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一份小小的报纸,在东阳县可谓是掀起了巨浪。
不久,县衙门前围了一群人,吵着嚷着非要见县令大人。
沈翼翎一出来,便被一五十老妪拉住,神情有些急切,“大人,那个叫魏勤的小伙子还在大牢里吗,你快把他放出来吧,那是个好人啊,我不告他了,我不告他了。”
一三十出头的夫人也在一旁恳求,“对啊对啊,大人,那小伙子是个好人,咱们不告他了,您放他出来吧。”
他的丈夫也在一旁帮腔,“大人,我敬他是一条好汉,就是一时想岔了,您大人大量,给他个机会吧。”
“是啊是啊,大人,给他个机会吧。”
王威在旁看的咋舌,苦主要求给人犯一个机会,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遭遇见…心里不免反思那一晚自己下手是否太重了些?
沈翼翎看着面前一众眼含急切语带恳求的人,果然,这便是百姓的力量吗,一旦团结,坚不可摧,他笑了笑,安抚大家,“大家放心,魏勤的情况本官已有了解,本官会酌情处理,但是毕竟触犯了律法,总要略施薄惩才行。”
看着一众人踟蹰着慢慢走远,沈翼翎这才重新回到后院,拿起报纸再慢慢细看。
一个大大的惊字首先跃入眼中。
惊!采花贼种种怪诞究竟为哪般?
问心时报,带你了解一个深情的男人!
时光难复,你是我心头永久的朱砂痣…
小小女孩不识情滋味,浪漫而天真,“哥哥哥哥,你看我这颗痣,生在眉尖,宛在心尖,心血所凝,我的心血就是你呀…”
小小男孩拉着脸,“瞎说。”转眼却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接着开始讲述魏勤的种种,从青梅竹马到家道中落,从独自打拼到终成镖头,从阴差阳错到不离不弃,从生前不忘到死后寄情。一个坚韧而深情的男子形象就这样被钉进了人们的心底。
这时茶楼里众人也在拿着报纸研究,讨论着,“这陈家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呀!”
手中的报纸,一个大大的疑字首先吸引人们的视线。
疑!痴情女为孝被迫嫁豪门!
明媒正娶怎堪妾?一袭白绫寄幽魂!
问心时报,与你一同探讨陈家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接着开始陈述陈家的现状,陈老爷七十来岁,五女一子,五女均已出嫁,作为老来得子的幺儿,陈家少爷自然备受宠爱,据了解,陈家少爷喜爱美色,且为人嚣张跋扈,旁人提及,均觉得此人可恶至极。
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歪了上梁自然也正不到哪去,陈家老爷年龄是挺老,心态倒是放的很年轻,一房房的美妾往家抬,也不知他夜里到底使不使得上劲儿?
看到这有人嗤笑道:“那老家伙还能使得上什么劲儿呀,恐怕他那东西只剩一拉皮儿了吧!”
“只是可怜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们呐!”有人摇头晃脑的感叹。
“这人上吊到底什么原因,这报纸也没说呀?”有人着急。
“不是说了吗,本来应该为妻,最后却变成了妾,肯定不堪受辱啊。”有人分析。
“我看不是,”有人反驳,“都嫁过来一年了,要死早死了,还用等到现在,我看这背后一定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那是什么,咱们也不知道啊,这报纸说一半也不说完真是急死人了。”
“你没看人家标题吗,是让一起讨论,说明人家也不知道啊。”
“真是能把老子急死,走走走,有哪位好汉愿意跟我去陈家察看察看。”
“嘿,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能成什么事啊,我可听说陈家少爷出门都是有高手保护的。”
类似于此的讨论声在东阳县各个角落里进行着,一时间,陈家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三脚猫功夫自然不能做什么,然而不是三脚猫功夫的人行事就比较随意了。
王威回了县衙,仍旧一身夜行衣,兴奋的向沈翼翎禀告。
“大人,你是没看见,今夜陈府那叫一个热闹啊。就那黑衣人,光我看见的就好几拨!”王威兴奋的说道,“你猜猜我还见着谁了?”
他看着沈翼翎,也不需要他回应,就自顾继续说道,“行云啊,还有那个叫郑乐的镖师,只是他功夫不太好,险些被抓个正着,还是我与行云救下他的呢。”
“说正事。”沈翼翎端坐桌案后,蹙了蹙眉。
王威咳了一声,立马端肃了神情,想起今夜打探到的事实,忍不住义愤填膺,“大人,这陈家真不是个东西!”
“啪”一身夜行衣的郑乐回到房间,黑着脸一言不发,刚一坐下,实在忍不住砸了杯子。
披着夹袄的方氏赶紧上来劝,“你小声点,要是吵醒了公公婆婆,累的他们担心。”
郑乐冲她摆手,沉着脸半晌,还是忍不住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这陈家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一大早,顾家众人从作坊里出来,即使熬了一整夜,众人脸上也不见丝毫疲态,反而是掩不住的急迫心情。
“顾娘子,咱们这就可以出去卖报了吧。”陈武急切的开口。
“先吃早饭,”顾锦制止了还欲再说什么的陈武,说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这般冷的天,不吃早饭扛不住。”
这时小桃来招呼众人用饭,众人便急忙去了。
“顾娘子,”姚琴喊住顾锦,顾锦回头,她说道,“今天我也去。”
顾锦看着她,她咬了咬唇,“如果,如果不是你,我如今,也在陈家。”
顾锦猛地瞪大了眼,真是…好险!
东阳县的大街上已经讨论开,
东街茶肆,“我昨晚在陈家院墙外转了一圈,那动静,可真是不小啊。”有人摇头晃脑。
“真的?也不知那些好汉打探出什么来没?”有人好奇兴奋。
“嗨,别提了,”西街早点铺,有人摆手,接着压低声音,“那陈家院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娘的跟个铁桶一般,幸亏老子跑得快,不然准得交待在那。”
“我的天,这不是防的跟皇宫一般严实吗!”有人惊叹。
“那说明什么,说明什么,陈府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呀!”有人迫切激动。
“哎哎哎,快看,快看,问心书坊卖时报的又来了!”这时有人探着脑袋指着街上正走过来的人说道。
“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看看!”
“哎哎哎,别挤,”行云看着面前围成一圈伸着手的人十分无奈,最后不得不提高声音大喝道,“别挤!”
见众人安静,才沉着脸说道,“挤什么挤,一个一个来,排队!”
众人乖乖排队,行云这才满意,还不忘说道:“以后我们不会上街卖报纸了,要买报纸自己到问心书坊去!”
众人张大嘴啊了一声,对上行云的视线,又乖乖哦了一声点头。
顾锦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搂着晖宝掀帘看到这一幕顿时笑得不行。
其他不会武功的人就没有行云这般的气场了,原玉陈武被人群推推攘攘,十分狼狈。好在大家还念着姚琴宝丫小桃三人是女子,倒是没有太过放肆,只是她们被人群围在中间,整个手忙脚乱成一团。
“啪!”一间茶楼里,一位高壮大汉一把将手中报纸拍在桌上,猛地站起身,怒骂道:“娘的,畜生不如的东西!”
他这般作为丝毫没有引起周围人的反感,更多的人学着他,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陈家父子简直不是人!”甚至有那更激动的当场赤红了眼。
众人死盯着桌上的报纸,神情愤愤不能言!
惊!恶魔在微笑!
人伦的丧失,道德的沦丧!
陈府后院竟是罪恶的天堂!
问心时报,为你撕开一个藏污纳垢暗无天日的吃人地狱!
父子后宅竟是土皇帝,不顾人伦丧人性,先且道一句,他大爷的什么□□天打雷劈混蛋玩意儿!
陈家父子荒淫好色不论且还极其变态!陈家后院一角有一所看管极其严格的小院,里头收纳了一众青楼女子和来历不明的姑娘。这里面的女子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她们被当做畜生一般脖子上拴着狗链,她们吃饭不被允许上桌拿筷,只能像狗一般趴在地上用手抓食,不仅如此,她们还要随时随地承受陈家父子心血来潮的性致,或被鞭笞,或被□□,她们根本无从反抗,从一开始的挣扎到麻木的承受一切,对她们来说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基本意识,对陈家父子来说,不过是享受一个征服的过程。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恶魔将罪恶的目光移到了良家女子身上,他们打着或娶妻或纳妾的正大光明的借口,手里捏着这些可怜女子们的把柄,将人抬回陈家,一开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父子共用,只是分开施虐,不断折磨这些女子的心神,等到合适时机,便将她们关进小院,成为父子二人共同一逞□□的物品。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陈府里,陈老爷一把将报纸拍在桌上,红着眼在厅堂内走来走去,瞪着下方垂首而站的一众人,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什么问心书坊,今日竟被摆了这么一道!
“快,快,先去把小院那边都给我处理干净!”想到什么,他急忙顿住,摆着手下命令。
朱管家抹着汗匆匆领命,刚跑到门口便迎面撞上了正慌慌张张往里跑的人。
“爹!爹!不好了!官府来人了!”陈家少爷跌跌撞撞跑进来。
“往后门!往后门!”陈老爷急得拍桌子,一个劲儿瞪着被撞倒在地的朱管家。
朱管家慌里慌张爬起来,就要赶忙往外跑。
“爹,没用了,咱们陈府被包围了,人,好多人,全是人,爹,我们是不是完了。”陈少爷瘫在地上,目光急切的看着陈老爷。
“什么!”陈老爷大吼一声猛地瘫在椅子上。
“陈家猪狗不如!陈家滚出东阳县!”门外百姓们群情愤愤,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就邀着约着举着扁担棍子,提着臭鸡蛋子烂菜叶子聚集在了陈府门外。一路上一个劲儿的高声喊着,直吓得看门的小厮老远看见,就屁滚尿流的滚回去关上了大门。
这一天,对东阳县的百姓来说可谓是值得被终生铭记的一天,直到多年后,每个人提起来还是一脸回味:那是老子这辈子最舒心的一次,因为一份报纸,如今想来,已经无关乎正不正义了,而是憋在心底的一口气,终于可以堂堂正正,面对着天,面对着地,面对着泱泱众人,毫无顾忌的发泄出来!
“陈家猪狗不如,陈家滚出东阳县!”与陈家隔着一条街的秦府,秦老板听着那边震耳欲聋的声音,忍不住啧声,果然引起什么也不能引起民愤呐!
“想不到陈家竟是这般藏污纳垢,我还当那个陈老头只是好色一点,原来竟是如此丧尽天良的东西。”秦先生站在秦老板身旁,看着陈府的方向,跟着感慨。
“这些深宅大院的事,没人透露出来,又有谁会知道,就算有一丝半点风声,又有谁会当回事。”秦老板感叹。
“所以我说,这顾小娘子不是一般人啊,一份报纸竟能煽动民情至此。”秦先生说道,与秦老板对视一眼,二人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荒唐荒唐!”钱宅里,钱老爷歪着嘴怒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份什么狗屁报纸吗,就算上面写的再真实,那些刁民怎么敢!问心书坊,顾家,钱老爷忍不住咬牙切齿,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然而,即使钱老爷对顾家有多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也实在顾及不过来,因为陈府与钱家有很大生意往来,他心里清楚,陈家一旦倒台,钱府必受其累,想起钱家如今的处境,他便禁不住一阵焦躁。
陈府门外,百姓们依然围的水泄不通,倒是没有再喊,只是互相交头接耳着,讨论着,怒骂着,各种声音。
人群外,顾锦看着兴奋跑过来的陈武,递给他一个水囊,看他仰着头咕噜咕噜大口喝着,不禁好笑道:“做什么非要去跟着喊,不累吗?”
“痛快!”陈武抹了一把嘴,吐出两个字。也不知他是喝水喝的痛快还是方才喊得痛快。顾锦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我看你是嘴巴闲不下来才对。”行云闲闲的倚在马车边上,开口挤兑他。
陈武立时瞪他,“你闲的下来?你闲的下来跟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闲下来才来凑热闹啊。”行云笑意翩翩看他,见他脖子一梗就要红眼,又说道,“闲不闲的下来咱们都得来看看呀,这等恶徒,必须亲眼看见他绳之于法才能大快人心啊。”
陈武闻言顿时舒心,“这才说的像话嘛。”
原玉脖子上驮着晖宝,笑看着他们吵嘴。
“出来了,出来了,县令大人出来了!”这时那边有人喊了一声。
外边围观的都伸长脖子急切的往里边张望。
朱红大门打开,一脸颓丧的陈家父子率先被押解出来。百姓们立时变得愤怒,提起臭鸡蛋烂菜叶子就要开砸,王威赶紧摆手维持秩序,“大家先冷静,现在还没过堂定罪,诸位把这些东西留待日后游街再用不迟。”
一派威武正直样的王捕头说话还是很让人信服的,大家明白了陈家将要被定罪这个事实,便也放了大半的心,纷纷听了劝,只是用充满愤怒的目光谴责的瞪着缩着头脑的陈家父子。
“我以为王捕头要斥责大家不要放肆呢,原来是让大家以后再扔啊。”宝丫小声笑了一句。
顾锦几人闻言也不由失笑。
陈家父子被押解上囚车,后面跟出七八个被解救的女子,走路的姿势很僵硬,身上歪歪扭扭的衣服显得很凌乱,似乎是临时披上去的,她们对周围挤挤攘攘的人群似乎视而未见,双目空洞而茫然。
顾锦不由抓紧身旁姚琴的手。
看见站在陈府大门边的县令大人,依旧是那般英俊儒雅的面庞,此刻抿着唇,即使陈府一众人从他面前走过,或喜或悲,或怜或厌,他始终一脸平静,但此时所有在场的百姓都坚定的依赖他,用充满期望的目光看着他,而他,从来没让人失望过,顾锦看着他,缓缓放松,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或许心有所感,沈翼翎此时也恰好看了过来,与她目光相对,定了片刻又缓缓移开,即使看起来他依旧是那般平静的面容,但他目光里,顾锦感觉到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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