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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想忘也忘不了。”他没有悲伤,仿佛说着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你记得你妈妈的死?”我问得忐忑,且不忍。

  “嗯,历历在目。”他拿起我一小撮头发缠绕在他食指上,“以前每晚都会在梦里重演一次,没有你在的时候,我无法睡着超过三小时。为了避免噩梦,我会在睡觉前定两个半小时候后的闹钟,醒一会儿后,调了闹钟再继续睡。”

  心惊不已,我拿眼睛贴住他的脖子,“现在也还是吗?”

  “嗯。”

  那以后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仕勋你去打听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忘记那些伤害。”

  他摇头。“记得她,也是好的。”

  “哪怕是噩梦也是好的吗?”

  “她在生病之前不是这个样子,她也很爱过我。”

  因为妈妈的爱,哪怕是痛也不愿意忘记吗?母亲在孩子眼里是何等重量,或许只有没妈妈的孩子才懂。

  我更讶于他说的历历在目,被噩梦缠绕着,他是怎么渡过这些年的?

  仕勋在的时候我不敢有任何大动作,连药都藏在化妆棉盒子的中间,偷偷的吃。仕勋离开后我开始整理自己一切,包括不知不觉已经出现在各个角落的专属物品,以及我到现在为止的财产分配。治疗应该需要很多钱,仕勋将房子租出去的钱我便留用,欠着他,为了偿还我更会拼尽力气。我还要趁早见逹琳与初芸一面,把事情告诉她们,并将联系医院的事情交给她们。我绝对无法自己操作,仕勋如果起了疑心,怕是连我登录过什么网站都能查得出来。

  要见她们那天我独自带着纪希回了家,不带孩子虽然不妥,但我要做的事情更该隐蔽。

  妈妈的眼眶始终都是红的,有时有泪,有时无泪。“妈妈,坚强点。”我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只能鼓励她。

  “我知道。”妈妈闷闷的应着,原本拿在手上擦拭桌子的抹布被她放在一旁。

  “爸爸,我从没正经做过一顿饭给你们吃,今天就教我几道菜好吗?”

  “圣瑜,以后日子长得很。”

  虽是这么说,爸爸还是认真的教起我来,包括火候,窍门都叫我记牢了以后做给孩子们吃。全程他都在不安和走神间切换,我看着心酸不已。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们终于来了,在门口站了半天的妈妈这才离开去开门。

  “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连中午休息时间都不放过我?还有你居然在做饭,太阳从西边升起的吗?”初芸走进厨房夸张的探出头去看外面,就像真能看出太阳从哪里升起的一样。

  “今天就你们两人来吗?Mini和橙橙你怎么没带?”做为妈妈的逹琳最先注意的还是孩子。

  “我们先吃饭吧,吃了饭有事情跟你们说。”我摘下围裙与手套,先入了座。

  饭桌上出奇的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胃口我也不逼自己,一勺一勺的喝着汤,想着自己要怎么说这件事情大家才会好接受些。

  “直接在饭桌上说吧,这样子我根本食不知味。”逹琳放下筷子。

  我点点头开始说话:“初芸,你和宇昂怎么样了?”

  初芸叹口气,“他有所收敛吧,但还是不知检点的干预我的生活,这和你要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撑着累吗?”我没有直接回答她。

  初芸跟逹琳都看着我。

  “撑着让自己别原谅他也是很累的吧?生死面前没有大事,别让自己后悔今生没有原谅他。”

  “......你说话怪怪的。”

  今天天气很好,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可今年这个年注定不能好好过了。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想要回趟老家,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我想奶奶,想姑姑们,想哥哥、姐姐。拥有太多的人都害怕失去,都懦弱。上一次没有给我时间好好想,这次时间充裕才发现这么多东西让我不舍。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昨天去医院检查出了脑肿瘤。”

  “铛。”我话还没说完逹琳就把碗掀翻掉在地上,她也不去捡起来,惊恐地瞪着眼睛连番发问:“什么肿瘤?体积多大?良性恶性?要开刀吗?”

  “要先开刀做切除手术才能判断性质,这件事情我打算不告诉仕勋,请你们也绝对不要告诉他。”我紧紧拉住她们二人的手。“我不想让仕勋的人生再经历那么多波折,为了不被他知道,我要在国外治疗,踏出了国门在我回来之前请你们都不要与我联系。初芸,到时候估计要麻烦阿姨请她帮忙封锁我的信息不让人查到。还有我在家里不方便操作,联系医院的事情也要拜托给你,时间定在一个月左右之后。拜托你们了,除了你们,我也不知道还能拜托谁。”我尽量让自己说得平静些,声音还是染上哽咽。

  “不告诉仕勋?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不跟他说?我不能理解,你当他是什么?你要让他和孩子当做你是失踪了?......你没试过被留下的滋味,知道他们要承受些什么吗?”逹琳情绪很激动。

  “承受一种感情的折磨总好过每天经历不同的希望与失望,我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逹琳,我走之后,圣妍和延勋要麻烦你多照顾了,短时间内我不会回来,若是我永远也不回来,请你偶尔回来看看爸妈。”我深深吸了口气,把酸涩堵在心口。“能做爸妈的女儿、遇见你们、遇见仕勋,再生下圣妍和延勋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就算这样离开我也是知足的!”

  “你不告诉仕勋,躲到国外去,你可想过他有更好的资源,更好的能力也许更有希望?”初芸很少有无礼的举动,今天却在爸妈面前拍了桌子。“你自以为做了最好的安排,可是连尝试都没开始就直接将大家都置之度外,还给自己安上将死之人的思想,简直是莫名其妙!”

  大家同时望向我,他们都在渴望更有希望。

  “对不起,我不敢奢求,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我也舍不得,还没有分离就分分秒秒都在思念。不知道还能再见几次,那么多想说的话想做的事该怎么办呢?但是比起他那更好的,能让我多活两年的资源,我更愿意像这样干脆点,洒脱点。”

  “洒脱?拿自己的生命去洒脱?”逹琳拼命摇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为了你的责任,你应该给自己无限的希望,怎么可以现在就打退堂鼓?万一手术很成功,你痊愈了呢?”

  “痊愈面临着极高的复发可能,良性也说不定哪天就变成恶性。请大家原谅我的自私,相信我的选择。仕勋现在还清晰的记着他三岁时母亲惨死的样子,经历不幸的家庭、不幸的童年、十几年的重度抑郁症、再经历不幸的,反复折磨的我,他要是承受不住呢?我的孩子交给谁?仕勋要是不在,他留下的财产足够孩子们痛苦一生!”

  这些话就像丧钟,刻刻在我耳边回绕,让我把想要继续留下的欲望消磨得一干二净。我越想不管不顾,越加痛苦不安。身体一面叫嚣着:‘你离开,他算不算终日活在痛苦之间?’一面叫嚣着:‘有孩子在他怎样也得忍住。’‘你留下,孩子不也牵绊着他吗?’‘我说了我不要他再像那样劳累。’......仕勋不在我身边的那短暂时间里,我已经跟自己对战了千百场。

  “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作为姐妹,你所有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联系医院的事情,封锁消息的事情交给我来办,还有别的事情也跟我说。”初芸像是醒过来,她并不那么清楚仕勋的事情,但她清楚我已经做过诸多考量。

  “目前只有这些。”我无力的趴到桌上。

  “初芸我这里有专科医生的联系方式,你可以请他推荐下别的国家在脑肿瘤方面较有权威的医院。”妈妈说完就急着去拿医生给她的名片。

  逹琳嘴角微扬,却是黯然销魂的样子。“我做不到不去见你,那不可能,你怎么能那么残忍?独自一人承受,你得有多痛苦?”

  何止,痛、苦?......

  我忽略逹琳的话,知道她终究会让步。“我还想见奶奶和其他亲人们,近期挑个时间我们回家一趟好吗?”拉住爸爸宽大的手掌,心里传来一片温暖,因为年轻时做重体力活儿,爸爸的手掌很厚实,骨骼显然更大。

  爸爸握紧我问:“回家?你要带仕勋跟孩子也回去吗?”

  “嗯。”比起被乡亲们盘问,我更想让奶奶跟外公、外婆知道仕勋和孩子的存在。

  “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没问题,那么长时间都过来了,我不信我会拖不了这一个月。”

  逹琳筹备着同我回家,初芸留下处理联系医院的事情。我想回紫薇花园带走里面所有关于我的物品,可眼前没有机会,我需要一个能让我声东击西的机缘。每天必做的事情是学做一个菜给仕勋吃,我告诉他孩子就要可以吃辅食了,在此之前我必须学点拿手的出来。不论我做出什么样的菜式,他不会统一说好吃或难吃,而是像专业的试菜员一样分析我可以更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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