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却是他来陪
夏天毕竟是来临了,蜩鸣声声噪,天气开始变得闷热起来。碧玉榭外,也已是芙蕖飘摇相映红,碧叶纷披盖绿水。
碧玉榭,位于沈府的正中处。
此时,荷晚正倚着榭中栏杆,摇着纨扇,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一池碧玉密密麻麻,层层迭过。
不知为何,自从招隐山回来以后,她总会时常地忆起他来。
回忆里:
那半池荷开依旧呵,月柳烟淡。
如今!
每逢只要一忆及五年前兰池边的往昔时,白石潭边那牙白色衣裳下的清逸便总会如影般相随而至。
“小姐,总算是找着你了,原来你在这!”榭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朗快的呼唤声。
转头望去,浓荫青翠的木樨树下,小桃恰站在斑驳的枝影里,正朝她使劲地抿嘴笑着。
“喊得这么急,怎么了?”荷晚不慌不忙地起身,迎上前去。
“方才柔姑来了,说是老爷和夫人在书房里正等着你过去,大概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于你。”小桃,气喘吁吁地言来。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这就过去吧。”荷晚,嘴角弯起了轻灵的笑泽。
此时,只见主仆二人,一同踏着斑驳的树影径直而去,没有丝毫的耽搁。
只留:
碧玉榭外,荷花一片红。
三个时辰前。
虚白斋,门窗紧闭,熏香散开。
青瓷壶内,新茶已微凉。
隔着蕴青的窗纸向内窥去,沈约夫妇正恍惚地坐在卷云茶案前细声私语着。此时,沈夫人看上去仍旧有些虚弱,但气色较前些日子明显地是好了许多,看来身体已然恢复了不少。
果然!
通明先生的医术,绝非徒有虚名。
“显阳殿此次寿宴的目的恐怕是别有用意呀!”沈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语气深沉地言道:
“显阳殿向来尚俭拒奢,此次如此大费周章,其实是意在于为那晋安王殿下选妃呀!”
“选妃?原来诏令中所强调的所有女眷,看来只不过是作障眼之用罢了,那女眷中的待年者才是真正的关注所在呀!”沈夫人恍然大悟着,面色开始渐渐地黯淡下来。
“是呀!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着实心忧呀!”沈约,亦眉头皱起。
说起来,这事儿要是放在别府倒还真颇能引人兴趣,可是对于沈府主人而言,此事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了。
“看老爷的这副神情,估计我们是愁到一块去了!荷儿这孩子身世可怜,自幼便失了双亲,她生母临终托孤前还特别交代着不要让她身陷皇门,如今这该如何是好?”其实,沈夫人的忧虑只向沈约明言了其一。在她而言,荷晚是她心意已决地要许给沈清的,只不过有些话儿在这个时候是不方便说出口的。
沈约默不作言,依旧皱着眉,似乎也并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解决方法。
“要不我们还是择个理由,索性就别让这个孩子去了!如何?”沈夫人的眼睛里忽然划过一道亮光。
沈约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从茶案前起身,背着手神情复杂地踱步至置放着兰花的檀香木花几边,推开窗户,仰望起墙角那株黄果累累压枝低的枇杷树来。直到默默地揣摩了好一阵以后,才再次将窗户紧紧闭上,转过身来面对着茶案前那一脸期待的沈夫人,语重心长地言道:
“她生母临终前的遗言我又岂能忘记!但圣上多疑,倘若是择个理由不去的话,一旦事有泄露,不仅会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恐怕还会引来无端忌想,这往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到时且不要说那遗言,恐怕连全府上下的性命皆是堪忧,更何况是荷儿。夫人,此举乃险棋一着,万万不可呀!”
“此举既然有所不妥,那总该再择个其它法子吧?”沈约话音才落,沈夫人便索性走到了檀香木花几边,面对着沈约,语气里尽透着焦虑重重。
“哎!”沈约长叹一口气,继续言道:“暂时还没有想出什么妥切的法子,目前只有顺其自然了,所以我们还是先好好准备着吧。”
沈夫人不语,从她那张充满沮丧的脸上,仍然可以明显地瞧得出心有不甘的意绪来。或许是觉察到了她脸上的端倪,沈约连忙爱怜地扶上她的肩,温柔地劝慰道:
“夫人呀,事已至此,还是坦然面对吧!再说了,我们又岂能断定那天被挑中的就一定是咱们荷儿呢?”
“是呀!或许被挑中的不一定是咱们荷儿。”沈夫人似有所触,却不语,而是默默地在心里又自我安慰了一番。
此时,沈约的劝慰虽然令她那根紧绷着的弦稍稍松弛了些,但顾虑仍旧还是存在着的,毕竟在她心里她的荷儿是最最出众的。
“好吧,全听老爷的!我这就让柔姑去把荷儿叫来。”过了好一阵儿,沈夫人才有了言语上的响应。
沈约放心地点了点头后,又坐回到了茶案前原来的位置上,斟了一杯茶,小酌了一口。
心。
却是!
百味,杂陈。
朱藤花,又开了。
紫英簪着绿蔓,几处晕染,盎然蔓延,浓抹淡描在小院。小轩窗,半开着,垂落深紫六七簇,引落双蝶高低,争嗅。
午后,佳人慵懒地坐在窗前,轻弄着袅袅柔蔓,发着呆......
通往紫云轩的秀廊,不长不短,紫色的藤花天真烂漫地铺满了整个廊顶,绿蔓浓阴,暗香低来,宛若美人紫袖幽幽垂落于朱栏。醉心之时,恰见一袭青衣穿花淡来,定眼望去,来人正是沈清。待行至□□步时,只见他突然驻足停下,转身贴近那参差垂落于廊檐间的疏密柔丽,隔着香,朝着不远处那半开着的小轩窗痴痴望去。凝神片刻后,他随手摘下幽姿一簇,然后漾着恬柔的笑窝,继续向着那仿若浮在紫云间的小轩堂轻快走去。
“清哥哥。”窗下,荷晚倏然回过神来。
她,微微地侧过头去,轻触着发间刚被插上的一小簇花,轻轻地唤了一声窗边人,腼腆地低垂下了头,依然半倚着窗。
“随我来。”沈清扶起荷晚,扯着她的衣袖,来至了妆奁前,示意她坐下后,温柔地问道:
“照照,好看吗?”
她,半羞着,点了点头。
清澈的妆镜里,一抹淡紫悠闲地从人儿髻上垂落,映着面如凝脂,更是添得几分庭花照水,闲雅可爱。
沈清守在佳人身旁,赏着这幅意趣横生的美人图卷,对镜沉迷。直到许久之后,才悠悠地开口慨道:
“这花,是极称你的!”
瞟了一眼镜中那双深情的眼,荷晚连忙尴尬地向窗外望去,然后有意或是无意地轻语着:
“每逢四、五月,这花便开始尽情地绚烂起来,染遍了整个紫云轩。”
“所以花至绚烂,美人便会倚窗发呆。”沈清含着淡淡的笑。
沈清的一番趣言,似乎又将伊人思绪勾起,只见她从妆奁前起身,又来到了那半开着的小轩窗下,一脸苦恼。
“怎么了?”此时,沈清亦尾随其后,立在窗下。
“阿父阿母说,那寿宴我亦须同去,并交代着我好好准备着,这该如何是好?”荷晚有些闷闷不乐。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沈清的脸上亦是忧虑淡淡。
其实,早在几天前,沈清就已经从父母那里得知了此事。要知道太子仁孝,此次寿宴自然定会由东宫来主动承担,而沈清恰恰又被受命为主要的布置者,所以他岂能不知显阳殿的主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其实,他最为担忧的事情并不单单仅此而已......为此,他是断然会表示出自己的强烈反对的,可父母的一番淳淳在理之言,却让他竟然妥协了。说起这件事,他也是烦忧重生,不知所措的。
“你已经知道了?那你......”荷晚欲言又止,因为她明白,在沈清面前,有一些话是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的。
“我自然是反对的,可......”沈清难为情地不知道该如何再接着往下说。
“阿父阿母向来不愿意我沾染皇门,这次做下如此决定,或许是有着难处的。”荷晚继续了沈清的未尽之言,她颇为解意地发现了他的难为情。
其实,父母的难处她又岂能不知?但偏偏此时她亦是左右为难。灵宾与她情同姐妹,这一去,若是没有被挑中,倒还算是好事,可万一倘若是被选上了,这又该让她如何去抉择呢?推辞,沈府难!接受,姐妹情意难!再说了,她对踏入皇门根本就不感兴趣,而且也不愿去感兴趣。况且,最为重要的是,她的心底依旧还深藏着那缕梅香幽幽淡淡......
哎!
困惑重重又迭迭,真是令美人儿疲惫不堪。
沈清怜惜地凝视着荷晚,虽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但此时他却是心如弦紧的。放眼上下,整个沈府谁人不知他对她的那份别样情感?
所以,他恐惧!
恐惧:
她的前去会令自己辛苦营造的美好憧憬,彻底崩塌于一瞬之间!
“三公子,你来了!”突然,小桃拨开珠帘,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摞整齐迭放的衣裳,当她发现沈清也在屋里后,便热情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小桃,这是什么?”荷晚盯着小桃手里的那一摞,好奇地问着。
“这是夫人让我拿来的,说是让你试试,然后挑一件,以备赴宴所用。”小桃,依旧笑容可掬。
“原来是这样。那就暂且先将它放在案上吧,我与三公子还有一些话要说。”荷晚疲惫地交代道,花容依旧淡淡愁。
“好!每回三公子在这你都要赶我出去......”小桃,边走边唠叨着。当她走到珠帘外时,忽然转过身来,俏皮地朝着屋内的二人眨了眨眼,鹅黄色的裙角在琉璃珠晶莹的返照下轻巧巧地晃动着。
望着小桃活泼泼离去的身影,荷晚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方案边,随手捡起一袭崭新的蕊粉香纱裙,无心地看了两眼之后,便又将它重新放回了原处。
“阿母为你精心准备的这些,你就不好好挑挑?”沈清淡淡地问着,但心底处却是味同嚼醋。
“算算还有十来天,到时候再说吧!”说完,荷晚顺势在方案前坐下,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日光静了下来,闲适地休憩在绚紫缠绕的藤架上。
“荷儿,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突然,沈清提议道。此时,聆听着荷晚的叹气声,沈清一边是怜惜,一边却是心乱去。
或许!
唯有,院外那画笔点染的绚烂,能让她和他的心绪稍稍平复些了。
小院。
朱藤花吞吐着寂寞,浓绽着,意沉沉......
他陪着她:
轻步,在花间。
哎!
最是烦恼时,却是他来陪。
“你究竟在哪里?”心底,愁闷一声。
她!
不禁,又忆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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