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大师兄脸上透露出了失望，刚想走下擂台，便见天际驾云而来一道身影，呼吸间便停在了擂台上。
“许久不见，兄台功力见长啊。”少年身后背着一把巨刀，笑容犹如九天的赤炎一般灿烂灼人，实是世间少见的明亮颜色。
少年人一脸笑容，大师兄却隐隐正色。
“彼此彼此。”
话音未落，两人便出手了。
正如师姐所说，这少年人手上的神力与功夫是我从未在仙界哪一门哪一派见过的，但其中却掺杂着这世间至纯的阳刚之力，宛如太阳，又像包容万物的大地。
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不过这比试也与师姐说的有所出入——大师兄在这厮的手上，竟然没有挺过十个回合便败了。
真真是输的彻底，但对此，大师兄脸上并无气馁，只透露出疑惑。
少年的神力震惊四座，正当河伯要开口圆场之时，少年人却自己开口：“小子，你输了，快下场快下场。”
接着顿了一顿，便将视线投到我的这边来：“丫头，就是你，你同我比试比试。”言语间竟是说不出的喜悦。
我指指自己，不敢置信，却见他这般作态不像是要欺负我的样子，我望向师傅，只见师傅正经地向我点点头，坐在一旁的帝君亦笑着对我微微颔首，我便听话的上了台去。
我见到钟山龙神似乎难以理解为何少年指明要我和他比试，只和沧泉帝君私下交流了一番便马上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不知道的是，帝君只同龙神讲了一句话：“这孩子，同我一样。”
同我一样，天生地养，所向披靡。
“你唤作什么名字？”待我上了台，男子竟开口问我。
“方喜儿。”
“喜儿，好名字。”男子颔首，竟然还笑了一笑。我看得浑身发冷汗，只得礼节性地询问。
“那喜儿该怎样称呼兄台？”我没有想过他会回答我，毕竟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高手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神秘感，若高手失了神秘感，便只得同世俗同流合污不再算作隐世高手了。
却没想到男子却马上回答我：“我唤作明溯。”他几乎是在我问完的一瞬间便脱口而出这句话。
好似，好似等了许久似的。
几乎同时，男子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却没能看清楚那是什么表情。
我没有过多在意，却只见那男子直勾勾的盯着我，像是要把我魂儿都看了去，我摆好打架的架势，提醒他时间场合。
男子也拔下身后的大刀，站在他身前我感受到了些许来自神力的压力，终于知道大师兄刚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神力太精纯浓郁了，不是一个少年神族应有的力量。
神力外放，他不再掩饰自己，说明他已经不需要了，说明他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他的目的，很有可能和我有关，或者说，他的目的，就是我。
这又是为何？
还不及我慢慢考虑，明溯已经向我出招，同想象中不一样，他没有让我，而且刀气甚至还比刚刚更甚，几乎透着一股兴奋。
我见招拆招，但是不知为何，在他的手起刀落间，我心下竟萌出一丝熟悉感来，我顺着这丝熟悉感出手，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几十个回合。
几息之间，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落于下风，又过了几个回合，我终于败下阵来，虽然输了，但我知道我的表现有多令人震惊。
我于修炼一途很有天分，这我是知晓的，但我从未与人比试过，所以我并不知道我有多厉害，从这场比试看来，我比我想象的应该不是厉害了一点点。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招摇山聚会的黑马竟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长生帝君新收的小徒弟。
众人都还在震惊中难以自拔，我看见场边的席龄师兄姐和太子等人眼中好不掩饰的惊讶，又看了一眼师傅似乎也有些震惊，这场上只有沧泉帝君一人露出了然的微笑，抬起桌上的酒杯向我虚敬了一敬。
帝君难道是在夸我做的很棒？我心下窃喜。
回过头，却发现全场唯一露出不满表情的正是对面的仁兄，他皱眉看我，悄悄说了一句只我听见的话：“竟然如此不经打。”
我心下疑惑，却没有理会，只当他在自言自语，便下了台去。
师姐还处在震惊当中。
“喜儿，你不是才修炼了一万年么？”
我点点头。
师姐一副噎到的表情，半晌，才挑眉笑道：“这世间竟也有你这样的怪物。”
“我才不是怪物！”我反驳道，师姐却未再开口。
再回过头，明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离开的。
待大家都比试完了，帝君依旧将我领回碧落亭，我的日子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在招摇山上一输成名，成了三十三重天上炽手可热的大名人，这可谓是我来这天上以后经历的名气上的第二春。
至于这第一春，也就是初初上天是与帝君传过桃色绯闻的那次。
有好事者将两次结合起来，将我传成了惊才绝艳并且同沧泉帝君有瓜葛的绝色神女，俨然这三十三重天上最大的赢家。
但我依旧同帝君在碧落亭中安心闭关，帝君偶尔会带我去下界除除魔，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一晃，又是两万年过去，我已在碧落亭里混吃混喝了几乎三万年，常年累月的闭关不出导致天界各色传言将我传的神乎其神，两万年里，仙魔的关系又恶化了许多，但这阻止不了我偶尔会去魔城中找阿离小叙一番，而那令我一战成名的明溯也再没出现过。
这其中也有依旧没有变的事。
我看看在天河边静坐的沧泉帝君，压下胸口如雷的跳动。
其实也有变化，那便是，我似乎更喜欢他一些了。
每每我到阿离的府上同他讲到这处，阿离总要取笑我一番。
“这丝毫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情爱，怎能说是真感情，再说了，你对沧泉的感情别谈风雨了，连光都尚未见得，你往后还是莫提了，莫提了。”
我气绝，只听见这样的话，我定是要同他断绝几年的联系的。
至于帝君，两万年对于他而言，似乎不值一提，两万年前他在做的事，他现在依旧在做，两万年前他不会做的事，他依旧没有去做，我很欢喜这样的帝君，却也感到些微的无奈。
他会一直这样下去，不理会日月尘埃，不在乎身外人去留，有时候我只觉得，我于帝君而言，似乎也只是可有可无的，每每一想到这里，我内心里便会抑制不住的浮现两万年前溪如公主成婚的那个夜晚，那张娇俏却无望的脸。
我总会告诉自己，那是溪如，你和她不一样。
对，我和她是不一样的。
招摇山的帖子往碧落亭送了两回，帝君与我皆将它束之高阁，倒是娑陀岛上的师兄姐们，两次都去参了晏，在最近的这回，师姐告诉我，染空终于将师兄打败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打败了，师姐一脸讳莫如深：“这两万年，你大师兄躲染空都躲怕了。”
顿了顿又说：“那年招摇山上的明溯，后来还有没有找过你？”
我摇摇头。
“奇了怪了，那人眼看着就是冲你来的，从那往后却再也没出现过，真真是个怪人。”
我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小龙女席龄，有没有嫁与染空太子呢？”
师姐皱眉：“那席龄，前几日同你念淼师兄定了亲了。”
我愣住，突然想起以前帮念淼师兄送小情诗给师姐时，师兄定是要给我一些稀奇的小点心的。
“念淼师兄同意了？”
“…正是你念淼师兄向烛阴龙神求的亲。”
之后师姐便转移了话题，我见她不想再谈，便住了嘴。
这天上的是是非非实在是太过繁杂。
这天我正躺在潭边背诵帝君刚教给我的法决，背至一半，碧落亭中却来了位稀客,稀客是天君坐下传话的神君，捎着一则并不平常却不是预料不到的消息过来，这小老儿虚拢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恭恭敬敬地呈上了帖子，我不得不从谭边起身打断告诉他。
“神君有事？帝君三月前去同南海的观世音菩萨讲经论道去了，没个几年怕是没法儿回来，帝君临走时留了话，如果有人到府上找，若是干系重大的事情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也做不得主，若干系不那般重大，那便推了去，左右他现下也回不来，所以神君这般上门，怕是白费了这番脚程了，喜儿先说声对不住。”
然这小老儿竟然向我晃晃浮尘，摆出了一副神秘莫测的脸色。我心下想这神君该不会觉得帝君拂了他的面子想在我这里讨回去吧，真真是不知分寸，没成想白胡子神君张口便道:“非也非也。”
“什么非也？”
“帝君虽然深明大义，然本君此番前来，确是为了仙子，给天君做个说客。”
“此话怎讲？”我终于跳下谭沿，仔细听这神君说话。
“小仙听闻仙子天生神力，能在万年前招摇山宴上睥睨众仙，实让小仙肃然起敬。”
“这天上谁人不知，当日我可是输给了那个明溯。”
小老儿听了向我作了一揖，又道:“可又有谁人不知，喜儿仙子输得，可是十足的有派头。”
“你这小老儿说话好生有趣，勿再拐弯抹角，有什么便直说吧，师傅交代我午时去娑陀殿上拜他一拜，要是耽误了，我可担不住那老凤凰的责罚。”
“小仙不敢，小仙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给天君向仙子捎个话。”
“什么话？”
“这魔族日渐猖獗，一日不除，一日难绝后患之忧啊。”
我愣了一愣，反过来问他:“你说魔族猖獗？”
“正是。”
“此话怎讲。”
那仙君愣了一愣，又道。
“这天下眼看着安宁了数万年，只因魔君奈离归来，一众魔族肖小又开始在仙魔凡三地为非作歹，魔族好淫夜夜笙歌，还频频进犯神界边荒种族，神族不堪其扰，百年前天狼族已正式与魔族开战，誓死不休，而凡间也不停有魔族混入，不少人族死于非命，甚至有一些违逆天命的魔人出生！”
“此恨不除，难消我等心头之恨，所以小仙听命于天君。”说到这小老儿往凌霄殿的方向虚揖了一揖，“小仙领命于天君，特来帝君府上求见仙子，请仙子出岛，领兵出征魔族。”说完，他深深一揖。
我清了清嗓子，想同他说明一番。
“仙君过奖了，也谢过天君抬爱，但出兵打仗这种事，喜儿实在无能为力，还请仙君回去禀告一番，说喜儿年岁尚小道微言轻，难以担此重任。”
仙君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愣了一愣，拂袖怒目道:“仙子一身好本领，却罔顾三姐苍生性命，小仙仙阶虽低于仙子，却日夜为魔族肖小在三界猖獗而痛心疾首，仙子此番作为，实让小仙，实让天下众生寒透了心。”
我正准备回屋里换个衣服待去见见师傅，却不想这仙君胆子这般大，不得不停下来与他捋捋清楚。
“仙君道是，魔族扰得人仙两族民不聊生？”
“正是。”
“天狼族与魔族开战，不死不休？”
“不错。”
“所以呢？”
“嗯？”
“这又与我何干？”
“你！”
“天下长安，百世太平，那非我的所愿，只是你的，你为何强加于我？难道生在这天上，就一定得有这般天下大义的报负？”
“这……”
“此番多有冒犯，仙君请先回吧。”
仙君一愣，脸上却并无怒色，思虑了一番，又甩了一番他的浮尘。
“仙子所说也并不无道理，此番却是小仙唐突了，望仙子见谅。”
“仙君请回吧。”
“小仙还有一处有疑，望仙子解惑。”
不待我开口，小老儿自行便开口了。
“既然仙子这般坚决，那不知仙子所求为何？”
我怔住了，抬头看了看碧落亭的牌匾，只回道。
“喜儿并无所求，若真要算，那便是在碧落亭安安宁宁地……清扫下棋罢了。”
“那仙子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魔族揭竿而起，连这碧落亭，都保不住了呢？”
“……”
“望仙子稍事考虑一番，再回答吧，今日之事，我便先不告知天君，待仙子何时思虑清楚了，何时再传话于小仙。”
“小仙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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