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送走路引后,祝贺拖着行李箱回到寝室。
一份包裹是她之前订的演唱会门票,另一份则来自美国。
祝贺拆了唐正阳的跨洋包裹,很大一个。其中一个礼品盒里装着精美手镯。祝贺试戴了一下,灯光下,银色镯子似是闪耀着星光,但她最后还是放回了盒子里,装进礼品袋里搁在书架最上层。
除了镯子外,还有一盒巧克力。
对巧克力,祝贺兴趣倒是不大,手里紧握着手机,她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估算了一下时间,她轻咬着唇给唐正阳拨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很快被接通。
“那个,叔叔,我是祝贺……”刚开口,嗓子涩涩的,又是僵硬,又是别扭。
“我当然知道是小贺了。”电话那头传来唐正阳沉沉的笑,他说话语气是一贯的慈爱温和。
“我收到礼物了,谢谢。”祝贺说着,目光落到巧克力的金属铁盒上。
“那就好,喜欢吗?”
祝贺迟疑着说了一声“嗯”,她一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手焦虑地在折着笔记本的页脚,留下突兀且深的几条折痕。
两人几乎同时沉默。
那头的唐正阳倒是另起了话题,问她道:“小贺要开学了吧?”
“嗯,后天开学。”祝贺回答。
“真快啊。”唐正阳感慨一句,“转眼都快高二了。”
“嗯。”木讷又单一的回应就像是没有设置太多语言功能的机器人。
祝贺也知道自己再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唐正阳抛出来的问题也不是办法,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想问话,却又被抢先一步,只能微张着嘴,又缓缓闭上,如同落日时的太阳花一般耷拉着脑袋,听那头的唐正阳继续说。
“有自己的未来规划吗?”
这开场白,似是要好好和她谈人生谈未来蓝图的架势。
……规划?
肯定有。
而且一直都有的。
无需多想,祝贺简单干脆地回答了一个“有”字。
于是,那头接着问她:“可以和叔叔说说看吗?”
祝贺一五一十地告诉唐正阳:“想考A大医学院。”
那头稍稍沉默后,“考虑过以后出国留学吗?”
祝贺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几秒过后才意识不到她摇头唐正阳也看不到,忙不迭地接了一句:“没有。”
“不如再考虑一下吧,小贺。反正现在还有时间。”
很轻的,祝贺好像听到了唐正阳的一声叹息。
祝贺摇着头,又强调了一遍:“我想考A大医学院。”
“好吧。”
祝贺微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问:“叔叔你什么时候回国?”
紧接着,她听到了遥远的那一头传来打火机点烟声,“差不多四月份吧。”
“……哦。”祝贺翻着日历,淡淡回应。
好像……也不是很远了。
四月份的时候,八成要期中考试,还要陪祝久美去试礼服。
“你那里现在挺晚了吧。”
祝贺看了眼表,“晚上十点多。”
“早点睡吧,平时注意点休息,寒假感冒那么久苦不苦?”
“嗯。”
最后,唐正阳又宽厚慈和地交代了她一声,“小贺,白□□人节快到了,如果有喜欢的男孩子,就请他吃巧克力吧。”
闻言,扑扇着睫毛,祝贺最后讷讷道:“……好。”
挂断电话后,祝贺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交叠的手臂,盯着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发了好久呆,险些错过了浴室的热水。
临睡前,祝贺看了会儿书,将路引的那张成绩条夹在《魔戒》第一册的书页里,和那份检讨书一样的位置。
*
开学第二周,高一(5)班和高一(6)班就迎来了劳动周。第一次参与劳动周让学生又是新奇又是期待。
参加劳动周的班级,除了公选课和体育课要和其他学生一起参加外,其余时间有别的任务,比如七点多到九点要打扫寝室,再之后则是去三角地带的实验楼上通用技术课程。
不用参加早操和早自习,而要分配不同的人去校门口站岗、管理停车库、打扫教务处。
祝贺检查高二(8)班的出操人数这一任务也暂时交给了纪律委员会的另一个同学来做。
她和芦笛都被班长安排去检查高二的教室讲台和黑板槽卫生情况。十四个班级检查时间只给二十分钟,其实就在表上打个勾然后交给各班级劳动委员签个字的事儿,没人会真的斤斤计较哪哪哪有点脏而扣个两分。
一路顺着到高二(8)班。
在踏进八班教室前,祝贺心里像有根弦紧紧地绷着。不经意间就放慢了步子,一步步往前挪,和一旁的芦笛拉开了一个身子的距离。
走在前面的芦笛回头望了她一眼:“你这是上刑场还是去检查哦?”
被这么“训斥”一顿,祝贺瞬间豁然开朗,扬了扬眉,加大了步子,“走走走,时间快不够了,七点二十前还要回寝室集合。”
旁边的俏丽女生撇了撇嘴,“你也知道哦。”
两人一进教室,皆是十分默契地直接将目光投于黑板槽上,又粗粗看了讲台地面,听到芦笛在耳畔说没问题后,祝贺在表格上打了个勾,与此同时,芦笛已经问了坐在第一排的学生他们班劳动委员是哪位。
祝贺循着手指指的方向望去,坐在靠墙最后一排的男生早已举起了手,摆着手示意她。
一个过道之隔的座位上,喜欢穿格子衬衫的男生堪堪只套着一件灰色校服内胆,没拉拉链敞开着。
今天衬衫的花式是蓝白细格纹,吊着的白线耳机线因他的动作起伏而时不时贴着棉质衬衫的时候如同能深深嵌入白色格纹里。
一手计算器,一手签字笔,大概是写题写得入迷。
同桌殷骁涵推搡着他,左手握笔的路引紧皱着眉,直接用黑色水笔圆润的一头将殷骁涵的手顶开,格外嫌弃的模样。
眼风如刀,直直地飞向殷骁涵。
最后一排,受到“恶劣”对待的男生甩着手,张牙舞爪的,远远传来殷骁涵源源不断的压抑的怨声,“哦,路引你这个臭小子,一做起题来,神仙来了都不认的是吧??”
祝贺和芦笛一道往教室后排走去,不知为何,她潜意识地控制了脚步声。模模糊糊听到那一头殷骁涵的怨声载道时,她脑海里竟然勾不起任何路引在她面前写作业的模样。
将笔递给八班劳动委员签字,等待的时候,祝贺只要想到身后的座位上便是路引就觉得不自在。
看不见,但能听到身后动静不小。
“看老子把你耳机拔了。”一句玩笑性质的狠话一下子吸引了祝贺的注意力。。
熟悉的声音低声咒骂了一句,“……………你他妈有病吧,殷骁涵?”
“你才有病!”殷骁涵拉高音调,回骂道。
“殷骁涵你他妈要干嘛?把你手从我下巴上拿开行吧?”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男生咬牙切齿,随即又碎碎念,“你不学习也别影响我考年级第一。”
“……”短暂的死寂。
殷骁涵翻了个白眼,嘴里不停念叨着“得得得”,但还是凑近路引的耳畔压低声音,对他说:“先别年级第一不第一的了,你转个头。”
“………什么玩意?”
转头——
下一秒,他手一抖,一不小心把竖在桌面边缘的笔袋推了下去。紧接着便是一支支笔摔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路引看着自己笔袋的悲惨下场,目光又紧紧地盯着距离他那么近的短发女生的纤瘦背影。
女生也是被声音所吸引,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露出一半的侧脸,秀气小巧的鼻尖就这么跌入眼帘。
粉色板鞋旁,散乱地躺着长短粗细不一的黑色蓝色水笔。
路引单手握拳放在唇前,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同学,能不能帮我捡下笔?”
最后一个字,沾染着格外明显的笑意,尾音弯成一圈圈漩涡。
祝贺尽量保持自然的表情,淡淡应了一声:“嗯。”
视线中,她蹲下身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将一支支散落在地上的笔逐个装进笔袋里。
都捡完了,祝贺将笔袋放回桌面,道:“给。”
目光从黑色笔袋移到他的脸上,男生原是微微垂着头,黑发掩映下看不出他的具体表情。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突然抬头,直白又坦荡的目光扼住她所有的思考。
——嘴角渐渐漾起弧度。
像是冉冉升起的日光,蔓延阵阵暖意。
还好意思笑哦。
祝贺拿起签好字的表格,拉着一旁的芦笛快步走出了八班教室。
两人离开后。
殷骁涵努着嘴巴,“连句谢谢都不说,有没有点礼貌啊?”
路引毫不在意,重新戴上耳机,赞同道:“说得对。”
“……”
“事后补。”
“………啥?怎么个补法。”
再无回应。
殷骁涵一脸嫌弃地看着很快又进入学习状态的路引,实在无奈。
这家伙一旦学习……
简直专注得过分。
谁打扰他做题,大概……都会被暴揍一顿吧……
*
检查完卫生情况,祝贺和芦笛回寝室集合。
将近八点,听宿管阿姨说完打扫寝室的具体要求,便由女生负责人分配打扫任务。
祝贺和芦笛两人一起清扫女寝的两个楼道。
芦笛洗完抹布,便和祝贺一起从最高层六楼开始往下打扫。祝贺扫地,芦笛则擦扶手。
两人的进度几乎保持相同。
祝贺仔细地清扫地面,听着芦笛的碎碎念,听她纠结白□□人节该送男朋友什么礼物好。
脑海里瞬间跳出唐正阳对她说的那句话,祝贺便脱口而出给意见道:“巧克力吧。”
芦笛听了,立马皱眉,叹了一口气:“巧克力啊?会不会太普通了?”话音刚落没多久,她又快速补了一句:“诶,不过,其实也行啦……”
祝贺不懂送礼物方面的事情,给不了芦笛意见,只能跟着她叹气,哪想芦笛竟会突然开口问她:“你呢,打算送路引什么礼物啊?”
这问题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祝贺打扫的动作一顿,愣愣开口,不解,“我……我为什么要送他礼物啊……莫名其妙……”
芦笛听了,连下两级楼梯,跳着到祝贺身边,古灵精怪地说:“你还想瞒着我啊?啧啧……刚刚那暗潮涌动哟……哦不,是‘爱’潮暗涌!”
祝贺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赶紧去捂芦笛的嘴,左右四顾后,皱着脸说:“没有没有。”
芦笛瞪眼,扬声反问祝贺:“没有?!”像个早已了解清楚真相的审判官似的。
祝贺靠在扶手上,低着头,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我也什么都没和他说……”
“什么意思?”
抬头,看着窗户上的彩色玻璃。光和影掠过女生的肩膀。
要是夏天的时候,强烈的日光照射在上面会闪现出极为漂亮的光彩。
“大概就是……都没想清楚吧……”祝贺笑笑说,“或者等夏天的时候吧。”
等到夏天的时候,请他吃芒果冰冰乐吧,然后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呢……
大概内容会很长吧。
告诉他她可是连他拿下quiz冠军后接受采访时一丝一毫的小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遇到他,大概就像是一只只能在唱片店听歌的人突然捡到了一张演唱会内场第一排的门票吧。
“夏天?那么久啊……”芦笛嘟囔了一句。
拍着祝贺的肩膀,芦笛语重心长道:“勇敢点啊小姑娘。”
祝贺转头去看芦笛,弯着眼睛笑问:“你以前不是还说如果叶修文和路引让你选的话,你会选叶修文嘛,现在你………”
“那是攻略难度问题。”
“我只能相信被路引同学喜欢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芦笛耸耸肩。
祝贺:“……”
他的小星星吹的很一般倒是真的。
*
这次通用技术课的内容是做小锤子,几乎就是纯体力活了。
老师讲了一下基本操作,大家便取了铜块,画了线后,拿锯子开工。今天上午的任务是把斜面锯好。
祝贺本身力气小,锯起来进度也比别人慢上不少。就连一旁的芦笛也看着着急,喃喃说按照她的速度,要锯到何年马月去。
祝贺只能苦笑。
那能怎么办?也只能多花点时间了。
时间临近十二点,班里男生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女生中也有好几个已经结伴去食堂吃饭。祝贺瞥了一眼身畔的芦笛,见她也差不多了,便对她说:“你做完了先去吃饭吧,我过会儿再去。”
“我等你吧。”芦笛道。
祝贺摇摇头:“不用,你先和顾迟清她们去吃吧。”
“诶……”
钳工教室一下子少了一半人。
数学课代表向靖康洗手回来,用纸巾擦着手,路过祝贺那一桌的时候作了短暂的停留。站在祝贺的台子边上,弯腰看着她吃力地锯铜块。白净小脸因用力而泛红,额头上早已渗出了肉眼可见的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这个姿势不太对。”他开口提点一句,“锯子倾斜的角度要大一点。”
祝贺没想到向靖康会和她说话,也是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说:“哦,我知道了。谢谢。”
向靖康随意笑笑:“我看按照你的速度来,还得再据一个多小时。要不我来吧。”
祝贺听了,手不禁一抖,锯条和铜块摩擦发出刺耳难忍的声响。
她皱了皱鼻子,客气又礼貌地笑着回向靖康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向靖康听了也没所谓,只是扯了扯嘴角,又是看了会儿她锯铜块,那架势就像是数学老师盯着学生做题,害得祝贺都不能好好发挥。
所幸教室另一边有一个女生喊了一句“数学课代表”,找向靖康求助,看到身侧的高个男生大步离开走向另一桌,祝贺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下不禁松了一口气。
芦笛看着向靖康的背影,小声说了一句:“其实让课代表帮你锔一会儿也没事嘛,他真的好热心一人诶……”
祝贺摇了摇头,还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十二点过。
教室里只剩下祝贺一个人。
她实在是有点累,搁下了锯子,想着反正也不着急,便打算休息会儿。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书包,她翻出手机看。
一上午忙着做锤子,也没时间插科打诨,比平时上课时间还紧。
【Hz.:中午约不约图书馆?】
祝贺才看到这条消息,便迟迟回复了一句:不约。
【Hz.:劳动周就能懈怠放松学业了?】
【中田君的猫:………………我有事】
【Hz.:你中午要干嘛?】
【中田君的猫:做锤子。】
发送完这句,祝贺吃了粒糖,补充了点能量。
【Hz.:你好端端的做锤子干嘛?】
祝贺:………………
甚至有点怀疑身为前辈的路引到底有没有上过劳动周了。
她无奈地扁扁嘴。
【中田君的猫:大概是为了打死你吧:)】
【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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