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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美人煞 一 双更合一


  “新妇下车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果草节等,咒祝望门而撒,小儿辈争拾之,谓之撒谷豆,俗云压青羊等杀神也。”

  ——

  天,阴沉到了极致。无边的旷野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在肆虐地咆哮。

  一群仿佛融入夜色中的黑衣人,围聚在旷野中心的一块巨石周围,此起彼伏的吟诵声从他们的黑色兜帽下传出。

  只听“咔”的一声,巨石上裂开了一条细纹。

  吟诵之声顿时高涨,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裂纹,甚至还有一缕缕黑气从那些裂纹中腾起。

  四周的野草在触及到那黑气的一瞬间都枯萎死亡。

  这时,其中一个黑衣人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了吟诵,开始后退。只是还未离开多远,便听那巨石轰然碎裂,溅起无数石屑,其下,冲天的黑气如决堤的洪水四下涌出。

  其中几个黑衣人因为离得太近,被黑气包裹在内,旷野之上顿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

  阴了一夜的天终于放晴了。

  巫箬刚打开房门,便见院中已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雪,松松软软的,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莹莹的光。

  她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开始查看放满整个院子的小瓦罐。这些都是她昨夜看着天阴,知道快下雪了赶忙摆上的,现在里面都已装了大半的雪,化成水后,可以用来煎药。

  正当她忙着搬动瓦罐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哒哒哒”,敲得颇为惬意,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是谁。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她知道,如果她不开门,那敲门声可以耐心地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把周围所有的人都惊动。

  “小音,去开门。”她只能无奈地吩咐道。

  “得令!”小丫头倒是挺来劲,立刻飘了过去,急得小元也跟了过去,“我也去我也去。”

  很快,前面传来门开的声音,以及两个小鬼压抑不住的欢呼声。穿着

  巫箬忍住扶额的冲动,这两个小鬼,以前见了李淳风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倒好,天天都盼着他来。

  原因无他,不过“贿赂”两字罢了。

  果然,当披着银鼠皮大氅的李太史如进自家院子般自在地走进来时,两个小鬼手里都各拿了一个带铃铛的藤球,高兴得不得了。

  真是没见过这么好骗的鬼。

  巫箬忍不住瞪眼,李淳风看着她却不禁眼睛一亮。只见她穿着厚厚的月白色襦袄,似乎很怕冷的样子,生生把原本窈窕的身姿裹得圆咕隆咚。

  一看就让人很想将她紧紧抱住……

  李太史微微眯眼,面上倒是神色不动,只笑眯眯地走到她身边,打量着脚边的瓦罐,“阿箬装这么多雪做什么?难道也是要用雪水来煮茶?”

  巫箬白了他一眼,“我可没李太史这么风雅。”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瓦罐搬入了晾晒草药的木棚下面。

  可还未起身,便觉身上一暖,多了一件银鼠皮的大氅。

  “这些粗活自然是男人来做的,这么怕冷,还不快去屋子里呆着。”李淳风的话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一看,只见他已走开,将数个瓦罐一起提了起来。

  看不出来力气还挺大。

  “不用你帮忙。”巫箬蹙了蹙眉,看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绸衣,想将大氅还给他,“我可不想害你生病了,还得费力气给你治病。”

  “阿箬你也太小看我了。”说话间,李淳风已经把瓦罐搬了过来,“想当年,老头子寒冬腊月地把我丢进结冰的河水里,我不也照样过来了。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可不比你的暖和?”

  他说着,将瓦罐放好,竟当真涎着脸把手伸了过来。

  巫箬面色一寒,“啪”的一声将那只轻浮的爪子拍开,“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李太史把这全院子的瓦罐都搬到阴暗处了。”

  说着,走到铺子里,准备收拾一下开门就诊,却见长桌上放着一个食篮。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盖的严严实实的食盒。

  “快趁热把早饭吃了。”李淳风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巫箬愣了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食盒的盖子揭开,只见里面分别装着米粥和馒头,热气腾腾的样子,分明是刚出锅不久。

  这人,竟是大清早来给她送早饭的吗?

  将米粥从食篮里端出来,冰冷的手上触到一片暖意,竟让人有些不舍得放手。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在后院忙碌的身影,向来平静的眼眸中有一丝波动。

  李淳风,已经走进她的生活太远了,而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也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能够容忍他时不时的逗弄。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过了一会儿,李淳风收拾完瓦罐回到前面,只见巫箬正静静地坐在桌边喝粥,小脸在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红晕,而她旁边的位子上还摆着一副碗筷。

  他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很是自然地坐下来为自己舀了一碗粥,一边夹了一个馒头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荣庆祥最有名的豆沙馒头,尝尝看可还合你口味。”

  巫箬脸上的红晕又可疑地加深了几分,但还是夹起来咬了一口,随即点点头,“还不错,就是有些太甜了。”

  “姑娘家不都喜欢甜食吗?”李淳风支着下巴望着她,一脸满足的神情。

  巫箬瞥了他一眼,“李太史对姑娘们的心事倒挺了解。”

  李淳风眼睛一亮,“阿箬这可是吃醋了?”

  “你想太多了。”巫箬又咬了一口馒头,嚼得可比上一口用力多了,咽下去后,缓缓道,“对了,我前段时间在茶食店看到了贺茂晴,还带着一个据说是他妹妹的小姑娘,李太史不打算解释一下?”

  “阿箬你怎么总是对别的男人这么关心。”李淳风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要澄清一下,贺茂晴已经因为刺杀吴王殿下被就地□□了,你看到的那位叫高向秋元,至于他的妹妹,我听说那次扶桑使团回去的时候他也跟着回去了,大约后来又把他妹妹接来长安了吧。”

  “是吗,可是扮作松田佐一郎的模样回去的?”巫箬挑挑眉。

  李淳风眨眨眼,“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随即摆摆手,“哎,别人的事管这么多做甚?我倒是听说,终南山上的雪已经积了颇厚,不如今日我们去赏雪吧?”

  “李太史俸禄丰厚,自然有闲工夫赏雪,不过我们这些老百姓还要为生计奔波,恕不相陪。”

  说话间,巫箬已经吃完了碗里的粥和馒头,用手绢擦了擦嘴角,便摆出一副要逐客的模样,没想到话音刚落,门外便跑进来一个男子,身体健硕,赫然便是那日陪巧儿来看病的何大志。

  只见他神色焦急,身上连夹袄都没穿,像是匆匆跑来,看到巫箬,顿时上来拉她,“巫大夫,快走,巧儿她出事了。”

  巫箬有些意外,他们不是昨天刚成亲吗?她因为有急诊没有去,还托徐婶帮她送去了贺礼,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出事了?

  李淳风看着何大志紧紧抓着巫箬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他的手拉了开去,道:“别着急,我们这就去你家看看,阿箬你把药箱拿着,我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看何大志如此着急,巫箬也不介意他是否跟着了,取了药箱,三人一起上了马车,匆匆赶到何大志的家里。

  满屋的喜绸还没来得及摘下,新娘子就一病不起,周围的邻居听说了都赶来帮忙,也多亏了有三姑六婆和他娘守着,何大志这才能出来寻医。只是,他也说不清巧儿到底是怎么了,只说开始还好好的,结果到了下半夜,突然嚷着冷,身上却烫得吓人。他以为是得了风寒,还帮她煮了点药,可喝下去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到了天亮,实在不敢再等,便来找大夫了。

  待得巫箬看到巧儿时,她已经脸色发青,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嘴里蠕动着,不知在说什么。

  本来碍于男女有别,不准备踏入房内的李淳风,在门口一眼瞥见她的样子,立刻进去一把将巫箬拉到了自己身后,道:“她这是冲了煞,你身上阴气重,先别碰她。”

  冲煞,此话一出,别说巫箬,就连何大志和周围的女人们都变了脸色。

  “不、不可能啊。”何大志急得连话都快说不清了,“昨晚巧儿进门前,我们是撒了谷豆、镇了三煞的,怎么还会冲煞?”

  他口中的三煞,指的是青羊、乌鸡、青牛三煞,民间早有习俗,凡是三煞在门,新人不得入,否则就会“冲煞”,有损家中长辈健康,还会导致无子,但若在门前撒了谷豆,让小孩子争抢,便可令三煞自动避让,让新妇平安进门。

  既然都按照习俗做了,怎么还会冲煞?而且也从未听说,新娘子会因此生病的。

  李淳风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上前看了看巧儿的情况,只见她的印堂中透出一股死气,明显冲撞的是比那三煞还要可怕得多的东西。

  “她在说什么?”一旁的巫箬突然道。

  李淳风明白她的意思,低下头仔细辨别她那含糊的声音,渐渐地,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因为那巧儿一直在重复三个字:新娘子。

  巫箬也听见了,几乎和他同时说出一个词:“花煞。”

  何大志急得攥紧了拳头,“花煞?那是什么鬼东西?巫大夫,巧儿可还有救?”

  巫箬没有立刻回答他,先看了一眼李淳风,只见他已从袖中拿出数张符来贴在了巧儿的脑门和手腕、脚腕之上。

  “你这是做什么?”何大志大惊上前,李淳风站起身拦住他道:“在下略懂一些道术,这五张符可暂时压制她身上的煞气,你若轻易动了,有什么后果,我可不负责。”

  “大志别急,这位公子既是巫大夫的朋友,自然是信得过的。”何大志的娘也走了过来,拉住自己的儿子,对李淳风和巫箬两人说道,“我儿子太莽撞了,还请二位见谅,无论如何,请一定救救我儿媳妇。”

  周围人大多都是昨夜才喝了这小两口喜酒的,也都附和道:“还请两位救救命吧,什么花煞,我们怎么都没看见?”

  李淳风听到这儿,道:“各位确定昨夜都没看见一个打扮得像新娘的女子?”

  “确实没看到。”众人都笃定地说道。

  想想也是,这新娘之外的人要是也穿了一身喜服出现在酒席间,定是很惹人注目的。

  “既如此,那定是花煞无疑了。”巫箬道,“‘花煞’一说,在江南一带流传得比较多,我曾经去过那里,所以听说过。据说有两种来历,一种说法是,曾经有一个女子被强抢去成亲,结果在成亲那日,用剪刀在喜轿中自尽了,因为心中愤恨不平,化成凶煞,一夜之间杀光了夫家全家。还有一种说法是,那花煞是新婚之日死去的新娘所化,因为从大喜堕入大悲,夙愿未尝,所以流连在世间不去。每逢人家办喜事,定会出现在席间,身上还穿着昔日的喜服,如果新娘不慎冲撞了她,就会一病不起。”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这种花煞身上的煞气极重,一般冲撞了她的新妇不仅会重病不起,常常还活不过第二日。今天要不是李淳风在,那巧儿大概就回天乏术了。

  想到这儿,巫箬微微垂了眸,掩去眼中的波动,妖气、鬼气、邪气,她都有办法解决,可唯独这煞气,她化解不了。

  “所有人中只有巧儿看见了,那冲撞的应该是后一种花煞。”李淳风接着她的话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那花煞并非故意要害人,所以巧儿身上的煞气可以慢慢拔出。”

  说到这儿,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名帖,递到何大志手中,“你拿着这个到归一观去,他们自会给你剩下的符,记住每天换一次,七日之后便可无碍。”

  何大志听他这么说,顿时放了心,看着那名帖上的名字,突然想了起来,“您是……”

  可他话未说完,李淳风已冲他摆手示意,道:“我们先回去了,有事你再来找我。”

  说完,拉着巫箬走了。

  “怎么啦?”邻居们都围过来,想看他手中的名帖,“那位公子究竟是谁啊?这么大的本事。”

  何大志知道李淳风是不愿暴露身份,慌忙将名帖放入怀中,道:“没、没什么,对了,谢谢大家来帮忙,娘,你快去做点吃的招待大家,我这就去归一观求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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