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莽恨 四
许凌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死气,第一眼巫箬就看出他是一个修炼多时的水莽鬼,但却想不到他居然养着一条专克自己的天敌。
他养鬼蚺自然是为了控制其他的水鬼,此人的胆量和心机果然都非一般人能够相比。
只是他如何能够保证鬼蚺不会伤害他自身?
巫箬还没来得及细想,鬼蚺已经一跃而出,直朝头顶的祝鹤咬去,只消一口便能让他彻底灰飞烟灭。
抬手将油纸伞掷出,紫竹的伞柄正中鬼蚺的七寸。鬼蚺喜食水鬼,久而久之也带上了水鬼的邪气,而紫竹和桃木一样都有伐鬼制邪的天然功效。
鬼蚺怪叫一声,跌入水中,不等它有第二次攻击,巫箬再次掷出头上仅有的一支发钗,割断了吊着祝鹤的绳子。
可是她还来不及接住祝鹤,许凌已经挥掌攻向了她。带着腐烂气息的死气能够瞬间腐蚀掉任何有生命的物体,巫箬被迫后退的一瞬间,眼睁睁地看着祝鹤掉进了下面的水缸。
“不要!”寇三娘惊叫一声,扑向他落下的方向,却只看到溅起的水花。
水鬼和鬼蚺掉到一处是何结果,不用想也知道。
寇三娘惨白了脸,跌坐在地。
巫箬也愣住了,看着袭来的死气和许凌,神情猛地一变。
秋水似的眼睛突然变得冰冷,面对那恐怖的死气,不再后退,缓缓伸出戴着腕铃的右手。
没有任何外力的撞击,腕铃却自己响了起来,上面镌刻的古老文字散发出一圈金色的光芒。
金光并不刺眼,却在一瞬间逼散了浓厚的死气。
许凌看着巫箬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女子的气息闻起来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何以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不甘心,他一挥手,身旁的宫装女子和不知何时出现在船舱门口的十几个侍女同时伸着双手扑向巫箬,那纤纤的玉指上瞬间长出了锋利的指甲。
腕铃再次响起,金光变作数十支金箭射穿了女鬼们的胸口。
与此同时,一支最大的金箭向许凌射去。
他腾起后退,想不到这女人居然如此厉害,一举就毁了他培育多年的心血,此番还是先离开为妙。
许凌打定主意要逃,却不料身后突然响起一下破空之声。
“不可能……”
他不敢相信地低下头,正好看见鬼蚺的双角刺穿了他的胸口。
饥饿的鬼蚺开始贪婪地吞噬起他的身体,而浑身湿淋淋的祝鹤正从地板的裂口处爬了上来。
他的手中抓着一根七寸长的黑色锈钉,上面还兀自滴着血。那铁钉的大小和鬼蚺额头上的血窟窿正好一般大小。
看来那铁钉就是许凌控制鬼蚺的法器,却被祝鹤拔了出来。重获自由的鬼蚺第一个想吃掉的自然就是困它多时的许凌。
看着惨叫不已的许凌,寇三娘的身子动了动,可最终没有再迈出那一步,只是撇开了目光。
眼看着那鬼蚺转眼间将许凌吞噬殆尽,巫箬双手于胸前合十,腕铃上的金光像金色藤蔓缠上她的双手。口中诵念着无人能懂的祝辞,两手再次分开时,一卷竹简从掌间凭空出现,随着她的声音缓缓展开。
“启。”
唇间吐出这清越之音,便见一块竹片从竹简上脱离,飞到空中变成一道青铜巨门,轰隆向两边打开,大门之内竟是无边的黑暗。
“收。”
随着她一声令下,青铜门内刮起飓风,形成一个巨大漩涡,猛地将刚进食完毫无防备的鬼蚺吸入门内。
“封。”
青铜大门轰然关闭,变回竹片的模样翻转着飞回竹简之上,只是竹片上多了几个黑色篆文:凶兽鬼蚺。
自此,这长安城里的水莽之患总算告一段落。
收拾掉船中剩下的水鬼后,巫箬找到了控制这只水鬼船的办法,让三人得以回到岸边。可是没想到,前脚刚踏下甲板,面前就出现了个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水月堂的巫大夫吗?怎么这么巧,也来这曲江游玩吗?”一身宝蓝色织锦袍的李淳风手摇折扇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轻佻的语气和动作,不识他底细的人肯定以为这不知又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巫箬觉得此人装傻充愣的本事若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一开始她还有些怀疑,现如今看见他的出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来的了。
从龙毅夫妇的事开始,他应该就对她的身份起了怀疑,或者说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并非一般的大夫。
以他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祝鹤和寇三娘的身份,现在自己和他们站在一起,等于不打自招。本来巫箬懒得再和他打马虎眼,但既然他要装傻,自己也没必要戳破那张窗户纸。
“是啊,真是巧了。居然到处都能碰见李大人。”她淡淡地说。
“我也没想到……对了,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吧!”李淳风猛地一拍折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淡漠如巫箬也不禁恶寒了一下,这人脸皮之厚居然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李淳风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忽又装出一副刚看见巫箬三人身后船只的模样,“咦?这船上的雕刻倒是稀奇,李某孤陋寡闻,居然见所未见。是巫姑娘的船吗?”
“不是。”巫箬简短地回答,也不解释船的来历。
李淳风似乎也不关心这个问题,只露出“欣喜”的表情,“既非姑娘之物,那可否交给李某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请便。”巫箬仍只是吐出两个字,随即便带着祝鹤和寇三娘走了。
至始至终,李淳风都没有提及祝鹤和寇三娘,自然不会是忘了。他一直想揭开巫箬的真实身份,今天是最好的机会,可为何却没有这么做呢?
回到水月堂,巫箬检查了一下祝鹤的伤势,幸亏没有大碍。听他说起在水中和鬼蚺的那番恶斗,让人禁不住为他捏了把汗,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生前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变成水鬼后,却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是源自心中的正义,还是其他呢?
巫箬没有问他,他也很快告辞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单独和寇三娘说一句话。
他曾以为她是他能相伴一生的人,不料却被她害了性命。
她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却在他掉进水缸的一瞬间,面如白纸。
这两人,爱与恨,纠缠不清,最后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呢?
长安城在经历连绵的阴雨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放晴,巫箬还是如往常一样,不是呆在水月堂,就是外出就诊。寇三娘自那日后,变得异乎寻常的沉默,只喜欢一个人倚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街道发呆。
一天她突然向巫箬提出要离开水月堂。要知道没有水月堂的庇护,她一个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独自在外是很危险的。
可巫箬却没有阻止,只问她想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寇三娘苦笑着摇摇头,“反正我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就到处去看看吧。天涯海角,总比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的强。”
她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交到巫箬手中,“这是当初许凌送我的信物,现在也没用了。你帮我处置了吧。”
此刻天已黑,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水月堂。
巫箬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再抬头时,已望不见她的背影。
出了长安城,寇三娘站在岔路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了去楚地的方向。
虽然跟巫箬说不知道去哪儿,但她还是想先回去看看已经老去的爹娘。
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娘还在为她的事夜夜以泪洗面吗?
寇三娘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所以没有看见路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黄檐车,拉车的四匹白马腿上都生着鳞甲。
当祝鹤从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时,寇三娘才如梦初醒。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神念我有功,策我为四渎牧龙君,如今即去赴任。你这是要回楚地吗?可愿意与我同行?”
一只手向她伸来,虽然缓慢却足够坚定。
可惜最终,寇三娘还是没有握住他的手,只绕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祝鹤的神情暗淡下来,他早该猜到是这个结果不是吗?
身后却猛地传来龙马嘶鸣的声音。
他惊讶地回过头,看见寇三娘正坐在马车上,一把拉着龙马的缰绳。
美丽的容颜朝他嫣然一笑:“还不走?小心上任迟了,上神找你麻烦!”
爱与恨,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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