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魁 三
巫箬落地的地方正好是一片花圃。
花圃里种着各式花卉,或怒放或含苞,已有许多移栽进了盆子里,杂乱地摆放在空地上。这些花中有常见的梅、兰、菊,也有云南的茶花,却惟独没有牡丹。
看来自己要找的地方还在里面。
巫箬小心地绕开那些花盆,出了月门,正好是一个岔口,两条小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从方向推断,左边的那条应是通向前边的店面,所以她转身走上了右边的小路。
穿过片片花荫树丛,前方很快出现了一间大屋,她走上前一看,大门上挂了大锁,想来里面应该都是名贵的花种。
要找的牡丹花会不会就在里面?
想到这儿,巫箬再次一跃,跳上了屋顶,无声无息地走到靠近屋脊的地方,揭开了铺在上面的片瓦。她俯身朝下望,可是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到一阵暖意袭来,想来应是暖房无疑。不过,要想查清楚里面到底是不是放着牡丹花,必须进到里面去。没办法,她只得又揭开几片瓦,纵身跳了进去,落地的时候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
跳动的火焰顿时照亮了她身边的几盆正在怒放的鲜花。那浅杯似的花盘,重重叠叠的花瓣,就像一位位身着华装,精心装扮的绝色佳人在翘首期盼着能欣赏自己美貌的人。
然而这和牡丹有八分相似的花却并没有牡丹那沁人心脾的香味。
“居然是芍药。”
巫箬举着火折子又向前走了几步,看到的依然是不同种类的芍药,有白色的玉龙滚珠,黄色的黄玉衣,粉色的夕霞映雪,红色的大红赤金,蓝色的水映春兰,紫色的紫凤羽,更有几种颜色交杂的名品。
看来这间暖房里种的竟全是芍药,只是如今不过五月初,一般的芍药才萌芽出土,而这里的却全都盛开了。
不同寻常必有妖异,这间花圃果然有古怪。
就在巫箬想细细查看那些芍药是否也和连玉儿房里的牡丹一样会吸人生气时,一道黑影突然呼啸而来,“啪”的一声打落了她手中的火折子,残余的火星在地上跳动了几下便熄灭了,四周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巫箬的右手按上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里面装着一些防身的药粉,有对付人的,比如上次迷倒闯进连玉儿房间那个男子的药粉,当然也有用来对付人以外的“东西”的。
“看来你应该就是这间花圃的主人了。”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准确地转向了一个角落,只因那里弥漫着浓浓的妖气,“或许我该称呼你为红药姑娘?”
那团妖气猛地像沸水般滚动起来,暖房的墙壁上突然亮起一簇簇火焰,竟是嵌在墙上的油灯依次亮了起来,顿时照亮了整间暖房。
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面如芙蓉,身形婀娜,青烟似的云鬓上还斜戴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红色芍药花,正是以琴技名动长安的名伶红药。
“水月堂的巫箬大夫,我知道你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虽然暴露了身份,可红药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她用手拢了拢发丝,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能除去牡丹花邪气的自然不会是一般人。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出我的身份的?”
“起初我也只是怀疑。”巫箬同样一脸镇静,就像在和自己的熟人闲话家常,“毕竟现在这个时候,最有害连玉儿动机的人只有同样想争夺花魁桂冠的绿腰和你。虽然众所周知,绿腰是连玉儿最大的敌人,可她今日白天曾到我医馆就医。她大概也听说了,是我治好了连玉儿的‘病’,一来想看看我是谁,二来想试试我是否也能治好她的体虚之症。我仔细看过了,她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会那害人的邪术,所以最有嫌疑的人便只剩下了你。”
“所以你就想到来这间给连玉儿送牡丹花的花铺一探究竟?”
“不仅如此,我还从绿腰那儿偷回了她剩下的无骨香,那上面除了香本身的味道外,还夹杂了花香,所以我断定它同样出自这间花铺。不过,直到看见这满屋的芍药,我才断定那个幕后黑手确实是你。”
巫箬捻起身旁的一朵芍药花,“红药,是芍药的别称。而你,正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芍药花精。”
“呵。”红药掩面轻笑,长及腰间的袖口泛着水波一般的光泽,“想不到你不仅医术了得,还懂得识妖辨鬼。不错,我的本身的确是一朵芍药,修炼了整整两百年,才换来这一身皮囊。长安花魁的名号我势在必得,绝不允许两个无知的青楼女子挡在我的面前。那绿腰忌恨连玉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扮作花圃的老板,随便两句话哄一哄,她便满心欢喜地将牡丹花送去了醉花阴,使得连玉儿一病不起。我还知道她为了保持身段,一直在节制饮食,所以专门制了那无骨香送给她,只要她一直用香薰体,不到花魁大赛那天便会衰弱到不能再跳舞,到时候花魁自然就是我的了。”
“你身为花妖,青楼女子的花魁之名对你又有何用?”
“这个嘛……”
红药沉吟着微微侧转身来,藏在袖中的手指却突然一动,一道手腕粗的绿色根茎从巫箬的脚下激射而出,像一条蟒蛇紧紧缠住她的身体。
巫箬一时不察,此刻用力挣扎已是于事无补,那根茎反而越收越紧,将她绑得动弹不得,想从香囊里摸出药粉来也不行。
“原来你刻意说出事情的始末,就是想让我掉以轻心,好一击得手。”挣脱不得,巫箬干脆坐在地上不动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做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意义。”
“的确没什么意义。不过为了争口气罢了。”红药拖着曳地长裙,款款走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牡丹施法吗?”
“长安能人异士甚多,你是怕万一被人发现连玉儿房里的牡丹有异,还能将他们误导以为是牡丹精害人?”
“不仅仅如此,更是想让他们那些愚蠢的人尝尝被自己最喜爱的东西所害的滋味儿是什么样的。”红药的唇边浮起一抹摄人心魂的冷笑,“你应该知道前不久牡丹被立为‘花王’的事吧?哼,自从这李唐立国以来,世人便只知牡丹雍容华贵,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争相种栽。如今还立为什么百花之王,它凭什么!论脱俗,比不上夏荷,论高洁,远不如寒梅。巫姑娘,你是大夫,应该很清楚,这药用的价值是它牡丹大还是我芍药大?”
“……”
巫箬还没说话,她又自己接过话去,“我族粉身碎骨,化为良药。可恨世人却说我们花容比不上牡丹,又因外形相似,常将我们栽到牡丹身边作为陪衬。这般冤屈,谁能知晓?我想成为花魁,不过就是要告诉那些愚蠢的世人,谁才是真正的花中之王!”
“花王不过一个名号。这世间爱花之人那么多,有爱牡丹的,自然也有爱芍药的,你又何必执着?”巫箬轻轻摇着头,红药也好,绿腰也罢,无论是人是妖,难道都逃不过自己的执念吗?
“我心意已决,多说无用。”红药抬手理了理衣褶,重又恢复到名妓的娇媚,仿佛刚才那近乎歇斯底里的是另一个人,“等我当上了花魁,自会放了你,到时候我们再一决高下。”
一拂袖,原本上了锁的大门应声而开,待她出去后,又轰然关上,只余一束皎洁的月光静静地照在巫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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