哭惊住了她。

  她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身下掩护着一个婴儿,约莫有一岁大,是个女孩,放在篮中。那妇人已经死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是这婴儿倒是有些不幸。

  秀儿把婴儿抱回家后,当夜杜老哥回来,也就说了这事情。说来也稀奇,当秀儿说山脚下有个死人时,杜老哥说他回来的时候没看的尸体,地上也没血迹。他们也没在意,估计着尸体顺着山坡滚下水里了。

  后来他们便收养了这个婴儿,取名叫怡儿。这怡儿也长得飞快,不过数年,现在模样都是出落的水灵。只是这怡儿天生有些痴呆,现在五六岁了,也不会说话。见人就呵呵傻笑,活生生一个傻子。杜家村的人听说了这事,还曾嘲笑他们吃力不讨好,哪儿弄来的这孩子,还是个傻姑娘。

  怡儿也算是听话,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突然发疯,到处咬人。有次还咬伤了上门来送草药的老郎中,活生生从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后来人们都传言说,这杜老哥家中养着个疯子,会咬人。

  他们曾找了好几个郎中,给她看病,但是就是看不出什么毛病。中药也吃了许多,杜老哥还曾将上山采的土灵芝熬汤喂给她喝,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现在他们也没法,只好将怡儿关在茅屋内,防止她跑出去咬人。现在这怡儿的怪毛病也愈发勤了些,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听罢,白鸩很是好奇,便向苏九襄使了个眼色。

  苏九襄一脸明了,朝她点了点头,低头对秀儿道:“可方便带我们去看看?”

  秀儿深深叹了口气,点点头。两人便跟着秀儿前往旁边的茅屋去。

  这茅屋虽说是茅屋,其实就是个被茅草覆盖住的铁笼罢了。那门上有个小洞,门被一把大锁锁住。这锁头都生锈了,看起来好似关了挺久。

  秀儿将饭递进去,里面露出一张十分可爱的脸来,她伸手接过饭碗就吃起来,狼吞虎咽。

  秀儿看得心疼不已,摸着铁栅栏,叹道:“怡儿最近越发怪异起来,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两人询问这怡儿有什么怪异之处时,秀儿摇了摇头,吞吞吐吐道:“怡儿她,她……哎,每到深夜就鬼哭狼嚎的,发出可怕的叫声。起初我们也不当回事,后来,怡儿身上开始长黑色的斑点,很是可怖。找了几个大夫来,吃了好几味药,也不见好。”

  说到这里,秀儿又朝里边瞥了一眼,看着那在角落里吃得开心的怡儿,接着道:“之后,怡儿身上便开始长毛,黑乎乎的,全身都是。而且这病来的也越来越严重,以前没把她关起来的时候,她就到处乱跑,见什么都咬。这也是没法儿,只好用绳子拴起来。后来绳子也不管用,就只好关在这儿了。”

  白鸩听了,从小洞旁探头望去,只见屋里角落中,趴着一个小女孩儿,长长的黑色秀发微卷,凌乱散在肩膀,全身□□,身上长满了黑乎乎的毛。手臂上,背上,腿上,都是拇指长的毛发。而且,她身上还有一条,尾巴!

  咦?白鸩吃了一惊,回头望向秀儿。秀儿见她吃惊的模样,好似见怪不怪,也只好深深叹气,无可奈何。

  这孩子的尾巴,怕是……白鸩思虑片刻,有了答案。

  这时苏九襄突然走上前来,站在她俩中间,将身子一挡,朝秀儿道:“姑娘,可否借步说话?”

  白鸩被这一隔,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苏九襄跟秀儿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神情肃然。秀儿一边点头,一边红着脸,有些羞涩。

  随后,苏九襄朝白鸩走了过来,低声道:“我们得想办法下山。”

  白鸩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疑惑朝苏九襄望去。看见他肯定的眼神,心下一冷,镇静下来。

  “这怡儿,怕是个狼女。你也看见了,那尾巴长出来了,月圆之时就麻烦了。”苏九襄在白鸩耳边低声说道。

  白鸩点点头。狼女她是知道的。

  据说人和妖怪结合,生下的孩子便半人半妖。这孩儿这副模样,活生生一个狼女。而狼女生性凶残,比普通妖怪更难对付。除非是受到恰当的养化,否则便会变成狼的模样。若是成狼,便再无丝毫人性,嗜血无比。怡儿显然就是个教化失败的例子。

  “刚刚我问秀儿,怡儿已经足足有三岁了。三岁成妖,这你应该也知道。再算算此月,明日便十五。若不早些离开,只怕出意外。”苏九襄缓缓道,眼神沉沉。

  他说得很有理。然而此刻,他们即使下山了,也找不到地方去。连条船都没有,如何离开这儿?

  这时,杜老哥出门来,见几人伫立在那儿,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哈哈笑着走过来,道:“你们来俺这破地儿,也没什么好吃好喝的招待,怕你们无聊,这杜家村也算大,不如让秀儿带你们去转悠转悠?”

  白鸩心下一喜,道:“老哥,秀儿事儿多,还是不劳烦她了。我和我哥哥四处转转便可。”

  “也好也好。”杜老哥抽着烟,点头笑道。

  此刻已是清晨,朝阳升起许久了,杜家村里的人开始忙活起来。从山上望去,这山脚下的人家倒是众多,炊烟片片,鸡鸣鸭唱,分外热闹。

  白鸩和苏九襄一前一后,便顺着山路来到了山脚下。山脚下是一片空地,尽头是潮湿的沼泽,杂草丛生。还有几只鸭子浮在水面。

  白鸩突然问道:“你为何要去汴州?”

  苏九襄一愣,随后淡然一句道:“找人。”

  白鸩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其实她只是在打探他的路线,自从和苏九襄一块儿,就感觉有点儿倒霉。况且,这苏九襄不简单,还是不要和他一路为好。

  白鸩默默舒了口气,苏九襄忽地笑了起来,他道:“到汴州的一路,我们怕是还是要一块儿的。”

  白鸩翻了个白眼,径直往前走去。

  他们走着走着,忽地听见远处有孩童嬉笑的声音。他们停下脚步,向四处望去,才发现对岸的树林里有几个孩童在荡秋千。

  那片桦树林中,红黄树叶落了一地,堆叠着有薄薄一层。其中一棵大树分外瞩目,粗大的树干上系着两根绳索,垂垂落到地面,绳索上架着一块小木板。这是个秋千。

  树下,几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儿,正争先恐后往秋千上坐。她们推搡着,最后决定用石子剪刀布来争夺秋千的位置。

  “石头,剪刀,布!”童声稚嫩,分外悦耳。

  最终,一个双马尾辫儿的红衣妞儿赢了,坐了上去。另外几个女孩儿在旁边扶她坐稳了,便推起了秋千,秋千摇摇晃晃荡了起来。木板吱呀吱呀,荡得老高。

  “哇!”她们笑了起来。有羡慕,有惊讶,嘻嘻哈哈,一派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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