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美人煞 五 双更合一
秦妙衣亲自将阿阮带进了一间内室,只见里面轻纱层层,摆放着十数个木桁,上面都悬着一件做工精良的成衣。
阿阮踩着地上厚厚的波斯地毯,一脸兴奋,捧着小脸开心地对秦妙衣道:“妙衣阁的手艺果然是极好的,哎呀呀,看得人家眼都花了。”
秦妙衣笑道:“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是吧,你也觉得巫姐姐这张脸很好看吧?”阿阮继续捧着脸扮天真,一点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是多么得诡异。
秦妙衣自然听到了这句话,眼中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镇定,指着右手边的一件天青色齐胸襦裙说道:“姑娘气质出尘,不若先试试这件。”
阿阮看了一眼,却摇摇头,唇边勾起大大的弧度,“这件颜色太素了些,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一件。”
轻轻抬手,指了指那架位于房间正中的凤首金丝楠木木桁,只见上面悬着一件大红喜服,虽悬在木桁上,但裙尾依旧长长地拖曳在地,如同一柄展开的折扇。
不等秦妙衣开口,阿阮已经走了过去,手指从那用金线绣着牡丹凤凰图案的的衣袖上划过,眼中闪着幽幽的光,喃喃道:“女人,自然是穿着喜服时最好看的。”
楼下,李淳风刚喝完一盏茶,便听楼上传来一阵笑声,接着便见阿阮从楼梯上下来,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齐胸襦裙,臂间搭着白色的披帛,一头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凌云髻,上面别着几支云纹金簪一朵金丝嵌宝山茶珠花,简直比壁画上的飞天还要美上三分。
当然,是他的阿箬貌胜飞天,不是那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
“淳风,好看吗?”阿阮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裙摆和披帛荡起轻柔的弧度。
“我家阿箬自然是好看的。”李淳风却很是不解风情地说道,同时从椅背上拿起准备好的白色披风披在她身上,“穿得这么单薄,可别让阿箬受凉了。”
“哎呀呀,淳风这么疼人,真是让人家感动呢。”阿阮趁他给自己系衣带的时候,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那咱们接下来去别处玩玩吧。”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妙衣阁的姑娘们都一齐凑到秦妙衣跟前追问刚才那女子的身份,一个个颇不服气,“公子对她怎得这般好?”
“是啊是啊,公子可从未带过姑娘来这儿的。”
“该不会上次买的那三套衣服也是送给她的吧?”
“好啦。”秦妙衣被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的事哪里容得我们置喙,我看哪,都是公子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一个个都开始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众女听她这么说,有的嘟起小嘴,有的垂下头,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看得秦妙衣连连摇头,不过也不能怪她们,都是些命苦的孩子,进了妙衣阁才有了安身之处,又遇到李淳风这个把她们当自己人和善对待的,谁能不动心?
自己当年被夫人收留进李府时,不也曾像她们一样,对这个本该是自己少爷却从不摆架子反倒时不时逗她开心的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为此,还做了不少傻事。幸好夫人从未怪她,还帮她在长安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了这间妙衣阁,让她能一展所长,也渐渐明白,这世间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她去追求。
只是李淳风今日带那姑娘来,的确让她吃了一惊,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他对谁露出那样的神情。
仿佛只是看着她,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
还有那姑娘腰间的香囊,别人不知道,她却一眼看出来,那是教她刺绣的夫人亲手绣的,当初李淳风离家时,曾戏言让他拿去哄个儿媳妇回来。
少爷他,也终于找到那个让他倾心的人了吧……就是有一点挺奇怪,他看那姑娘的眼神和对她说话的口气怎得有些不符?
——
离开妙衣阁后,李淳风又被阿阮拉着跑去胡商开的香料铺、珠宝铺逛了大半日,晚上还一定要在胡姬酒肆吃饭。
纵观历史,除了一个卓文君当垆卖酒以外,中原女子少有干这种营生的。但自从大唐建立以来,国泰民安,这富庶的长安城也渐渐成了胡商趋之若鹜的地方。胡人们除了运来香料珠宝,运走茶叶丝绸以外,还带来了中原没有的美酒,比如高昌国的“葡萄酒”,波斯国的“龙膏酒”,都很受长安人的欢迎。胡人们民风开放,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他们开的酒肆很多都是女子掌店卖酒,这些胡姬大多年轻貌美,还能歌善舞,热情周到,比起中原女子别有一种风情,这样的尤物加上美酒,别说那些富商豪贾了,就连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都喜欢来这儿吟诗作赋。
此刻,温暖的酒肆中央正有四五名碧眼高鼻的美貌胡姬在跳舞,身上衣衫单薄,只着抹胸和长裙,赤着双足露着双臂,雪白的纤腰更是和着乐曲前后左右不停摇摆,当真是看得人目眩神迷。
一曲舞毕,众酒客纷纷拍手喝彩,胡姬们也从台上下来,轮番到各桌倒酒,其间自然有些客人对她们上下其手,胡姬们要么娇嗔着躲开,要么主动贴上去陪着喝酒,整个地方虽不是青楼,也笼罩着一层靡靡的气氛。
李淳风自然不想让巫箬看到这些,更何况还有好些酒客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可阿阮那小丫头片子却非赖着不走,还嚷着要喝酒。倒酒的胡姬自然巴不得,立刻将她面前的夜光杯斟满了。李淳风正要阻止,她已将满满一杯酒全倒进了嘴里。
可惜阿阮还来不及感受那美酒的滋味,便觉一股大力将她推出了体外。
重新掌握身体的巫箬只觉一股热气从她的小腹直往上窜,身体很快没了力气,眼前的东西也开始摇晃起来。
这就是她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原因,因为她的酒量实在差得惊人。
看着半空中突然出现的阿阮,李淳风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身旁的人已是巫箬无疑,只见那殷红的葡萄酒已染红了她的唇、她的脸,平日里寒星似的眸子此刻也化作了一片波光潋滟的春水。
这突如而来的“美景”直看得他的心狠狠一跳。
“你、怎么不拦着她?”巫箬扶着头,侧头瞪他,奈何染着酒气的双眸再无半分平日的寒气。
李淳风顿时有些口干舌燥,清咳了一声,挪开视线,“抱歉,我一时没留意,你现在可是难受得紧?”
“自然……难受。”巫箬只觉头更晕了,连说话都变得有些不清醒,抬头看向飘在半空中的阿阮。可她还未开口,阿阮已经摊着双手道:“我一百多年没喝过酒了,就是想尝尝,谁知道你酒量这么差?哎,今天就先玩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明天记得来找我哦。”
说罢,化作一股黑烟飞走了。还好她从现身到离开一直隐了身形和煞气,除了他们俩,倒酒的胡姬和周围的酒客都看不见她,不然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冲煞。
看着没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巫箬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门外走,“我要回去了。”
李淳风忙上前扶住她,“你小心些,我送你回去。”
他的马车就停在门外,吩咐车夫回水月堂后,他让她靠坐在位子上,自己则从暗格里取出水囊,给她喝了一点。看她脸上滚烫,又把水倒了点在绢帕上,想给她降降温,可刚一转身,巫箬就支撑不住倒在了软垫上,一双眼睛半睁半阖地瞪着他,像是在埋怨他。
平日里的她何时有过这般神情,李淳风忍不住笑了笑,将她重新扶起来,然后坐到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轻声道:“现在可舒服一点了?”
巫箬没作声,他还以为她恼了,却不料过了一会儿,那微垂的头下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像一只终于收起利爪肯让人抚摸的小猫。
李淳风心头一软,将湿了的绢帕敷在她脸上,然后轻轻帮她揉着额角,同时小声给她解释,“我真不知道你……这般不能喝酒,下次一定注意,今天回去喝点醒酒汤,明日不会头疼的。”
他的力度轻重适宜,晕乎乎的巫箬只觉一阵舒服,下意识地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想找个更加舒服的位置,手也顺势抓住了他的前襟。
李淳风顿时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苦笑道:“阿箬,你这样可是在考验在下的人品?”
说完却无人回应。
他低头一看,只见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脸上还带着让人心动的酡红。这个当初对他百般警惕的人,居然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这说明她已经开始信任他了吗?
李淳风满眼的柔情终于化作轻轻的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
看到阿阮回来,一干煞鬼迎了上来。阿阮看着那个昨夜为李淳风二人引路的花煞道:“小彤,可找到人了?”
小彤垂首摇了摇,轻声道:“还是没有,今日姐姐拖住那两人的时候,我们三个又去长安城里找了找,但是她没有出现。”
阿阮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与容貌不符的冷凝之色,“已经第五日了,若再找不到小玉,恐怕她就要被那群人完全控制了。”
听到她的话,众鬼身上的煞气都重了起来,连小彤的眼睛都开始隐隐泛红,“阿阮姐姐,那天我看见小玉,她身上的煞气已经变得极为可怕,好似连我们都不认识了,若不是我和小莲阻止,恐怕她早就将那新娘杀了。”
“我知道。”阿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手掌缓缓攥紧,“那群人既能打破封印放我们出来,便一定知道如何控制我们,小玉她定是被他们用邪术炼制过了。”
“呜——”整座宅子掀起一股阴风,卷得四周落叶横飞,说不清是这群煞鬼的愤怒还是悲伤。
小彤道:“既如此,那为何姐姐还要浪费时间和那两人周旋?”
“因为他们两个是我们的希望。”阿阮沉声道,“我派你们去城中婚礼找小玉,一是为了想办法救她,二是为了让那些人知道我们来了有所忌惮,三则是为了引起归一观的注意。那么多人冲煞,他们一定会有所防备,那么那些操控小玉的人就不得不有所收敛,以免被发现,这样一来,小玉暂时就安全了。”
“可归一观不是我们的死对头吗?当初封印我们的那个人就是归一观的。”
“一百多年了,那人早就死了,现在归一观的掌门是袁天罡,昨晚你们也看见了他那个得意弟子,并没有因为我们是煞鬼,就什么都不问直接将我们收了。我之所以提出那个条件,就是想看看李淳风此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而据我今日的观察,他应该可以托付。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那个女子。她居然出现了,老天总算开了一次眼!”
“阿阮姐姐难道认识她?”
“呵,不只是认识,她应该算是我的恩人吧,只不过她现在好像不记得我了,这样最好,我也不是喜欢叙旧情的人。”
说到这儿,阿阮突然闷哼一声,身上煞气波动,身形模样全都发生了变化,转眼间从豆蔻少女变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
“阿阮姐姐!”众鬼都拥到她身边,脸上皆是担忧之色。
小彤和另外两个花煞忙联手将自己的煞气渡入她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她身上的煞气,但也没办法让她恢复到原样。
看着众鬼脸上的惊慌之色,阿阮反倒笑了起来,声音也变作小孩子一般的稚嫩,“不过是损耗了点修为,你们慌什么。”
小彤泫然道:“这一百年来,姐姐为了不让我们魂飞魄散,以一己之力抗衡那封印,已害得自己修为大减,现在为何又要把大半修为渡给那女子?”
“说你们傻你们还不信,我把修为渡给她,不过是想她能帮忙救出小玉。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不这么做,也熬不了多久了,现在送份人情给她,不是两全其美吗?再说了,”阿阮再次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刚才不是说她曾对我有恩吗?这一次就算还给她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子一身素白深衣出现在她面前时的样子,虽然目光淡漠,但身上的光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还要温暖。
虽然她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灵力衰退成现在这样,但她相信,那个叫巫箬的女子一定能完成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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