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额前几缕细碎的刘海被风吹的七歪八扭。
仰着头,祝贺抬眼看广场上的蓝色灯光牌,上边闪烁着五光十色的跨年倒计时。
灯光牌下的人口密度算是低的。
入目即是一群年轻人在那里嬉笑打闹。男生颇多,女生不过三两个。
勾肩搭背,拍手叫好,总之他们从未停下一张一合的嘴巴,大弧度扬起的嘴角,还有灼灼有神的眼神交流。
大抵和周围任何一个圈子一样热闹。
祝贺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收回目光后垂眼看着时刻灯光扫过的大理石地面,丝丝纹理清晰可见。
脑子里又开始冒出怪想法:
比如,这个时候打电话和芦笛说家里有事所以不能来了,这个理由好像也无可挑剔。
如果她真的打算这么做了,那么现在她可以立马转身就走。假装没看见站在蓝色灯光牌下一身黑衣的高瘦年轻人,耳朵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和黑色的外套形成鲜明对比。灵活修长的手指玩弄反转着手机,那么百无聊赖的模样。他雨露均沾般的目光似乎想要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以及熙熙攘攘人群中每一个人的脸都看一遍。
他身旁站着的那些相谈甚欢的人应当是他的朋友。那一张张陌生面孔时不时的就和他搭话两句。
路引的回应就很简单了,要么是摇摇头,要么就随意地动动嘴,说的话她自然听不清楚,但直觉应该很少,看起来懒得动嘴皮子的样子。
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收起,祝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挪动了在这块大理石砖上停驻了太久的双腿。身侧有人和她一样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她微微偏头,往那个连五官都认不清楚的路人投去悄悄打量的好奇的眼神。他的脸一半透在光中,一半载着黑暗,如此光与影的交融使得祝贺更难分辨清他的确切长相。
如同获取了“战利品”的窃贼般,祝贺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半个下巴抵在坚.挺有型的衣领上。
消失在人群里实在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了。
再过三分钟,没错,再过三分钟,她就给芦笛打电话。
顺着人群走的时候,让祝贺觉得心安。渐渐地,她沉下心来,看到一位父亲把年龄尚小的孩子抱在怀里,是个漂亮的小萝莉,肉嘟嘟的圆脸,小小的五官。夜深了她许是困了,头靠在爸爸宽肩膀上,半睁着眼睛,奶声奶气的说了两句话便立马打了个哈欠。
“爸爸还要多久啊。”
抚着小孩的额发,父亲温柔慈爱地说:“很快啦,七分钟。”
“七分钟是多久啊?”小朋友又是无休止地抛出另一个问题来。
父亲没有立马给出回答。
七分钟是多久……?
祝贺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有些出神,直到口袋里手机发出“噗噗”震动声,连同着她的右手也被震得一阵麻。
舔了舔被冷风吹的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祝贺掏出手机来看。
来电显示:小笛子
祝贺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率先开口应了一声:“喂……”
“你在哪?”
啊,果然还是那人。
“我……”欲言又止。
刚想好要搪塞芦笛的那一套说辞现在又行不通了,只因为接电话的人换了一个。
有点难开口,和他解释那么多东西。
祝贺皱眉咬唇纠结之际,耳畔,祝贺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一句。
“……你是不是有点路痴?”
祝贺:“……”
竟然有点想回复……“是”。
似是被推到风口浪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不路痴。”祝贺转身,面对着一张张和她相向而行的陌生面孔,说,“我快到了。”
“嗯。”他口气疏淡地应了一声。
七分钟是多久?
慢跑一公里,听两首歌,看一集泡面番,声情并茂地念完千字演讲稿,做三道化学选择题,在太平广场踌躇之后又转身往蓝色灯光牌走去所花费的时间。
大概又是做化学实验时,把苯加入碘水后,静止,分层,分液所需要的时间。
祝贺小跑着直到接近那个在等着她的人,摘下口罩,眼神中满怀歉意地说了一句“抱歉”,抱歉于让他们久等了。
周围几个陌生面孔纷纷向她头来打量的目光,祝贺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舞台上表演的舞者,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而实际上大家的目光都很友好。
“芦笛呢?”祝贺问了一句。
“她们去买热饮了。”路引回答,“怕你找不到所以把手机给我了。”
祝贺点点头,“哦”了一声。
大致明白了前后经过。
“啊,这位小妹妹是?”
一旁身着长大衣,打扮新潮的年轻人突然上前一步,走到路引旁边,笑着问了一句。
“女朋友啊?”年轻人又坏笑着推了路引一下,之后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穿梭来去,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高个长发女生踢了他一脚,道:“你是不是傻啊,李东晋?刚小笛子都说了小姑娘是她同桌小友了好吧?你简直是行走的话题终结者,尬聊机器,以及,派对氛围毁灭者……”
“我日,我说,杨梦宜,你话怎么这么多啊?操。”名为“李东晋”的男生“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朝着刚踢他一脚的女生扫了一个眼刀。
“我这猜测有理有据,你没见人家衣服外套都一样一样的啊?”紧接着,李东晋不满地反驳。
祝贺这才去看路引的外套。
但是,她还和路边老大爷撞过衫啊……
“他有病,别理他。”
一直沉默的高瘦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这句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我衣柜里都是这种冲锋衣。”
“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灰。”
“冲锋衣撞衫很正常,不是吗?”年轻人垂着眼眸看她,左手抚着下巴连说了几句。
闻言,祝贺立马投去赞同的眼神,忙颔首,“对、对啊!”
诶。
他笑了啊。
突然之间,她被人抱住,祝贺稳了稳心神后,搭在她肩膀上的两只秀气小手上提着两袋热饮。
“谢天谢地你来了!”芦笛清丽的声音从她脖颈处响起。
祝贺接过芦笛手中的塑料袋,转过身去对着被风吹得鼻子红红脸蛋红红的芦笛莞尔一笑,怨了一声:“还说等我,结果人都没影了。”
“这不是派了代表吗?”芦笛冲着一旁孑然站立的路引努了努嘴,“好歹也算是个眼熟的人不是?”
祝贺扁扁嘴,懒得和她扯。
芦笛穿着白色羽绒服,头上戴着粉白色的毛线帽,帽子上垂下两颗可爱的毛绒球球,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生,应当是一同去买热饮的好友,其中一个是林萝,依旧是那件帅气简单的黑色薄款羽绒服。
将热饮分发完毕。
祝贺手里捧着温热的奶盖乌龙茶,在冬夜,分外受用。她听着其他人聊天,都是三三两两的在说着不同的话题,谈A大忙碌的学业,谈新交的男女朋友,谈宿舍里的奇葩同学,还有谈一年365天都在下雨的西雅图,谈“毕业即失业”。
“你们这些人啊,光自己出国了也就拉倒了,还要把人家路引拖到国外去?人闭着眼睛都能考上C大行吗?”芦笛眼瞧着话题偏转到“坐等路引收到十所美帝名校offer”上来了,吐槽了一句。
“对啊,我C多好啊。”附和的想必是C大学生。
另外两个留学生讪讪:“C大当然好,也没说它不好,只是觉得路引不去常青藤不是可惜?”
倒是主人公始终一言不发。
芦笛不再去理会,咬着吸管,问祝贺:“祝贺你呢?”
抬眼,“什么?”
“以后考去哪里呀。”
祝贺毫不犹豫地回答:“A大医学院啊。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
“以为你会变嘛。”
“不会啊。为什么要变?”祝贺不解。
吸了一口乌龙茶,她目光始终降落于不远处的钟楼上。身侧是许久没有再开口说话,也不曾加入其它小团体闲聊的他。
钟楼钟声响,那一声雄厚有力,在周遭回荡许久,那“嗡嗡”声久久不去。钟声敲响后,周遭几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外围的霓虹灯瞬间点亮,形成一幅壮阔华丽的新年画卷。
广场上回荡着一阵阵“新年快乐”的道贺声。
烟花声响彻天空。
祝贺抬头看着绚烂烟火,眼睛眨都不眨,嘴角勾着笑容。
耳畔,各类声音汇集嘈杂,突然,有人对她说:
“检查员小同学,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祝贺微愣,转头,跌入眼帘便是他近于唇畔的侧脸,在烟火光芒的映衬下染上许多种色彩,她双手握着乌龙茶,小小往后退了一步,愣滞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
心里冒出了点坏心思。
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装傻,“啊,不记得……”
他面色一僵:“……”
不开玩笑了。
祝贺弯着眼睛,“骗你的,我记得的。”
“你叫,路引嘛。”
刚刚那么多人讨论你,还不知道,岂不是傻子了。
周围的人都抬头专注地欣赏漫天绚烂烟花,而祝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到路引的面前。
路引瞥了她一眼,疑惑着接下。
是校卡,左边是她的入学照片,右边是姓名和学号。再去看她时,她仰着头安静的侧脸,咬着吸管一小口一小口喝着乌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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