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莽恨 一
楔子
水莽,毒草也。蔓生似葛,花紫类扁豆,误食之立死,即为水莽鬼。俗传此鬼不得轮回,必再有毒死者始代之。以故楚中桃花江一带,此鬼尤多云。
已近仲夏的长安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时候总是干旱少雨的。但今年却很是奇怪,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城中的水道都涨起来了。河道两旁的垂柳青翠欲滴,掩映在绵绵雨丝当中,倒颇有点江南的味道了。
这反常的天气,别人不明所以,巫箬倒是一清二楚。龙从云虎从风,青儿肚中的孩儿先天带有龙气,眼看着就已快足月,这天相也就出现了异常。现在唯有希望别再出什么乱子,青儿能顺利诞下龙儿,母子平安。扶着门板发了会儿呆,巫箬看也没什么病人来诊病,便打算关了门,先回屋躺会儿。
不料刚转身,一个精瘦汉子就冒着大雨急匆匆地跑进了水月堂,一把按住大门,大声说道:“大夫稍等,我们那儿有人中毒了!”
巫箬闻言立刻放下手中门板,问道:“何时中的毒?”
“今天早上一回来就倒下不省人事了,昏迷前跟他娘说一定要来通济坊的水月堂找巫大夫救他。”汉子连忙答道。
专程来找她?那中毒之人说的话倒是古怪,只是人命关天,巫箬也不多问,取了药箱,拿了两把油伞,和那自称余七的精瘦汉子一起去了。雨势一直未减,待两人赶到永安坊的时候,已经衣袜尽湿。这永安坊临近郊野,住的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中毒的是一位姓祝的书生,和寡母一起生活。他们住的地方只有三间瓦房,中间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种着一些花草,虽比周围贩夫走卒们的家多了几分风雅,但也只是个寻常院落。可是巫箬在踏进院门时,却微微停了停,余七奇怪地看着她盯着东边那间瓦房的屋顶不动了。
“巫大夫,有什么不对劲吗?”
“哦,没事,我们进去吧。”巫箬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后不等余七带路,便径直向东边那间瓦房走去。
余七愈发奇怪,这位巫大夫怎么知道祝生躺在那间屋的?他却看不见,那间屋子的顶上萦绕着一道紫气。
进了屋,巫箬只见一年轻书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床边一白发老妇人面如死灰,目光呆滞地望着他,看来已经伤心过度,不知如何是好了。待看了巫箬好几眼,才突然一跃而起,拉着她嚎哭起来:“你就是巫大夫吧?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鹤儿啊,他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在我之前死了呢?”
“夫人莫急,容我先看看再说。”巫箬拍拍她的手以表安慰,余七连忙将老妇人扶到一边。
巫箬按住祝鹤脉门,只觉他脉息已如风中豆灯,随时会熄灭。再看他的嘴唇,微微泛紫,细细一闻,有股幽香之味。心中顿知不妙,余光扫见他右手拳头紧握,连忙叫余七来用力掰开,只见他拳头里竟握着几片褐色带紫像是茶叶的叶片和一枚晶莹剔透的镶。
巫箬一看那叶片便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是水莽草。”
余七忙问:“水莽是什么东西?祝生他还有没有救?”
“水莽是长在楚中桃花江一带的毒草,生在水中如女子长发,但花叶幽香。早些年,江边的村民不知其剧毒,采来泡茶,结果都不到一日便死了。”
祝母听她这么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扑到祝鹤身上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
巫箬连忙扶住她,道:“夫人千万保住身体,让我先救醒令郎,我有些事要问他。”
说着,从药箱中取出一束草药,捣碎了塞进祝鹤嘴中。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三人的焦急等待中,祝鹤终于缓缓苏醒过来。祝母大喜,就要上前和他说话,被巫箬一把拦住,“药效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我有要紧事要问祝公子。祝公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祝鹤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很是沙哑:“你就是巫大夫?”
“我是,你怎么会知道来找我?”
“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像是达官贵人的年轻男子,他告诉我我中了剧毒,只有你才能救我。”
达官贵人?巫箬顿时明白是谁,道:“你中的是水莽毒,现在你立刻告诉我是怎么中毒的。”
说到这儿,祝鹤的脸上顿时露出一股愤恨之情,“原来她给我喝的真是□□!”
说着,便将经过告诉了巫箬。原来昨日祝鹤前去造访一位同窗好友,多喝了几杯便在好友家住了下来,今日清晨为免家中母亲担心,便早早地出了门。大概是下了几天雨的原因,河道附近弥漫着大片浓雾。他正走得口渴,忽然看见路旁有一个茶寮,里面一个老太婆殷勤地招呼他喝杯茶休息休息再赶路。他也不觉有异,径直走进了茶寮,可是接过老太婆手中的茶杯后,一闻觉得有股异味,不像是平日喝的茶,便打算放下离开。那老太婆却一把拉住他,着急地朝茶寮里面喊道:“三娘,快拿一杯好茶来!”不久,一妙龄少女捧着茶盏从茶棚后出来,年约十四五岁,却生得姿容艳绝,手上指环臂钏晶莹鉴影,却不像穷苦人家的女儿。祝鹤一时看得目眩神迷,不自觉地接过茶盏,一闻茶香,却是芳烈无比,本就口渴,忍不住一饮而尽,让再来一杯。趁那老妇到茶棚后倒茶的空隙,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女子纤手,少女也不挣扎,反而双颊泛红微微一笑,取一指环放进他手中。祝鹤正惊喜,老妇已端了茶出来,他将茶喝光之后,悄悄藏起一撮茶叶,起身告辞,少女送他出门,轻轻在他耳边说道:“郎暮来,妾犹在此。”
等祝鹤离开河边再回头望时,却见那儿又是浓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刚才茶寮的样子。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心头泛起一股恶心之感,一开始还没在意,不料又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四肢无力。这时他无意中撞到一锦衣男子,那男子看了他的面容后,只说他已经身中剧毒,唯有通济坊水月堂巫大夫有法可医。
至于后来的事,巫箬都已了解,心中确定无疑,那锦衣男子定是李淳风无疑,以他的本事不可能解不了水莽之毒,但他却把这“烫手山芋”扔到了自己手里,是想试试自己,还是也看出这祝鹤身上的不凡之处?
正思索见,耳边响起了祝母焦急的声音:“大夫,我们家鹤儿的毒怎么才能解开啊?”
巫箬闻言迟疑了起来,良久才缓缓说道:“祝夫人,恕我无能为力,这水莽之毒,天下无药可解。”
“什么?!这不可能,那人不是说你有办法能救我孩儿吗?”祝母猛地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巫箬肩膀摇动起来,她虽老迈,可此刻心中剧痛,竟抓得巫箬生疼。
巫箬也不挣扎,任她发泄,直到余七将她拉开,才对床上的祝鹤说道:“祝公子现在恐怕也已经想明白了吧,那茶寮里的老妇和女子都非生人,恐怕也是中了水莽之毒而死的水鬼。水莽鬼无□□回,只有找到替死鬼才能重新投胎。虽有传言说只要知道那水莽鬼的姓名,求得她生前贴身衣物燃尽煮服便可痊愈。但如今你并不知她姓名,恐怕她和那老妇只待你一死,便能投胎了。”
祝鹤闻言猛地发出一阵大笑,切齿恨道:“我原以为此生终于遇到能伴一生之人,却原来一切皆是虚妄。三娘啊三娘,就算我死,也必不让你脱生!”
话音未落,身体突然一挺,双目圆睁,却没了气息。祝母见状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巫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最后只得静静地离开了祝家。
有些事,她知道,却不能泄露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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