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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张口结舌地看着葛晴,气得脸通红,偏偏对面的葛晴跟个机器人一样,就算自己气疯了想要咬她一口,也大有无处下嘴的感觉,她在社会上历练得刁钻无比,不想遇到了葛晴这样油盐不进的,不由得回想起从小到大跟葛晴同校,几乎从来没听她说过话,也从未见她笑过,古怪得远近闻名。
现在看起来,这女娃子确实怪胎一个,又臭又硬的脾气,跟厕所的石板似的。
张静想要耍性子干脆不吃了,可是偏偏这时候,自己的男朋友赵志军竟然走过来了,她嘴边的话咽了进去,本来觉得有个小老乡请客,在男朋友面前是个特有面子的事情,没成想遇到葛晴这样的奇葩,搞得不上不下的,她脸色难看至极,抬起手僵硬地冲着男朋友用力招了招。
赵志军跑过来,跟张静打了招呼,然后看着武哥和葛晴,对葛晴一抬下巴,问张静道:“这就是你那个小老乡?”
张静嗯了一声,脸上讪讪的,本该介绍两个人认识,这会儿也没心情了,心想不管怎么样,花光这个葛晴的一百块钱,她的工作终究是自己给介绍的,蹭她一顿绝对理所当然。
“长得挺漂亮,有没有对象啊?”这个赵志军问道。
一行人已经向着大排档一条街走过去了,葛晴双手插在黑色的夹克里,既不回头,也不回答,跟没听见一样。
“人家心气儿高着呢,你别瞎介绍,你没看看,连武哥都来吃她的饭了——我老乡不是一般人呢!”张静挽着赵志军的胳膊,对着一旁的武哥笑着说道。
武哥没说话,他走在葛晴旁边,见葛晴就那么听着这些带刺儿的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自己出来闯荡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越是看着她,越是品出她的稀奇来。
大排档虽然地处繁华市中心,但是躲藏在摩天大楼后面的一片老破旧小区里面,几条马路边上,放的全是遮阳伞和塑料凳子,一进了胡同,大排档里面拉客的就全都出来了,卖力吆喝客人进自家的店面。
“去哪家?”武哥问葛晴。
葛晴走着,进了店牌上写着六合记的烧烤店。
四个人落座,忙得满头大汗的服务生丢下一张菜单,转身就走了。张静看见餐单,连忙伸手说道:“给我,我来点。”
武哥拿起餐单,说道:“那怎么行,谁请客谁点,这点儿规矩你总该懂吧?”
张静脸红了,不高兴地说道:“葛晴点的我不爱吃怎么办?”
武哥还没等说话,葛晴已经伸手接过餐单,看着上面的菜品,琢磨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问道:“我没点过菜,通常都怎么点呢?”
这女孩儿真是个极品啊,武哥看着她,心里越来越喜欢,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通常一个人头一个菜,加个汤,一两个凉菜,两个小吃,也就差不多了,我开车来的,不喝酒。”
“这样啊——这四个菜有什么讲究吗?”葛晴依然头都没抬地问。
“越贵越好呗!”张静大声答,跟赵志军俩人笑了起来。
武哥瞅了一眼张静,如果还在昨天,他甚至不会觉得张静的表现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出来玩,大家都这样,不管是年轻的小伙子,还是小姑娘,一言一语都跟张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是这会儿有葛晴比着,武哥不知道怎么地,看张静哪儿哪儿不顺眼,嘴上说了句:“吃顿饭,这么高兴?”
这是一句损人的话,可是损人损得十分有技巧,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张静不自觉地收了笑容,觉出了没趣,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两荤两素就行了,这里的荤菜也不超过四十块,你——”武哥开口指点。
葛晴却没有听完,已经说道:“两荤两素加一个汤两个凉菜两个小吃还有主食,全点最便宜的,也超过一百块了,超出的部分,赵志军你自己出钱。”说完这句话,她捏着铅笔,在餐单上刷刷地画圈儿点餐,然后大声叫服务员过来领单。
算账点餐一气呵成,不见任何缩手缩脚的局促,座中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能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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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天籁擅长两件事:学习,沉默。
家大业大族人众多的葛家,学业优异、沉默寡言的他,是整个家族的中心。
他跟父亲两个人住在市中心的大楼顶跃里,这是为了方便给葛天籁私人授课的老师们登门拜访而特意购买的住宅。葛天籁今年十五岁,从五岁起,他对各门知识的求知欲让他的父亲注意到了他的天分,那之后起,葛文浩陆续给他请了各种老师,只要葛天籁想学,葛文浩一定会竭尽所能满足孩子。在这方面,他们是非常模范的父子。
近一个月葛天籁沉迷上的学科是宗教学,登门拜访给他授课的是百年学府中文大学哲学系的才子薛兵尘博士。
当天上课的内容集中在基督教的起源与推广。
因为葛家当天有家族聚会,上课地点临时从书房改到了葛天籁的卧室,薛兵尘给他上课月余,还是第一次到葛天籁的房间,见室内一色雪白,纤尘不染,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生活起居的地方,反而像是医院的高级病房。
房间中唯二的别样的颜色,除了床头柜上那一堆高高的参考书,就是在墙壁上方,挂着的金色耶稣像。
薛兵尘问道:“你在床头挂了这个?是已经信了吗?”
葛天籁摇头,他长得极为俊美,眉目之间聪颖得近乎犀利,虽然年仅十五,但他超群的求知能力,使他在博学多识的薛博士眼里,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那挂这个干什么?”
“挺好玩的。”他简单地回答。
薛兵尘看他神情态度十分随意,修长白皙的双手翻着一本王友三先生的《西洋宗教史》,眼帘低垂,高挑纤瘦的身体仿佛三春之柳,漂亮极了,这样静坐的少年,本身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那干干净净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联想到劳伦斯那副著名的油画《红衣少年》,清新俊美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但不知道为什么,薛兵尘总觉得眼前少年那干净的气质里,有一丝让人不安的成分在内,薛兵尘无从琢磨清楚这种感觉的来由,或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吧?
“上次让你根据参考书目,写的读后感,你写了吗?”薛兵尘问道。
“写了。”葛天籁从一个白色的帆布包里,拿出来十几页的稿子,递给薛兵尘。
“写了这么多?”薛兵尘有些惊讶地问。
“不算多,里面多数都是我的疑问,我把他们写下来,老师您如果有时间,可是跟我一起探讨,如果没有时间,您把具体的参考书目给我,我自己去看也可以。”
薛兵尘从教学科研的百忙之中抽出身来,给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当私教,除了葛家给的丰厚得吓死人的束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初介绍他这份工作的本校西语系的几位博士说,葛天籁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学生,不但有天分,而且勤勉,正是老师们最喜欢最想要的那类学生。
看来果然是这样。
薛兵尘盯着手里的稿子,他确实没有时间一一给葛天籁解答这十几页的疑问,所以他粗粗地翻了翻,越看越是满意,心想这样的聪敏加上勤奋,未来全世界所有最好的大学,都会向他敞开大门。薛博士本人曾经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求学过,当年求学时的老师很多依然在伯克利教书,如果蒙此少年青目,未来他愿意去加州分校就读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微尽绵薄之力,也不枉自己与这个孩子师生一场。
他一边脑海里飞快地拟定了一份数量可观的书目,一边问道:“将来出国留学吗?”
“应该去吧,我爸爸一直打算送我去哈佛念书。”葛天籁回答。
有钱人家的孩子去哈佛这样的学校,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捐款换取学位,这在全世界的大学都很平常,不过以葛天籁的聪明,即使是哈佛也会向他敞开大门,葛家倒是可以省了这笔数目不菲的钱财。
葛兵尘将对母校的毛遂自荐吞回了肚子,正打算合上纸稿,看见文稿的最后一页上突兀地只写了一句话:
十字军东征,信仰,还是财富?
薛兵尘微微凝目,抬起头看着葛天籁,指着这句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葛天籁看着这句话,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他睫毛长长的眼睛低垂,就在薛兵尘以为他又要给自己一个敷衍的答案时,这孩子已经声音清脆地答道:“我只是在想,信仰跟财富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考虑这个问题?”薛兵尘惊讶地问。
葛天籁漆黑的眼睛在薛兵尘的脸上扫过,虽然只是一刹那,薛兵尘却知道,深深地知道,这孩子在审读自己,他是用目光微扫那么短短一刹那的时间,想要得出一个结论,眼前的这位大人到底值不值得说实话?
显然这少年的决定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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