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非归途三

　　军营中这一处马场本是城郊山下的一片青草地，因大军临时驻扎才被改做了蓄养车马之地。今日大抵是才下了晨练的缘故，兵士三三两两地训着马，不如往日般喧闹。

　　阳光甚好，远山叠翠，竟有几分现世安稳之感。

　　张淳引陆书意行至马场时，青枣正伸着一只前蹄，懒洋洋地跪在地上打盹，鬃毛搭在颈上，两眼似睁非睁，好不慵懒。

　　在它身旁倚了个青衣的女子，以一只银冠挽着长发，单看背影是十分单薄的模样。她似是听得几人的步声，转头便望将过来，那目光有些漠然，含着不是寻常女儿家轻易能有的英气。

　　叶璃清瘦得很，面庞削尖，回眸时手中还握着半卷棉布，另半卷缠在青枣伸出的前蹄上。

　　陆书意微怔，晨光下，这一片翠色中，那清清泠泠的一眼竟耀目过青枣那身枣红的皮毛，不可方物。

　　青枣蹄上本是在北疆战场上的旧伤，绕道南境时不慎着了瘴气化了脓，鲜血漫过布料，有些瘆人。

　　伤势可怖，叶璃神色却很淡，她在青枣的伤口上又缠了几圈后打了个结，拍了拍它，那前肢卸了蹄铁的枣红马便立起身来，出奇的乖顺。

　　她拂去膝上的草屑，也站起身来，许是多年行军的缘故，她背脊挺直，佩剑系在腰间，愈发显得身姿欣长。再望过来时，神情中带上了几分询问。

　　“将军。”几人离得并不远，张淳迎到叶璃跟前，并未行礼，小声禀报道，“刺史大人来了。”

　　“锦州刺史？”她微抬双眸，那青衣的刺史正浅笑着朝她颔首，背着光，笑意看不太真切。

　　“大人过营可有要事？”未曾寒暄，叶璃行事向来直奔主旨。

　　陆书意也不深究，正当刘太守在一旁腹诽着“女侠好魄力”时，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封印着火漆的信笺，嗓音温淡：“将军过目。”

　　火漆印的是顾云珩的私章，帝王手谕，百里加急，张淳与刘佲相视一眼，识趣地站开了去。

　　叶璃皱了一下眉，取出内里，素白的泾县纸在她掌中展开。

　　平城城主独霸一方，勤民跋扈，近来更有反意，事关徐氏，慎之。命陆书意行刺史之职，前往处置，即日启程。

　　她秀气的眉头再蹙了一蹙，平城？

　　平城地处东南，锦州至平城多险道，莫说路不好走，便是好走，平城之乱也非一日之祸。

　　那城主徐其，如若能端早端了，区区刺史，真有这样的能耐？

　　“大人何时启程？”将信纸折了两折，叶璃抬眸看他。

　　此行锦州，她将兵三万，这道手谕来得太过仓促，若是全军拔营，至少要三日。

　　“明日午时。平城一行事关重大，请将军尽早安排。”

　　陆书意说得事关重大，叶璃却没听出半分重大的语气，坚决与命令的口吻倒是听得半分不差。

　　她暗自打量眼前这看似清风明月的男子，悚然一惊，险些就要叫他宽和的气度蒙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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