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沧海明月
沧海明月秘境的缝隙在身后缓缓合拢。从此,我们与四海八荒再无关联。除非天地反覆,宇宙化为虚无,再也没有人能知道我们的存在。
沧海明月境是一片辽阔无际的空间,一样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跟着我们撤退到这里来的神仙们各自寻了自己心仪的所在,或效仿农夫躬耕于陇亩,或托身隐士傲啸于山林,或辟处洞府静心修炼,或找个道侣双宿双飞,将那日子一日日悠闲地逍遥下去。
我阿娘找了个灵气充沛的洞府闭关,她说要潜心修炼,突破天神之境,去找我阿爹。我大哥二哥和三哥带着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各自开辟了一处小村庄,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日子。折颜和四哥重新种植了一片桃林,天天在里面酿桃花酒,做桃花宴,蒸桃花糕,想要开发出所有桃花的实用价值。
东华和凤九,在进入沧海明月境的第二年成亲了。尽管不像天庭的婚事那么隆重盛大,但沧海明月境的所有神仙都前来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东华一头银发束着红巾的模样,帅晕了所有的女仙。凤九一身红裙的风情,也醉倒了无数男神。
折颜和四哥足足忙活了三个月,才酿够了供所有人喝的桃花醉,摆够了够所有人称赞的桃花席。他们的笑容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众仙的欢呼响彻了天宇。
墨渊同我们五个师兄妹坐在一起,遥遥向东华和凤九举杯,脸上是令人目眩神秘的笑容。
酒至半酣,大师兄叠风挤开坐在我身边的十六师兄子阑,拿个杯子同我碰了碰,悄声问我:“十七,你看,二师弟九师弟和十六都找到了心仪的道侣,准备过段日子就携手去云游。那,你有没有打算?”
我醉眼朦胧地看他:“什么打算?”
叠风喝了一杯酒,又往我的杯子里添了些,凑得更近,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师兄弟十七个,现在就只剩你跟我了......”
我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就听墨渊咳嗽了一声,淡淡地说:“叠风,你喝多了,退下吧。”
自从来了这沧海明月境,墨渊一向都很和蔼可亲,再没见他昆仑虚做战神时的那种清冷。今儿这一句,恍惚让我想起了以前在昆仑虚学艺,我们和几个师兄顽皮犯错受罚的场景。那时候,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淡淡地说:“叠风,你可知错?去将山下的地翻三遍。”于是,大师兄就乖乖地领罚去了。
不过墨渊一向照顾我,从来没有罚过我体力活儿,最多含笑说一句:“十七,去抄三万遍冲虚真经给为师看。”
眼前这副模样的墨渊叫我觉得分外亲切,忍不住像当年那样,冲大师兄做鬼脸。随后想起自己年纪大了,颇觉得不好意思,便趁着酒意,拉过师父宽大的袖子掩脸。
大师兄果然喝得有点高,不但没听命退下,反而挣扎着说:“师父,弟子有事相求......”
没等他将话说出口,就被二师兄九师兄一边一个架了胳膊掩了嘴巴拖下去了。
十六师兄子阑赶紧起身给墨渊斟一杯酒,谄媚地笑:“师父,大师兄他喝多了,嘿嘿,师父别理他,弟子敬您。”
墨渊淡淡瞟了他一眼,将杯中酒饮了。我眼巴巴地看着子阑,他却浑然没觉,既不给我斟酒,也不和我碰杯,不知道什么毛病。
在我灼灼的目光中,子阑硬着头皮对墨渊说:“师父,弟子去看看大师兄。”
鞠了一躬,急匆匆地走了。
一转眼,桌子上就只剩了墨渊和我两个。我颇觉得无聊地为师父斟酒,嘀咕道:“一个两个的,都跟尾巴被踩了似的,干嘛呢?”
墨渊伸手按住了我持酒壶的手,沉沉地看着我,说:“十七,随我走走。”
我抬头奇怪地看了一眼师父,觉得他的表情甚为奇特,竟是九万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却不敢询问,忙应了一声是。
沧海明月境自然也少不了一轮明月,甚至比九重天上的明月更圆满更皎洁。白银一样的月光洒在十里桃林的桃花上,粉光莹莹,十分动人。我却转开了眼睛。这桃花虽美,可记忆里总是黑的,让人心中一窒。
墨渊负手在前面缓缓地走着,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只看见他的袍摆在月色下有些微微地闪光,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地起伏,每一步都变幻无穷。师父这是在传我步法?这不紧不慢地走法叫做什么步?临战对敌的时候有用么?或者关键时刻逃命有用?
我正胡思乱想用心揣测间,不提防墨渊突然停下脚步,叫我没收住,一下子撞在他的背上。我正要抬手揉一揉鼻子,他却先一步将一双微微带着暖意的手抚在我的额头上,温声说:“你这走神的毛病......可撞疼了么?”
我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呐呐地说:“我正揣摩师父的步法,一下子走神了。师父,你这是什么步法?真真好看。”
墨渊笑了一声,说:“就是走个路,哪来的步法?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
这样啊,我有点小小的失望,我以为师父又要给我开小灶呢。以前在昆仑虚的时候,因为我比别的师兄都惫懒些,墨渊总是给我开小灶。可惜我素来任性,那些高深的道法,我怎么学的,又怎么还给了他,二万年没个长进。后来知道要用功了,墨渊却生祭了东皇钟,再也没有机会了。想来真是有负于他!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其实我在天庭做太子妃和天后的时候,并不这样,心里总还是存着规矩与戒备。可在墨渊面前,不知不觉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墨渊用一双深邃地眼睛看了我一会儿,转身说:“走我身边来,免得你又撞着自己。”
如此一来,就成为了我与他并肩而行。墨渊比我高一个头,他的肩膀就在我的头顶左侧,一偏头,就能看见他不甚魁梧却很是让我安心的肩膀。被夜风吹落的花瓣不断掠过他的脸,他的眼神在这漫天花雨中显得分外深沉。
墨渊偏头看了看我,问道:“在看什么?”
“在看师父呀。师父,婚宴上正热闹着呢,您怎么突然要出来?”
墨渊没回答我,半响,皱眉说:“这里的桃花不好,咱们换一处地方。”
说毕,拉着我的手,捏了一个诀,到了一处树林阴翳的所在。我打量了一番,隐约记得这是我们现在所居住的昆仑山的后山。
一颗枝干遒劲的大树横卧在月色之下,格外的葳蕤茂盛。
墨渊偏头问我:“在这里歇歇?”
我答应一声,就飞身上树,找了一支看起来很粗壮漂亮的树枝,坐了上去。
墨渊二话不说,也飞身上来,在我身边坐下。树枝危险地沉了一沉,到底承受住了我两个的重量。
我好奇地一笑:“师父,原来您也会爬树?”
墨渊微微一笑,他今晚笑的时候可真多。他的声音很是愉悦:“我小的时候,比你还调皮呢!”
真的?我实在想象不出,师父也有小的时候,也有调皮的时候。我对他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昆仑虚那两万年。严肃、清冷、温和。仿佛他一出生就是战神,就是师父!
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墨渊缓缓地讲起了他小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天地初开,父神征战之余,也传授他们法术。墨渊、东华、折颜、还有一个叫少绾的魔族少女,也曾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捉鸟;也曾窜上跳下,为祸一方。还曾为了谁做老大大打出手。跟我和四哥小时候实在没什么区别。
墨渊的声音真好听,既不像那粗鲁的男子声若洪钟,也不像那阴柔的女子,有气无力。那是一种刚健与柔和恰到好处的融合,令人如沐春风,如闻天籁。这声音,我早在昆仑虚的时候就听得熟了。有时候是讲经释义,有时候是传授道法,有时候曾罚我抄经,有时候又救我于危难。
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这声音讲述那些少年时光的琐事。这些琐事,听得我笑出声来。原来师父他,也曾如此顽皮过、淘气过、胡闹过。原来师父他,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并不是生来就是个战神,并不是生来就这般严肃冷清。
树林里鸟鸣的声音渐渐小了,月亮已经移到了东天,夜深了。墨渊絮絮的话语回荡在蓊蓊郁郁的树林里,像一曲动人的催眠曲。我含笑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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