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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哥的心思最近一直都在葛晴身上。

  他已经约了她三次了,每次都遇到了硬钉子——绝对的硬钉子,硬邦邦地,毫无转圜的余地,她拒绝时那僵硬的口气,让他知道当初以为她请自己吃饭是对自己献殷勤,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是越是追不上,他就越是惦记,原本他不过就是想摘朵鲜花玩玩,现在因为实在攻不下,反而不服气起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穷得只有两件衣服一双鞋,有什么难攻下的?

  不就是花点儿钱,用点儿心思的事情吗?

  他先是给她买了一双靴子和手套,洗车行里每天都要用的必备品,她来上班时,自己瞅着没人注意,塞到她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就冷冰冰地说了句:“干嘛?”

  “送你的。”

  “干嘛送我?”

  “我看你现在戴的都要磨坏了——”

  “我不要别人的东西。”她干脆地说,转身就去干活了。

  他没气馁,女人嘛,尤其是穷养大的,哪有用东西攻不下的?他第二天下班之后,去批发市场的金银首饰柜台,狠了狠心,一咬牙花了一千多块买了个小金链子,转天就递到了葛晴面前,金灿灿地,连他自己都觉得看上去气派极了。

  葛晴瞅了一眼,就在武哥以为会博得美人一笑时,眼前的少女却皱紧了眉头,红嘟嘟的嘴唇绷成了一条难以想象的弧线,脸色雪白,连鼻翼都在颤抖,那气恨交加的样子,让武哥几乎以为自己放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条好看的金项链,而是剧毒的毒/药。

  “不喜欢吗?”武哥奇怪地问,想当初自己送给自己媳妇儿的就是跟这个差不多款式的,现在媳妇儿都娶到手儿六七年了,娃娃都生出来两个,这一套怎么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就不灵了呢?

  “我说了我不要别人的东西,经理你没听清吗?”葛晴说着话,眼睛第一次盯着武哥,跟平时一样漂亮的眼睛,这时候因为里面的神情,却结结实实吓了武哥一跳。

  他说不清因为什么,自己连忙收起了项链,塞进怀里,一边转走离开一边想,或许买东西追这个女孩儿是个错误吧,东西买了也是浪费,要是能退的话,明天干脆去退了。

  他再也没敢买东西给她,但是心中对葛晴的好奇却丝毫没有消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这样怪的女孩儿,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了解她的欲望,吃什么,干什么,玩什么,甚至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通通都想知道,这种好奇慢慢地发展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常态,仿佛一种长期服用的慢性毒/药,侵入肌理,深入骨髓,而他浑然不觉。

  听同事闲聊,得知她在下班后去打了第二份工时,他开始跟踪她,洗车行关门之后在小区的门口等着,看见她果然在六点下班之后,只回到宿舍转了一下,就匆匆从楼里跑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从平时上班总穿着的黑夹克,变成了青灰色的一套运动装,很像中学生的校服。

  她刚刚十六岁,原本就是在校读书的年纪吧?看着她穿着校服,身材高挑纤细,少女气息扑面而来,武哥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是不是该把脚上的皮鞋,换成运动鞋了呢?

  她的神情显得很着急,出了楼门就开始跑,身高腿长,很快就跑到了小区外面的公交站台,她一口气都没有喘匀,一辆公交车就已经开了过来,她显然拿捏准了这个时间,跟着人潮挤上了公交车。

  武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也挤了上去。

  远远地,他听见她的声音,跟公交车司机说自己忘记了带学生证。

  所以,下班匆匆跑到楼上,特意换了校服,就是为了逃票?两块钱的车票,都要节省下来,她的经济状况比自己想象的都要糟糕吧?

  人很多,他成功的藏住了自己,车子到市中心的时候,她下了车,武哥跟着下去,见她脚步匆匆地沿着街道,向着餐饮一条街的位置跑过去,他远远地跟在后面,道路越来越熟悉,直到他认出来行走的方向就是那天葛晴请大家吃饭的大排档,正在这样想着,那家名叫六合记的烧烤店就出现在眼前,她走了进去,片刻功夫,身上已经脱掉了校服,只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腰间围着六合记的黑色围裙走了出来,开始了她的第二份打工。

  武哥盯着眼前忙碌得手脚不停的女孩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管理的洗车行有多累,那钱有多难赚,他是一清二楚的,从早上九点开始擦车洗车打蜡清洁,每天每个人起码要洗二十辆车,一群小伙子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也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而她竟然一刻都没有休息,在烧烤店最忙最累的时间段,接着打第二份工,她是铁打的吗?

  看来她真的是十分需要钱。

  他远远地看着她,看了十分钟之后,他离开了。

  第二天他不必跟踪了,下班之后半个小时,他在六合记对面的面馆里要了一碗面,看她工作到晚上十点,他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那之后每天到六合记的对面面馆吃一碗杂酱面成了他的日常,他妻子和孩子都在乡下的老家,在这个城市里,他下了班之后,空闲时间一大把,原本就无事可做,现在几乎全都用来观察葛晴。

  他知道她晚上十一点下班,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公司宿舍,他知道她每次坐公交车,都坐在最后面,眼睛盯着车窗外,安安静静地,很久眼睛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下了公交车之后到宿舍那短短的一段路时间,能看出打了两份工的她十分疲累,脚步沉重,肩膀也垂了下去,好几次她甚至靠着小区外面的铁栏杆,头贴在上面,很久都不动一下,惹得小区值夜班的保安问她怎么了?

  她是怎么回答的?

  隔了太远,他听不清。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心理就会升起一股恼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恨自己,恨自己耳朵不够灵光,后来每一天,每个月这样过去,他渐渐开始恨这距离,要是能离得近一些,就可以听见她是怎么回答的了。

  后来终于在八月的一个晚上,葛晴扶着栏杆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刷卡进了小区,他没有忍住,递给保安一根烟,问他她怎么了。

  “她说‘没得事。’我看她站不直了,想帮帮她来的。”保安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来不到三天,对每晚晚归的葛晴正处在好奇期。

  武哥深深吐出一口烟,隔了一会儿,将烟捻熄,跟保安说了回见,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那天晚上他手上的纸巾湿了两次,早上起来的时候,依然僵硬得像根旗杆的身体,提醒他极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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